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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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那位刘婆我瞧着好用,到时就请她去铺子里帮忙。”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长春苑的另一角,隔着七八米远的地方就是凝风轩,王府禁地。 此处看着安静,院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但只要接近,就会有护卫从天上掉下来,个个带刀,凶神恶煞,谁都敢杀。 江琇莹随口聊道:“你猜世子会在里面藏了什么?” 悦瑾歪着头想了想:“要说是金银财宝金山银山吧,世子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要说别的什么,悦瑾真猜不出来。” 江琇莹远远瞧了瞧,想从门缝往里面看,可惜,那门关得十分严实,半点看不见。 “那里头不会藏着什么女人吧?” 悦瑾赶忙说:“小姐不要多想,世子不是那种人。” 江琇莹一转头,看见钟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手上拿着那件大棉袄,往她身上一扔:“破了个洞,你给我补。” 江琇莹展开看了看,对钟允说:“没有一样的布料了,用别的布料补出来不好看,会被看出来是打了补丁的。” 他一个身份尊贵的王世子,倘若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出门,被人瞧见了,是十分不合体统的。 她提出来给他做一件新的,他不肯,像个任性的小孩一般,非要这件。 江琇莹笑了笑,露出一对小酒窝:“因为这件是阿琇给夫君做的第一件衣裳,夫君很珍惜。” 钟允看了她一眼:“见过自作多情的,没见过像你这般自作多情的。” 他珍惜是因为这件棉袄暖和,还能时不时地穿出去气钟祁。 天已经黑下来了,半空挂着一轮弯月,一旁坠着几颗星星,看上去又深又远。 旁边几个丫头挑着灯笼,灯影在地上晃动。 江琇莹上前,抱着钟允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一会是去王妃那吃饭吧。” 平时他们是分开吃的,江琇莹和钟允一块,王妃爱清静,没跟他们一起,王爷的另一个小妾也是自己吃。 一个王府分了三家。 今日是冬至,冬至是要和家里人一起吃水饺的,上到皇宫,下到百姓,每一家都是这样,连远游的游子都要在这一天赶回家吃团圆饭。 江琇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这顿饭该和王妃一起吃。 钟允:“不用。” 江琇莹有些诧异,想到钟允和王妃之间有些疏离冷淡的母子关系,没有多问。 自从黎王失踪,每年冬至钟允都是一个人吃饭,从六岁到二十二岁,每一年都是。今年有点不一样,他身边多了个人。 尽管这个人非他心中最爱,好歹也是个人,能呼吸能说话,是个活人。 钟允蹲下来。 江琇莹忙道:“夫君可是身子不舒服?”说着去摸他的额头。 钟允偏头躲了一下,语气无奈:“上来。” 江琇莹这才知道,他要背她。这处园子还在修葺,地上不平整,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并不稳当。 江琇莹爬上钟允的背,被他背着走。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耳朵,摸着有点凉:“冬至不吃饺子,就会冻坏耳朵,一会夫君多吃点。” “厨房做了牛rou芹菜、冬菇虾仁、荠菜猪rou、豆腐粉丝馅的,还有各种甜汤圆,夫君喜欢吃哪种?” “今日在宫里,听见别人说,今晚宫里放烟花,吃好饭正好去看。” 钟允不吭声,这不妨碍江琇莹说话。 她絮絮叨叨了一路,被他背回了饭厅,桌上的水饺冒着热气,汤圆里浮着干桂花,满屋子热热闹闹的香味。 先来的是太后派来的太监,送了一大盘水饺和其他吃食,还让带了话,说吃了水饺可以早生贵子。 太监走后,江琇莹红着脸,拿胳膊碰了下钟允,小声问:“太后说的是真的假的,吃水饺真的可以生小娃娃?” 她只听过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连起来讨一个早生贵子的吉祥话,没听过水饺也有这个寓意。 钟允坐下来:“她老人家以前还总跟我说,穿大棉袄可以早点娶上媳妇。” 江琇莹笑了起来,知道太后在逗他们。 等她尝了一个水饺才知道,太后并不是在逗他们。 水饺里分别包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太后是真的在认真催生。 江琇莹吃了几个水饺,侧过身子对钟允说:“今晚我们试试,看这吉祥话准不准,到底能不能怀上小娃娃。” “我听人说,男子在上面怀儿子,女子在上面怀女儿,夫君今晚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钟允往一旁挪了挪,像是不愿意跟她坐在一块,又训她:“你好好吃饭。”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害臊。 一旁两个伺候晚饭的婆子没忍住,偷笑出声,钟允耳朵尖,听见了,又往一旁挪了挪。 江琇莹觉得钟允像一只猫,逗一下,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怪好玩的,于是跟着他挪,然后钟允再躲。 江琇莹咬着他的耳朵说话:“世子竟然这般纯情吗,世子在床上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钟允:“你走。” 江琇莹:“世子脸红了,是不是害羞了。” 钟允:“你闭嘴。” 两人闹腾着,一个笑盈盈地追一个沉着脸躲,从圆桌一边挪到另一边。中间江琇莹不小心碰翻了一叠蘸料,撒在了身上,钟允一边拿帕子帮她擦一边训她不稳重。 江琇莹就抱着他的胳膊晃,跟他撒娇,让他别骂她,钟允就闭了嘴。 赵安守在外头,听见里面的声音,心里特别难受,鼻头一阵泛酸,世子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这种热热闹闹又心酸无比的气氛一直维持到第二批太监的到来。 这回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带来了赐菜。 能在冬至和过年这两天得到皇帝赐菜对臣子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和恩宠。以前还听说有大臣得了赐菜舍不得吃,放在家里供着,直到那菜烂了臭了才不得不撤下来,埋在自己家祠堂院子里。 给黎王府的是一道松鼠桂鱼,从保温的食盒里拿出来,色泽鲜亮,橙黄一片,上头还冒着热气。 太监把菜放在桌子中间,让世子世子妃慢用,临走时又说:“今日稍晚些时辰皇宫里放烟花,是皇上送给柳贵妃的冬至礼,半年前就找了匠人设计制作,一定十分惊艳,请世子、世子妃去往高处观赏。” 江琇莹站在钟允身侧,发觉他神色不好了。 从皇上派来的太监一进门他就不大不开心了。 江琇莹看出来,钟允不喜皇帝。 她疑心是因为柳梦娇,当年若不是皇帝把柳梦娇带进宫里,现在陪在钟允身侧的人就不是她,而是柳梦娇了。 气氛徒然冷了下去,江琇莹看见钟允坐在椅子上,他背后是窗外的一大片月光,他身上衣衫单薄,被风一吹,显出几分萧索低沉来。 江琇莹还没问出口,钟允先开口说了:“不是因为她。” 他告诉她,他的不开心不是因为柳梦娇。 江琇莹走到钟允面前,往他怀里钻了钻:“世子时常有心事,却不跟阿琇讲一个字。” 钟允依旧没说话,他身上的秘密,他所图谋的那些事,不是她该知道的,倘若真有一天,他败了,万劫不复,她是个不知情的,江家怎么都能保下她一命。 江琇莹见桌上那松鼠桂鱼快要凉了,让人拿了个托盘放上去,对钟允说:“我给母亲送去吧。” 钟允将她手上托盘拿下来:“别去,送过去她也不吃,还平白糟心。” 江琇莹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赶紧转头到处看,好在周围都是心腹,没有旁的人,不然传到皇帝耳朵里,可以治黎王府一个大不敬。 钟允不喜皇帝,王妃也不喜皇帝。江琇莹暗自思索,难不成黎王的失踪跟皇帝有关。 大夏国流言,说当今皇帝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是设计杀了前朝太子才得来的皇位,据说连太子妃也没放过,一同杀了。 黎王与前朝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倘若前朝太子真是皇帝杀的,他必然不会放过黎王。 前朝太子死后七年,钟允六岁,黎王果真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江琇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这种话她心里想想就算了,是万不敢问出来的。 钟允没再继续吃饭,去院子里练剑了。 江琇莹裹着厚厚的斗篷,手上捧着手炉,站在一旁看。 她总看他练剑,他招数又毒又快,经常一场练下来,一旁的树叶子能被他削掉一半。 今日他还要狠,把院墙边那颗秃了大半的树连桩斩了。 “轰隆”一声,大树砸下来,将院墙上的砖瓦砸下无数块,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不远处的掌灯下人躲闪不及,险些被崩过来的碎石砸伤。 江琇莹用热水拧了张手巾,要去帮钟允擦汗,可他停都不停,直到她手上的手巾凉透了,也没找到机会帮他擦。 他站在一片刀光剑影里,自虐一般不肯停下,身后像被无数厉鬼狠狠追着一般。 “嗖”得一声,钟允将剑扔出去,那剑插在青石砖里,下人去拿,好几个人一起,拔都拔不出来。 江琇莹想到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他被山匪掠走那天,他就是用的这把剑将那山匪头子一剑刺穿的。 钟允接过江琇莹手上凉透了的手巾:“你要是觉得无聊,准你今晚回娘家。” 江琇莹听到可以回娘家,心里高兴:“世子跟阿琇一同回去吧,正好赶上母亲做的宵夜。” 钟允将手巾扔进一旁下人端着的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转身将那把剑从青石砖里抽出来:“不用。” 说完又练了起来,论江琇莹再怎么说他都没回一句话。 江琇莹:“那我自己回去了?” “世子等着,我带些母亲做的宵夜来。” “阿琇走了?” “真走了?” “世子确定不与阿琇一同?” “那再见吧。” 江琇莹回房里拿上给小侄子的糖果,还有她亲手挑选的给母亲的手炉,给父亲的是她手缝的一对护膝,给嫂嫂一套她最近调制出来的新唇脂,给哥哥的是她前两日问钟允要的一个顶好的砚台。 她也不让旁的人帮忙,自己满满当当地抱了满怀,欢天喜地地出了院子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