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主人:怎么打赢的呢?如果你的部族打赢了,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呢? 星期五:在我打仗的地方,他们的人比我们多。他们抓住了一个、两个、三个,还有我。在另一个地方,我的部族打败了他们。那儿,我们抓了他们一两千人。 主人:可是,你们的人为什么不把你们救回去呢? 星期五:他们把一个、两个、三个,还有我,一起放到独木舟上逃跑了。我们的部族那时正好没有独木舟。 主人:那么,星期五,你们的部族怎么处置抓到的人呢? 他们是不是也把俘虏带到一个地方,像你的那些敌人那样,把他们杀了吃掉? 星期五:是的,我们的部族也吃人rou,把他们统统吃光。 主人:他们把人带到哪儿去了? 星期五:带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想去的地方。 主人:他们到这个岛上来过吗? 星期五:是的,是的,他们来过。也到别的地方去。 主人:你跟他们来过这儿吗? 星期五:是的,我来过这儿(他用手指了指岛的西北方。 看来,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通过这次谈话,我了解到,我的仆人星期五,以前也经常和那些生番一起,在岛的另一头上岸,干那吃人的勾当,就像他这一次被带到岛上来,差一点也给别的生番吃掉。过了几天后,我鼓起勇气,把他带到岛的那一头,也就是我前面提到过的那地方。他马上认出了那地方。他告诉我,他到过这地方一次,吃了二十个男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还不会用英语数到二十,所以用了许多石块在地上排成了长长的一行,用手指了指那行石块告诉我这个数字。白马书院 我把这一段谈话叙述出来,是因为它与下面的事情有关。 那就是,在我与他谈过这次话之后,我就问他,小岛离大陆究竟有多远,独木舟是否经常出事?他告诉我没有任何危险,独木舟也从未出过事。但在离小岛不远处,有一股急流和风,上午是一个方向,下午又是一个方向。 起初我还以为这不过是潮水的关系,有时往外流,有时往里流。后来我才弄明白,那是由于那条叫作奥里诺科河1的大河倾泻入海,形成回流之故。而我们的岛,刚好是在该河的一处入海口上。我在西面和西北面看到的陆地,正是一个大岛,叫特里尼达岛,正好在河口的北面。我向星期五提出了无数的问题,问到这一带的地形、居民、海洋、海岸,以及附近居住着什么民族。他毫无保留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态度十分坦率。我又问他,他们这个民族分成多少部落,叫什么名字。可问来问去只问出一个名字,就是加勒比人。于是我马上明白,他所说的是加勒比群岛,在我们的地图上,是属于美洲地区;这些群岛从奥里诺科河河口,一直延伸到圭亚那,再延伸到圣马大。他指着我的胡子对我说,在月落的地方,离这儿很远很远,也就是说,在他们国土的西面。住着许多像我这样有胡子的白人。又说,他们在那边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从他的话里,我明白他指的是西班牙人。他们在美洲的杀人暴行在各民族中臭名远扬,并且在这些民族中世代相传。 我问他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从这个岛上到那些白人那边去。他对我说:是的,是的,可以坐两只独木船去。我不明白坐两只独木舟去是什么意思,也无法使他说明两只独木船的意思。到最后,费了好大的劲,我才弄清楚他的意思。原来是要用一只很大很大的船,要像两只独木船那样大。 星期五的谈话使我很感兴趣。从那时期,我就抱着一种希望,但愿有一天能有机会从这个荒岛上逃出去,并指望这个可怜的野人能帮助我达到目的。 现在,星期五与我在一起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他渐渐会和我谈话了,也渐渐听得懂我的话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经常向他灌输一些宗教知识。特别有一次,我问他:他是谁创造出来的?这可怜的家伙一点也不明白我的意思,以为是我在问他谁是他的父亲。我就换一个方法问他:大海,我们行走的大地、高山、树林,都是谁创造出来的?他告诉我,是一位叫贝纳木基的老人创造出来的,这位老人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无法告诉我这位伟大的老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是说他年纪很大很大,比大海和陆地、月亮和星星年纪都大。我又问他:既然这位老人家创造了万物,万物为什么不崇拜他呢?他脸上马上显出既庄重又天真的神气说:万物都对他说'哦'。于是我又问他:在他们国家里,人死之后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说:是的,都到贝纳木基老人那里去了。接着我又问他:他们吃掉的人是不是也到那里去了? 他说:是的。 从这些事情入手,我逐渐教导他,使他认识真正的神是上帝。我指着天空对他说,万物的伟大创造者就住在天上,并告诉他,上帝用神力和神意创造了世界,治理着世界。我还告诉他,上帝是万能的,他能为我们做任何事情,他能把一切都赐予我们,也能把一切从我们手里夺走。就这样,我逐渐使他睁开了眼睛。他专心致志地听我讲,并且很乐意接受我向他灌输的观念:基督是被派来替我们赎罪的。他也乐意学着向上帝祈祷,并知道,上帝在天上能听到他的祈祷。有一天,他对我说,上帝能从比太阳更远的地方听到我们的话,他必然是比贝纳木基更伟大的神。因为贝纳木基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可他却听不到他们的话,除非他们到他住的那座山里去向他谈话。我问他:他可曾去过那儿与他谈过话?他说:没有,青年人从来不去,只有那些被称为奥乌卡儿的老人才去。经过他解释,我才知道,所谓奥乌卡儿,就是他们部族的祭司或僧侣。据他说,他们到那儿去说哦,(他说,这是他们的祈祷。)然后就回来,把贝纳木基的话告诉他们。从星期五的话里,我可以推断,即使是世界上最盲目无知的邪教徒中,也存在着祭司制度;同时,我也发现,把宗教神秘化,从而使人们能敬仰神职人员,这种做法不仅存在于罗马天主教,也存在于世界上一切宗教,甚至也存在于最残忍、最野蛮的野人中间。 我竭力向我的仆人星期五揭发这一骗局。我告诉他,那些老人假装到山里去对贝纳木基说哦,完全是骗人的把戏。 他们说他们把贝纳木基的话带回来,更是骗人的诡计。我对他说,假如他们在那儿真的听到什么,真的在那边同什么人谈过话,那也一定是魔鬼。然后,我用很长的时间跟他谈魔鬼的问题:魔鬼的来历,他对上帝的反叛,他对人类的仇恨及其原因,他怎样统治着世界最黑暗的地方,叫人像礼拜上帝一样礼拜他,以及他怎样用种种阴谋诡计诱惑人类走上绝路,又怎样偷偷潜入我们的情欲和感情,迎合着我们的心理来安排他的陷阱,使我们自己诱惑自己,甘心走上灭亡的道路。 我发现,让他对上帝的存在获得正确的观念还算容易,但要使他对魔鬼有正确的认识,就不那么容易了。我可以根据许多自然现象向他证明,天地间必须要有一个最高的主宰,一种统治一切的力量,一种冥冥中的引导者,并向他证明,崇敬我们自己的创造者,是完全公正合理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是,关于魔鬼的观念,他的起源,他的存在,他的本性,特别是他一心作恶并引诱人类作恶的意图等等,我却找不出现成的证明。因此,有一次,这可怜的家伙向我提出了一个又自然又天真的问题,就一下子把我难住了,简直不知怎样回答他才好。在此以前,我一直跟他谈关于上帝的问题:上帝的权威,上帝的全知全能,上帝嫉恶如仇的本性,以及他怎样用烈火烧死那些jian恶不义之徒。关于这些问题,我同他谈得很多。我还向他谈到,上帝既然创造了万物,他也可以在一刹那间把全世界和我们全人类都毁灭。在我谈话的时候,他总是非常认真地听着。 然后,我又告诉他,在人们心里,魔鬼是上帝的敌人。他一贯心存恶意,使尽阴谋诡计来破坏上帝善良的计划,试图毁灭世界上的基督天国等等。于是,星期五说:你说,上帝是强大的,伟大的,他不是比魔鬼更强大、更有力吗?是的,是的,我说,星期五,上帝比魔鬼更强大,上帝高于魔鬼。因此,我们应该祈祷上帝,使我们有力量把魔鬼踩在我们的脚下,并使我们有力量抵制他的诱惑,扑灭他的火箭。可是,星期五又问,既然上帝比魔鬼更强大、更有力,为什么上帝不把魔鬼杀死,免得他再作恶事呢?他这个问题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因为,尽管我现在年纪已很大了,但作为一个教导别人的老师,却资历很浅,我不善于解决道德良心的问题,也不够资格辩难决疑。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就只好装作没听清他的话,问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星期五是十分认真的,当然不会忘记他的问题,所以又把刚才提的问题用英语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这时,我已略略恢复了镇静,就回答他说:上帝最终将严惩魔鬼,魔鬼必定受到审判,并将被投入无底的深渊,经受地狱之火的熬炼,永世不得翻身。这个回答当然不能使星期五满意,他用我的话回问我:最终、必定,我不懂。但是,为什么不现在就把魔鬼杀掉?为什么不老早就把魔鬼杀掉?我回答说:你这样问我,就等于问为什么上帝不把你和我杀掉,因为,我们也犯了罪,得罪了上帝。上帝留着我们,是让我们自己有机会忏悔,有机会获得赦免。他把我的话想了好半天,最后,他显得很激动,并对我说:对啦,对啦,你、我、魔鬼都有罪,上帝留着我们,是让我们忏悔,让我们都获得赦免。谈到这里,我又被他弄得十分尴尬。他的这些话使我充分认识到,虽然天赋的观念可以使一般有理性的人认识上帝,可以使他们自然而然地对至高无上的上帝表示崇拜和敬礼,然而,要认识到耶稣基督,要认识到他曾经替我们赎罪,认识到他是我们同上帝之间所立的新约的中间人,认识到他是我们在上帝宝座前的仲裁者,那就非要神的启示不可。这就是说,只有神的启示,才能使我们在灵魂里形成这些认识。 因此,只有救主耶稣的普渡众生的福音,只有上帝的语言和上帝的圣灵,才能成为人类灵魂绝对不可少的引导者,帮助我们认识上帝拯救人类的道理,以及我们获救的方法。 因此,我马上把我和星期五之间的谈话岔到别的事情上去。我匆匆忙忙站起来,仿佛突然想到一件什么要紧的事情,必须出去一下。同时,我又找了一个借口,把他差到一个相当远的地方去办件什么事。等他走后,我就十分挚诚地祷告上帝,祈求他赐予我教导这个可怜的野人的好方法,祈求他用他的圣灵帮助这可怜无知的人从基督身上接受上帝的真理,和基督结合在一起;同时期求他指导我用上帝的语言同这个野人谈话,以便使这可怜的家伙心悦诚服,睁开眼睛,灵魂得救。当星期五从外面回来时,我又同他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谈到救世主耶稣代人赎罪的事,谈到从天上来的福音的道理,也就是说,谈到向上帝忏悔、信仰救主耶稣等这一类事情。然后,我又尽可能向他解释,为什么我们的救主不以天使的身份出现,而降世为亚伯拉罕的后代,为什么那些被贬谪的天使不能替人类赎罪,以及耶稣的降生是为了挽救迷途的以色列人等等道理。 事实上,在教导他的时候,我所采用的方法,诚意多于知识。同时,我也必须承认,在向他说明这些道理时,我自己在不少问题上也获得了很多知识;这些问题有的我过去自己也不了解,有的我过去思考得不多,现在因为要教导星期五,自然而然地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我想,凡是诚心帮助别人的人,都会有这种边教边学的体会。我感到自己现在探讨这些问题的热情比以前更大了。所以,不管这个可怜的野人将来对我是否有帮助,我也应该感谢他的出现。现在,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愁眉苦脸了,生活也逐渐愉快起来。每当我想到,在这种孤寂的生活中,我不但自己靠近了上帝,靠近了造物主,而且还受到了上帝的启示,去挽救一个可怜的野人的生命和灵魂,使他认识了基督教这一唯一正宗的宗教和基督教义的真谛,使他认识了耶稣基督,而认识耶稣基督就意味着获得永生。每当想到这里,我的灵魂便充满快乐,这是一种真正内心感觉到的欢愉。现在我觉得我能流落到这荒岛上来,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而在此之前,我却认为是我生平最大的灾难呢! 正文 第八章 我怀着这种感恩的心情,度过了我在岛上的最后几年。在我和星期五相处的三年中,因为有许多时间同他谈话,日子过得完满幸福,如果在尘世生活中真有完满幸福的话。这野人现在已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甚至比我自己还要虔诚。 当然,我完全有理由希望,并为此我要感谢上帝,我们两人都能成为真正悔罪的人,并从悔罪中得到安慰,彻底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在这里,我们有《圣经》可读,这就意味着我们离圣灵不远,可以获得他的教导,就像在英国一样。白马_书院 我经常诵读《圣经》,并尽量向他解释《圣经》中那些词句的意义。星期五也认真钻研,积极提问。这使我对《圣经》的知识比一个人阅读时钻研得更深,了解得更多了。这一点我前面也已提到。此外,根据我在岛上这段隐居生活的经历,我还不得不提出一点自己的体会。我觉得关于对上帝的认识和耶稣救人的道理,在《圣经》中写得这样明明白白,这样容易接受,容易理解,这对人类实在是一种无限的、难以言喻的幸福。因为,仅仅阅读《圣经》,就能使自己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并勇往直前地去担负起这样一个重大的任务:真诚地忏悔自己的罪行,依靠救主耶稣来拯救自己,在实践中改造自己,服从上帝的一切指示;而所有这些认识,都是在没有别人的帮助和教导下获得的(这儿的别人,我是指自己的同类人类),而只要自己阅读《圣经》就能无师自通。 而且,这种浅显明白的教导,还能启发这个野人,使他成为我生平所少见的虔诚的基督徒。 至于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有关宗教的争执、纠缠、斗争和辩论,无论是教义上微细的分别,还是教会行政上的种种计谋,对我们来说,都毫无用处。并且,在我看来,对世界上其他人也毫无用处。我们走向天堂最可靠的指南就是《圣经》上帝的语言。感谢上帝,上帝的圣灵用上帝的语言教导我们,引导我们认识真理,使我们心悦诚服地服从上帝的指示。所以,即使我们十分了解造成世界上巨大混乱的那些宗教上的争执,在我看来对我们也毫无用处。现在,我还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按发生的先后顺序,继续讲下去吧。 我和星期五成了好朋友,我说的话,他几乎都能听懂;他自己的英语尽管说得不太地道,但已能相当流利地与我交谈了。这时,我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特别是我怎样流落到这小岛上来,怎样在这儿生活,在这儿已多少年了等等。我又把火药和子弹的秘密告诉了他,因为,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个秘密,并教会了他开枪。我还给了他一把刀,对此他高兴极了。我又替他做了一条皮带,皮带上挂了一个佩刀的搭环,就像在英国我们用来佩刀的那种搭环。不过,在搭环上,我没有让他佩腰刀,而是给他佩了把斧头,因为斧头不仅在战斗时可以派用场,而且在平时用处更多。 我把欧洲的情况,特别是我的故乡英国的情况,说给他听,告诉他我们是怎样生活的,我们怎样崇拜上帝,人与人之间又怎样互相相处,以及怎样乘船到世界各地做生意。我又把我所乘的那条船出事的经过告诉他,并指给他看沉船的大致地方。至于那条船,早已给风浪打得粉碎,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 我又把那只小艇的残骸指给他看,也就是我们逃命时翻掉的那只救生艇。我曾经竭尽全力想把它推到海里去,但怎么使劲小艇都分毫不动。现在,这小艇也已差不多烂成碎片了。星期五看到那只小艇,站在那里出神了好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我问他在想些什么。他说,我看到过这样的小船到过我们的地方。我好半天都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后,经过详细追问,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曾经有一只小艇,同这只一模一样,在他们住的地方靠岸,而且,据他说,小艇是给风浪冲过去的。由此,我马上联想到,这一定是一只欧洲的商船在他们海岸附近的海面上失事了,那小艇是被风浪打离了大船,飘到他们海岸上。当时,我的头脑真是迟钝极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人也许从失事的船只上乘小艇逃生,到了他们那边。至于那是些什么人,我当然更是想都没有想过。因此,我只是要星期五把那只小艇的样子详详细细地给我描绘一番。 星期五把小艇的情况说得很清楚。后来,他又很起劲地补充说:我们又从水里救出了一些白人。这才使我进一步了解了他的意思。我马上问他小艇上有没有白人。他说:有,满满一船,都是白人。”我问他有多少白人,他用手指头扳着告诉我,一共有十七个。我又问他们现在的下落。他回答说:他们都活着,他们就住在我们的部落里。他的话马上使我产生了新的联想。我想,那些白人一定是我上次在岛上看到出事的那条大船上的船员。他们在大船触礁后,知道船早晚会沉没,就上小艇逃生了。他们到了野人聚居的蛮荒的海岸上了岸。 因此,我更进一步仔仔细细地打听了那些白人的下落。星期五再三告诉我,他们现在仍住在那里,已经住了四年了。野人们不去打扰他们,还供给他们粮食吃。我问他,他们为什么不把那些白人杀了吃掉呢?星期五说:不,我们和他们成了兄弟。对此,我的理解是,他们之间有一个休战协议。接着,他又补充说:他们只是打仗时吃人,平时是不吃人的。这就是说,他们只吃战争中所抓到的俘虏,平时一般是不吃人的。 此后过了很久,有一天,天气晴朗,我和星期五偶然走上岛东边的那座小山顶。在那儿,也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曾看到了美洲大陆。当时,星期五全神贯注地朝大陆方向眺望了一会儿,忽然出乎意外地手舞足蹈起来,还把我叫了过去,因为我恰好不在他身边,离开他还有几步路。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噢,真高兴!真快活!我看到了我的家乡,我看到了自己的部落了!这时,我只见他脸上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欣喜。他双眼闪闪发光,流露出一种热切兴奋和神往的神色,仿佛想立刻返回他故乡去似的。看到他这种心情,我胡思乱想起来。我对星期五不由起了戒心,因而与他也不像以前那样融洽了。我毫不怀疑,只要星期五能回到自己的部落中去,他不但会忘掉他的宗教信仰,而且也会忘掉他对我的全部义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情况告诉他部落里的人,说不定还会带上一两百他的同胞到岛上来,拿我来开一次人rou宴。那时,他一定会像吃战争中抓来的俘虏那样一样兴高采烈。 我的这些想法实在大大冤枉了这个可怜的老实人。为此,我后来对他感到十分歉意。可是,当时我的疑虑有增无已,一连好几个星期都不能排除。我对他采取了不少防范的措施,对待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友好,那样亲热了。这样做,我又大大地错了。其实,他和从前一样,既忠实,又感恩,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上去。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既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又是一位知恩图报的朋友。他的这种品质实在使我非常满意。 可是,在我对他的疑惧没有消除之前,我每天都要试探他,希望他无意中会暴露出自己的思想,以证实我对他的怀疑。可是我却发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诚实无瑕,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以让我疑心的东西。因此,尽管我心里很不踏实,他还是赢得了我的信任。在此期间,他一点也没有看出我对他的怀疑,我也没有根据疑心他是在装假。 有一天,我们又走上了那座小山。但这一次海上雾蒙蒙的,根本看不见大陆。我对星期五说:星期五,你不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的部族去吗?他说:是的,我很想回到自己的部族去。我说:你回去打算做什么呢?你要重新过野蛮生活,再吃人rou,像从前那样做个食人生番吗?他脸上马上显出郑重其事的样子,拼命摇着头说:不,不,星期五要告诉他们做好人,告诉他们要祈祷上帝,告诉他们要吃谷物面包,吃牛羊rou,喝牛羊奶,不要再吃人rou。我说:那他们就会杀死你。他一听这话,脸上显出很庄重的神色说:不,他们不会杀我。他们爱学习。他的意思是说,他们愿意学习。接着,他又补充说他们已经从小艇上来的那些有胡子的人那儿学了不少新东西。然后,我又问他是否想回去。他笑着对我说,他不能游那么远。我告诉他,我可以给他做条独木舟。他说,如果我愿意跟他去,他就去。我去?我说,我去了他们不就把我吃掉了?不会的,不会的,他说,我叫他们不吃你。我叫他们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他的意思是说,他会告诉他们我怎样杀死了他的敌人,救了他的命。所以,他会使他们爱我。接着,他又竭力描绘他们对待那十七个白人怎么怎么好。那些白人是在船只遇难后上岸到他们那儿的,他叫他们有胡子的人。 从这时期,我得承认,我很想冒险渡海过去,看看能否与那些有胡子的人会合。我毫不怀疑,那些人不是西班牙人,就是葡萄牙人。我也毫不怀疑,一旦我能与他们会合,就能设法从这儿逃走。因为,一方面我们在大陆上;另一方面,我们成群结伙,人多势众。这要比我一个人孤立无援,从离大陆四十海里的小岛上逃出去容易多了。所以,过了几天之后,我又带星期五外出工作,谈话中我对他说,我将给他一条船,可以让他回到自己的部族那儿去。为此,我把他带到小岛另一头存放小船的地方。我一直把船沉在水底下,所以,到了那儿,我先把船里的水排干,再让船从水里浮上来给他看,并和他一起坐了上去。 我发觉他是一个驾船的能手,可以把船划得比我快一倍。 所以,在船上,我对他说:好啦,星期五,我们可以到你的部族去了吗?听了我的话,他楞住了。看来,他似乎是嫌这船太小,走不了那么远。这时,我又告诉他,我还有一只大一点的船。于是,第二天,我又带他到我存放我造的第一只船的地方,那只船我造了却无法下水。他说,船倒是够大。可是,我一直没有保护它,在那儿一躺就是二十二、三年,被太阳晒得到处干裂并朽烂了。星期五告诉我,这样的船就可以了,可以载足够的食物、饮水和面包。他是这样说的。 总之,我这时已一心一意打算同星期五一起到大陆上去了。我对他说,我们可以动手造一条跟这一样大的船,让他坐着回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显出很庄重、很难过的样子。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反问我道:你为什么生星期五的气?我做错了什么事?我问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并告诉他,我根本没有生他的气。没有生气!没有生气!他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生气为什么要把星期五打发回家?我说:星期五,你不是说你想回去吗?是的,是的,他说,我想我们两个人都去,不是星期五去,主人不去。”总而言之,没有我,他是绝不想回去的。我说,我去!星期五,我去那儿有什么事好做呢?他马上回答说:你可以做很多、很多的好事。你可以教我们这些野人,使他们成为善良的人,有头脑的人,和气的人。你可以教他们认识上帝,祈祷上帝,使他们过一种新的生活。唉,星期五,我说,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我自己也是一个无知的人啊!你行,你行,他说,你能把我教好,也就能把他们大家都教好。“不行,不行,星期五,我说,你一个人去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仍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吧。他听了我的话,又给弄糊涂了。他登时跑去把他日常佩带的那把斧头取来交给我。 你给我斧头干什么?我问他。拿着它,杀了星期五吧!他说。我为什么要杀星期五呢?我又说。他马上回答说:你为什么要赶走星期五呢?拿斧头杀了星期五吧,不要赶他走。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态度十分诚恳,眼睛里噙着眼泪,简言之,我一眼就看出,他对我真是一片真情,不改初衷。因此,我当时就对他说,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再也不打发他走了。这话我后来还经常反反复复对他说了无数次。 总之,从他全部的谈话看来,他对我的情意是坚定不移的,他绝对不愿离开我。他之所以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完全是出于他对自己部族的热爱,并希望我一起去对他们有好处。可是,我去了是否对他们会有用处,我自己却毫无把握,因此,我也不想为此而去对面的大陆。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我能从这儿逃走。这种愿望的根据,就是从他的谈话里得知那边有十七个有胡子的人。因此我马上就跟星期五一起,去找一颗可以砍伐的大树,拿它造条大一点的独木舟,以便驾着它到对面的大陆上去。这岛上到处是树木,足够用来造一支小小的船队,而且不仅仅是造一支独木舟的船队,而是可以造一支大船的船队。但我的主要目的,是要找一棵靠近水边的树。这样,造好之后就可以下水,避免我上次犯的错误。 最后,星期五终于找到了一棵。用什么木料造船,他要比我内行得多。直到今天,我还说不上我们砍下来的那棵树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样子像热带美洲的黄金木,或者是介于黄金木和中南美的红杉之间的树。那种红杉又称巴西木,因为这树的颜色和体味都与这两种树相似。星期五打算用火把这棵树烧空,造成一只独木舟,但我教他用工具来凿空。我把工具的使用方法告诉他之后,他立即很机灵地使用起来了。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辛勤劳动,我们终于把船造好了,而且造得很好看。我教星期五怎样使用斧头后,我俩用斧头把独木舟的外壳砍削得完全像一条正规的小船。这以后,我们差不多又花了两星期的工夫,用大转木一寸一寸地推到水里去。一旦小船下水,我们发现它载上二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船下水后,虽然很大,可是星期五驾着它回旋自如,摇桨如飞,真是又灵巧又敏捷,使我大为惊异。于是我就问他,我们能不能坐这只船过海。“是的,他说,我们能乘它过海,就是有风也不要紧。可是,我对船另有设计,星期五对此就一无所知了。我要给独木舟装上桅杆和船帆,还要配上锚和缆索。说到桅杆,那倒容易。我选了一根笔直的小杉树,这种树岛上到处都是,附近就找到了一棵。我让星期五把树砍下来,并教他削成桅杆的样子。可是船帆就有点伤脑筋了。我知道我藏了不少旧船帆,或者说有不少块旧帆布。但这些东西已放了二十六年了,也没有好好保管,因为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些东西还会有什么用处。因此,我毫不怀疑,那些旧帆布早已烂掉了。事实上,大部分也确实烂掉了。可是,从这些烂帆布中间,我还是找到了两块帆布,看上去还不错,于是就动手用来做船帆。因为没有针,缝制起来就十分费力费时。花了不少力气,才勉强做成一块三角形的东西,样子丑陋不堪。那船帆的样子像我们英国的三角帆;用的时候,帆杆底下装一根横木,船篷上再装一根横木,就像我们大船的救生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