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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乌鲁克城里的旅店小老板发话了,“前两天来我们店里的客人,就驾了一驾跟这个差不多的。我当时瞅着就觉得好新奇——这东西多好使呀!” “是的,那天我也在城外看见了。不止看见了这个,还看见了有个年轻的汉子驯马……好家伙!” “这个我们最有发言权!”一群驯马人站了出来讲述,“当时是一群从巴德·提比拉来的年轻人,他们簇拥着一位美丽绝伦的年轻女人……” 旅店老板呼应一句:“我的客人也说他们是从巴德·提比拉来的。我还向那位美人儿打过招呼……不过,我总,总觉得……” 旅店老板扭头就向神庙跟前站着的伊南看过去,“总觉得有点儿像!” 驯马人一拍他的肩膀:“你说的没错,那天跟着外乡人一起进城的,就是现在台上的那位!” 一群人立即围住了驯马人。 驯马人人数众多,一人一张嘴,三言两语,各自向身边的居民讲述了当天他们见到的景象。 “这么说来,是圣女带着人,驱赶着这样子的运载工具进的城?” “圣女身边的牧人还驯服了谁也驯不了的悍马?” “这这这……这不就是说——” “对,没错!” “这牛车一定就是圣女带给咱们的。” “啊我英明的女神啊!”乌鲁克的居民之中,多少人捂住胸口同时大声赞叹,“有了这东西,能节约多少力气,又能节省多少光阴啊!” 乌鲁克的居民不比提比拉那样的小村,他们这里拥有各种各样的仓库与作坊。每天都有货物源源不断地运到乌鲁克,也有物品在各处作坊之间流转。乌鲁克的居民几乎一见到这个,就立刻意识到了“牛车”的意义。 这时,温驯的白牛拖着那一驾牛车慢慢地来到了神庙跟前。白牛“哞”的一声,停在神庙阶前。 牛车的另一个方向,一个浑身裹在紫红色亚麻布里的女人款款上前。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宝蓝长袍的中等祭司。 “这……竟然是巫?”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把巫给认出来。乌鲁克的巫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见过她的人不多。 但见到平日难得一见的巫,此刻也步行随着牛车来到了这里,乌鲁克的居民,此刻多半都察觉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 “我是乌鲁克的巫。乌鲁克的百姓们,此时此刻,我与你们一样,也感到格外激动。” 巫伸手扶住心口,施施然向远处阶上的伊南行礼。 伊南坦然接受,默不作声,且看这个女人究竟在捣什么鬼。 巫接着说话,她的声调不高,是柔和的中音,但是入耳相当动听。 “诸位都看见眼前这座‘牛车’了吗?是的,乌鲁克原本没有‘车’,直到几天前,有一群来自巴德·提比拉乡村的年轻人来到了乌鲁克。乌鲁克从此就有了‘车’。” 所有人都支着耳朵,想要听巫解说:这牛车到底是怎么来的。 谁知巫却马上转换了话题。 “养育这群年轻人的乡村,巴德·提比拉,原先确实曾受过咸的土壤所困扰。贫瘠的土壤阻止他们继续种植小麦,也让他们种植的大麦根本不足以祭神……那里的村民曾经恳请祭司们代为在伊南娜女神的圣殿里虔诚祈祷。” 这个问题伊南此前也刚刚提过,各地来的农人们都深有同感。 “但是这种情况在巴德·提比拉已经得到了改变。”巫突然提高了声调。 很多外乡来人都变了脸色,甚至有性急的,已经开始向身边的人打听:“你是从那儿来的吗?那个提……提比拉?” “巴德·提比拉一直以来都只是两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今天却成了拥有神眷的村落。”巫继续大声说,“正是在我们的祭司为他们主持祭礼的那一天,这两座村庄,迎来了一位前所未有的来宾——” 巫伸出双手,指向高高站在神庙跟前阶上的伊南。 她表情严肃之际,双眼眼角的鱼尾纹便不那么明显——只听这位巫用一种极其没有信心的语气,遥遥地问远处的伊南: “您能否告诉我——我是不是有幸,在我作为巫的这一任里,迎来了真神的降临?” 伊南站在阶前,听见这一句问话,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她不是没有见过没有自信的人——杜木兹与她说话,会一连说好几次“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阶下的巫,这句话就问得假惺惺,不见任何诚意。 更要命的是,巫能想到的,是“在她任上”是否迎来了真神——她能想到依旧只是她自己。 但是问题从巫那里抛到了伊南这里。巫在遥遥地向她喊话:你是神吗?——逼伊南回答。 伊南露出笑容。 这个问题太蠢了。 巫难道觉得她会自己回答吗? 果然,下一刻,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呼喊:“怎么可能不是呢?”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能帮我们改良土地,又能指点我们造出牛车的,怎么不是女神本神?” 呼声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小哈姆提他们,和他们身边的见习祭司。 不少见习祭司满面崇敬与期待,望着伊南的方向——只因为伊南刚才为他们说过话,提到过他们的努力从未看到过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