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明月与灯火 前世与今生
不二心中强抓着顿悟的最后一撮尾巴,抬头一看,眼前有位佳人,清秀绝伦,面如皎月,目若星辰。 在美好月光照映下,更显出光洁似水的绝好肌肤。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都仿佛会随着水流淅淅滑落。 来人正是钟秀秀。 她此刻就站在不二身侧不远处,淡淡地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不二下意识问道。 约莫三年未见,秀秀给他的感觉已全然不同。 清淡了许多,疏远了许多,平静了许多。 秀秀道:“本宗也在降世营内,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修行。” 不二望着她的模样,心中自有许多难言的情绪。 但此刻涉及大道顿悟的关要,又是境界突破的关键时刻,他也不敢再搞半点幺蛾子。 这些障目的情绪最能干扰心性,绝是大道前行的大敌。 他心中有些喜欢秀秀是真的。 可既然与岁月定了终身。岂能再耽搁旁人。 若想三心二意,唯有自酿苦果。 释迦城拍卖行里的修罗场惨案,他万万不想再经历了。 简要与秀秀说了两句,将自家此刻紧急情况说清楚,便说改日再会,拱手匆匆离去。 转头方不见秀秀,就强行诸多情绪从脑子里抠出来。 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这般冷血的。 又琢磨此番好容易得来大道顿悟,却又被秀秀和寻过接二连三打断。 这是否也印证了自己先前关于自家镇海兽道种的猜测。 也是否意味着只有坚定信念,排除杂念和万难,才能在大道路上秉烛前行。 他艰难地吊着那一缕顿悟的尾巴,沉识继续品着、感着、悟着…… 堪堪挨到了降世营东面名为祛邪的灵脉小山,寻到值守处,耗去军功兑了一处二阶上品洞府,一刻不停盘腿坐下。 一口服下绘纹丹,闭目不知洞外事。 …… 灵山远处,秀秀与魏不二道别独行。 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一些孤独。 久违的重逢演化为匆匆告别,西南之行的几句亲昵言语还在耳边,两人却俱无那时的心境。 好在魏不二离去之前,将顿悟之事说清楚,也显得并非绝情。 时隔几年,她的境界早已巩固。 但通灵境需走的大道,竟然还没有一个准路子。 往后的修行,是个大麻烦。 生死一瞬的忘情并未能延续至今。 反倒是刻骨铭心的情愫,如慢性毒药折磨着脆弱的道心。 “万物皆明,万物皆明。” 她轻轻喃着。 不可察觉地往祛邪山方向瞥了一眼,魏不二匆匆遁行的身影就要没入一片暗影之中。 大道无情,求道心坚。 当年微有些犯傻的青年,现今也有如此坚定的心性了。 反倒是自己,天赋自认不差,悟性又堪少有,结果却迷茫在情与道中间的尴尬位置…… 怎么才能察理,知前后,做到万物皆明。 假使不二便是挡住自己视线的那片叶子。 这叶子,是该为一叶障目做解,还是为一叶通明阐释。 她知道,一叶障目决计没错。 以忘情除叶,换得视线无障,定是可行之路。 但要她彻底忘情,将此叶弃之如履,难于毁天灭地。 若是取一叶通明的意思,便该是见微知著,通明通透。 即便叶子挡在眼前,但我自通明,心性安然,看破阻碍,不为视障而成心障。 如此,也有些许可能走到万物皆明的路上。 这两条路子,前者忘情而通,站在超然的角度冷血俯视,是已经实证的顺畅大道。 走这条路,大道功法诸多,绘制密纹也有不少经书阐释。 想来定会一路顺遂。 后者通明本性,融于感情漩涡却始终保持理智,察理观心,是她自己为了不去忘情,强行想到的一条路。 查阅诸多典籍后,往前不是没有前人试过,但却少有成就大道者,可借鉴的经验少之又少。 大道天途,慎之又慎。 选错了路,便要耽误终身。 她望着祛邪山上微渺的灯火,又望向头顶清朗的明月。 灯火便像忘情之道,月亮便像通明之道。 到底该寻着看得见、摸得着的灯火而去。 还是不顾一切地飞向遥不可及的月亮。 忽然想起在月昔山突破时,看到的魏不二与魔女在寒冰界中的种种经历。 胸口微微一痛,道心立时不稳。 内海之中,本源颤动,法力转成漩涡,即刻便要陷入危险情境之中。 她心神一震,连忙将脑海中的画面击碎。 这才安然过关。 心有余悸暗道:“佛家大能曾说过,六耳猕猴排名混世四猴末位,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但此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又说‘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 “想必我之所以有此等怪梦,便是源自这千里知事的神通。” “这本领多厉害啊,千里知事,万物皆明!” 她面起纠结难过之色,涩声道:“但我宁可一无所知……” 说着,转身向月林宗驻院行去,身影在月色中愈加模糊。 …… 云隐宗驻院,某屋内。 林安盘腿坐在床上,手中一本蓝皮纸书。 书页已翻得发黄破损。 有几页甚至泛了脏旧的黑色。 书里面记载的是常元宗一百多位天人境修士的姓名,样貌,出身,现世神通,等等诸多情况。 若逐页打开,还能看见里面许多段落下用横线标注,有的名字被点点圈圈记号。 显得更加凌乱。 这本书是他私下用军功兑换得来。 原是分开的几本闲文,他得手之后,整理归纳才合成一本。 目的自然是想搞清楚,前世坑害自己的恶师到底是常元宗哪一位天人境修士。 只可惜常元宗内天人境修士又何止百人。 除了经常在外行走显风头的,还有不少常驻宗内值守的,不少一心问道的苦修,以及一些专门为常元宗干一些机密之事的影子修士。 便是这些缘故,很多人未曾被外人知晓,当然也没有列入此书中。 “唉!” 林安翻罢最后一页,将书卷搁置床沿,抬头望窗外。 许是纸窗太厚,又或者月亮被云彩遮住,此刻照进的月光晦暗不明,映照此刻的心情。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本书,他已经翻看不止百遍,里面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已股瓜烂熟。 却没有一个与他前世仇人相仿。 他分析一番,大抵猜到了原因。 一来上面记载得人物不全,二来在前世,自己那狠心的师傅多半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想想也是,他稀里糊涂混了二百年都不曾知晓那人的姓名,对方的面容多半也是伪造过的。 甚至说话的声音,功法,神通,多半也都是假的。 “老不死的狐狸!”他恶狠狠咒骂道。 心中的烦躁积累愈盛,索性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 信步出了门外,月亮果然被密云遮住。 透过云中缝隙掷来几道残光,像是自己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一般惨淡。 落在地上,堪堪照出些稀微的光亮,又似乎提示自己还可以勉力一搏。 举目院中,正好瞧见碾冰院的易萱从西院往门外行去。 “这么晚了,”他胸口一热,打了个招呼,下意识问道,“还要出去?” 说完才想起,这一世,自己跟易萱并不熟悉。 而且,到西北来的三年里,他和易萱也因轮值安排、分院等缘故,未曾相见几面。 “有事。” 易萱听了他的话,微微有些发愣。下意识回了一句。 听这人的口气,仿佛与自己相识已久。 但她分明不大眼熟,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清楚。 只知道似乎是合规院弟子。 少许,眉头一皱,问道,“有什么事?” 说话的口气带着标准的易萱式冷淡。 林安再熟悉不过。 “没什么,随便问两句。”他当然知道易萱的脾性,也知道对方与生俱来的难以接近。 打了哈哈,应付过去。 易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满脸淡漠地离去,出了院子。 “还是那副老样子啊。” 林安喃了一句,望着易萱的背影想起前尘往事。 上一世,他亡命傀蜮谷中。后来靠着轮回蛊原地复活的神通,才侥幸从谷中逃离。 离谷之后,便机缘巧合与易萱组队探秘。 期间,二人由陌生到熟悉,彼此也渐渐生出了隐晦的情愫。 若不是出了那件事,说不定二人便要结成云隐宗内一对神仙道侣。 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此惨境。 “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呢。” 他怆然叹道。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世,易萱并没有来到西北。 但似乎是被自己的重生所克障,今世她竟然也霉星高照,早早到此服役,阴错阳差地与自己再次相逢。 这许也是宿命的安排,无可改变的缘分。 如何对待前世的恋人。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处境不是如此糟糕,大道没有面临断绝的危险,报仇雪恨也非遥遥无期。 他一定会满心欢喜去找易萱,千方百计把上一世未了的情愫圆满。 至于今生。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 正好评论区有人谈及秀秀的通灵之道。 我仔细读过,与我心中想的比较贴合。 书友的说法也很有意思,便做了很多借鉴。 再此表示感谢。 至于灯火与明月的说法,我一直再纠结将灯火比作忘情道好一些,还是用明月做比喻好一些。 这二者都似乎有些道理。 纠结一番,总算有了自己的结论。 以灯火比忘情之道,虽然只有熹微的光芒,又在远处一片黑暗混沌中,让人感到孤独清冷畏惧,但却看得着摸得见,朝着灯火而去,总能顺利抵达。 以明月比通明之道,虽然明朗,普照,温暖,愉快,是秀秀心中向往。但看的见,却够不着,谁也不知如何才能通向明月。 秀秀现在便是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