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辍朝五日之外,乾隆下了圣旨,昭告天下,以皇太子仪安葬永琏: “二阿哥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为人聪明贵重,气宇不凡,当日蒙我皇考命为永琏,隐然示以承宗器之意。朕御极以后,不即显行册立皇太子之礼者,盖恐幼年志气未定,恃贵骄矜,或左右谄媚逢迎,至于失德,甚且有窥伺动摇之者,是以于乾隆元年七月初二日,遵照皇考成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面谕,收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扁之后。是永琏虽未行册立之礼,朕已命为皇太子矣。于本月十二日,偶患寒疾,遂致不起,朕心深为悲悼。朕为天下主,岂肯因幼殇而伤怀抱,但永琏系朕嫡子,已定建储之计,与众子不同,一切典礼,著照皇太子仪注行。元年密藏扁内之谕旨,著取出,将此晓谕天下臣民知之。”并册赠皇太子,谥曰“端慧皇太子”,又功令讳其名“琏”字。 ——原来乾隆早在登基不到一年的时候就密立永琏为皇太子,之所以不向外公布,一是怕年纪小的永琏变得骄纵失德,二是以防争储之祸。谁都没有想到,乾隆年纪轻轻,便定下了储君的人选,显然是无比看中永琏。皇后听闻圣旨,心里感动的同时,却也被“皇太子”三字触动了敏感的神经——她的永琏好好地长到这样大,怎么就突然病了? 是不是有人得知了立储一事,在暗地里对永琏下了毒手? 这个念头一起,便怎么也压不下去,皇后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后宫的所有人——贵妃论身份是皇后之下第一人,虽然身子不好,许是不会再有生育,但若是抱养 孩子,照样要奉她为母,而且孩子不亲生母更亲养母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前例;娴妃虽然现在没有儿子,可娴妃年纪轻轻,以后什么都有可能;至于三阿哥的生母纯妃更有动机,怀着龙胎的嘉嫔也可能为了肚子的孩子搏一把…… 皇后知道她这些都是臆想,可她实在控制不住。丧子之痛上又多一层煎熬,皇后rou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一有空闲便陪伴在皇后身边的乾隆看着心疼无比,他将人搂入怀中,低声劝慰,“永琏和咱们没缘分,但咱们还有和敬不是?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再生一个阿哥。” 皇后张了张嘴,想将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乾隆听,可她知道,身为正妻,最忌嫉妒,没有缘由的攀扯只会惹来丈夫厌弃。最后她还是将各种猜测都压在了心底,闭上眼睛,靠在乾隆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 永琏身份不同,皇太子薨逝,已经算是国家大事,消息很快传遍了前朝后宫。前朝且不论,后宫里,太后长叹一口气,扭身进了佛堂祈福;嫔妃们虽不能和皇后一般感同身受,但行事小心翼翼,唯恐触了霉头,连纯妃都一反常态,乾隆接连歇在皇后处半个多月也没听见她抱怨一句。 宁寿宫当天也得了消息,皇贵太妃看了看外头愈发阴沉的天色,跟英嬷嬷低声感叹了一句,“要变天了啊。” 英嬷嬷心中一跳,宽慰道:“皇上和皇后还年轻。” “说的也是。”皇贵太妃不由想到云梧,树欲静而风不止,娴丫头还能置身事外吗? 此时的云梧正在抄经,一是静心,二是为永琏祈福。她一直知道孝贤皇后育有两个嫡子,而且都没活到成年,再加上她还在心里头偷偷惦记人家皇后的位子,故而心虚矛盾之下,平时对永琏并不亲近,但永琏生得玉雪可爱,年纪小小便为人处世得体周到,每回见到她都会跟她一板一眼地行礼叫她娴额娘,惹得云梧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摸摸他的大脑门——清朝的辫子发型大人梳着有些滑稽,小孩子却是真的可爱,好好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云梧也不由戚然。 皇后素来细腻敏感,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丧子之痛?未来更是要二度丧子,打击之下不仅没能 走出来,竟也跟着一块去了。 若说刚进宫时云梧还盼着皇后去世自己上位,几年过去,云梧早就改了想法。皇后并不像宫斗剧里善妒恶毒,反而温柔大方,对她们嫔妃都不错,若是云梧能守着如今的日子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真登上后位,和乾隆的夫妻之事就躲不了,还要事事被拿出来和孝贤比较,哪有如今快活? 再往阴暗里想想,帝王和皇太子的关系,可不是永远都其乐融融——参见康熙和废太子胤礽。乾隆是出了名的长寿,若孝贤和永琏活得够长,会发生什么真还不好说,毕竟活在记忆中的才是最好的。 可惜贼老天啥金手指也没给自己,连皇后第二个儿子何时出生何时夭亡都不知道,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笔尖悬空在宣纸上,落下一滴墨汁,洇成小小一个圆点。这种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实在不好,云梧心中叹气,抄完最后一笔,叫来陈福,“带到端慧皇太子灵前烧了吧。” 陈福躬身应道:“是。” * 因着永琏的丧事,乾隆四年的新年过得不甚热闹,直到正月里,嘉嫔顺利产下皇四子,才让整个后宫多了几分喜气。 云梧听闻喜讯,带了准备好的贺礼来到长春宫看望。嘉嫔刚刚睡醒,虽然昨天经历了一场筋疲力尽的生产,但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红光满面,精神极好。 古人坐月子讲究不能洗澡不能下地,云梧没用嘉嫔迎,自顾自地进门坐到嘉嫔床边,制止了对方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快好好躺着,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