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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三说到最后,言辞恳切,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带窦怀启离开。汴丘乃是楚国京城,繁华糜烂最盛之地,又离皇室极近,不论如何,都不能将殿下放于此处。

    窦怀启没有言语,他偏头看向窗外,尽管这窗户闭紧得连月光都跑不进来。

    可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那木窗,似在他眼里,已有千山万水,明月耀光。

    将人都撤了,然后立刻带着他们南下,你心思纯正,忠心可鉴,绝计不是那种会弃主而走的人,我知道,三叔父也知道,若是他派的人发现这汴丘里,没有一个我凉国的护卫,而南方却涌出许多,他定会觉得我早已离开,所以将人都撤了,南下吧。

    殿下!这万万不可呀!岩三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家殿下周围没了一个护卫,那又会发生什么!殿下,留你在此处受苦,已让臣等内疚,若是再让殿下周围无一人可用。我岩三岂不是午夜梦回之时,会被先父责骂。

    我的周围无一人可用,才是好的。岩三,你到底明白吗?父王曾离那最高位不过一步之遥,却被人谋害,而后我与怀昔辗转逃亡,更为了躲避追兵,分隔两地而奔,到现在,入这姜府做一个不入他人眼的仆人。

    这所有的事qíng,都不是你们能替我做的,所有的艰辛苦难,始终都得由我来尝,若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我活了下来,又有何用?借他人之力,报自己之仇?可笑吗?

    窦怀启语调轻淡,全然没有恨意。

    不论是父王亦或是先皇,要的是一个上能战沙场,下能斗百官的储君,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他人背后的小人。若我连自己都保不下来,他日,我又怎么护住你们?只有在艰难中磨尖身上的利刃,方能致他人于死地。更何况,汴丘离皇室最近,姜府又是大官之家,消息来往频繁,我将入暗卫之职,待在此处,利永远大于弊。

    他话音一转。怀昔过得可好?

    岩三慌忙应道。二殿下流落于蜀川,被一武学世家所收养,想来比殿下在此处的日子,要好上几分。殿下在此太苦了。

    苦吗?呵。窦怀启轻呵了声。我有鸿鹄之志,苦从何来?时间不早了,你该离开了。

    岩三知道这次不仅不能将殿下劝走,反而得带上所有的护卫离开。临走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殿下,过几月,臣再来见你。

    岩三武功高深莫测,在姜府里来去自如,眨眼之间便已消失在南云院里。

    窦怀启动了动肩膀,起身点亮油灯,慢条斯理的走到圆桌旁,倒了杯凉茶水准备润润喉。

    房门却不合时宜的被人敲响。

    窦怀启?你还没睡?

    他本是如闲鹤一般,悠闲的饮着茶,一听姜裳的声音,茶水猛地如guntang的热水,激到他的皮肤上。

    啊,嗯,主子有事吗?

    他将茶杯放好,从袖间取了个手帕,擦了擦嘴角,而后上前将门小心的拉开了一条fèng。

    木门刚开,就见姜裳一张笑脸出现在门外。

    她笑容灿烂,眼睛弯弯如月牙。窦怀启你还未睡?咱们出来玩吧。

    嗯

    这黑灯瞎火的,窦怀启其实并不愿意出门,并不是厌恶姜裳,只是觉得不论她年岁如何,她始终是个女子,怕会有谣言乱她名声。

    你怎么还不出来?

    一个晃神,姜裳已经站到了庭院的石阶下,对着他招了招手。

    好。

    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窦怀启只能安慰自己道,还好她只是个孩童。他点了点头,跟在姜裳身后走到了庭院。

    今夜也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心烦,久久不能入眠,本想在院子里走走,走累了就回房接着睡,可见你屋子里有灯光,想着你可能还未睡着,便想将你唤出来赏赏月。今夜的月光和星星都很美啊,又亮又圆。

    姜裳站在新栽的那棵桃花树下,穿着身淡粉色短裙,外拢了件白衫。

    人影映在桃树上,月光笼在人身上,似仙人飘飘。

    窦怀启站在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姜裳突然往后院跑去。

    他紧跟其后,见姜裳拿起后院里搁置的一架木梯,那是冬日里仆人用来爬上屋檐,进行修整时用的工具。

    搭把手啊。

    窦怀启连忙上前和姜裳一起,合力将木梯放到她指定的地方。

    待木梯放稳了,姜裳才笑着抓着木梯的边缘,往屋檐上爬去。

    主子这样并不安全。

    那你就跟着我上来,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记得把我拉住。姜裳回眸一笑,吐舌道。

    随后又认真的往屋檐上爬去。

    窦怀启也不知是何想法,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繁星,叹了声气,便跟在姜裳身后爬了上去。

    高处果然不胜寒,风一chuī,姜裳便裹紧了外衣。

    她找了个gān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你倒是快些呀。

    窦怀启想了想,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小姐,这楼顶风凉,我们还是早些下去。

    你不觉得今夜的星辰很美吗?她指了指天上的星辰,若是天上真有仙人,不知能不能听到我们俗人的心愿。

    黑夜里繁星点点,绕着明月而行。

    窦怀启摇了摇头。事在人为,如果将所有的心愿托于外物,那我们生之又有何用?随波逐流?亦或是始终期望他人眷顾?太傻了。

    姜裳偏头盯着他的侧脸,她这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窦怀启。

    月光将他的眉眼映得如此温和,他说话时的语调又似风絮絮。纵是朴素的服饰也遮不住他的风姿。

    他还只是个少年郎啊。

    姜裳心里感慨,不知他日,嫁给他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风姿绰约。

    那你有什么心愿吗?亦或是期望?

    窦怀启心下思虑许多,却知没有一个是能告诉她的,他低头浅声道。

    奴才并无什么心愿,能进姜府便是奴才的好运。

    你可真是姜裳一时想不出词形容,摇了摇头,看着天上的银河,柔声道。

    我的心愿很多,愿我爱的人此生安稳,爱我的人永生相伴。

    此刻是明月悬挂,风绕朱阁,正是少年不识愁。

    可本就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他日岁月长流,不知少年是何面目。

    千金笑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又是千秋过,再逢日景,红杏枝头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汴丘三月,青堤杨柳,石桥踏双湖,日光里见燕子成群,携风而回,染花娇嫩。

    dòng石街里的桃树开得正烂漫,枝头跃院墙,花从府上来。

    汴鹿书院却又有些不同,满城都能瞧见的桃树,只有那大门前进来左边,独独栽种了一棵桃树,显得孤零,极为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