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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珊心如火煎,还不敢在傅恒面前表现出悲痛之色,佯装笑颜,每日守在他身边,跟他说话,为他擦洗,侍奉他喝药。 七月十三这日,天阴无风,一大清早,东珊梳洗完毕,正准备来给傅恒喂药,却见他竟自己坐起身来! 东珊吓一跳,忙近前要扶他躺下,他却摆手拒绝,“躺了那么久,头晕得厉害,我想出去走走。” 说话居然这么利索,还很清晰,他这是,病好了?还是…… 猛然想到某种可能,东珊一阵刺痛,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兴许是太医的诊治有了效果呢? 枯白了许久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红润之态,傅恒只觉精神好转,腿脚也有了力气,可以下床走动,便让东珊扶他出去, “绣球花开了吧?” 东珊最爱绣球花,傅恒便在府中种下一片花叶,每到夏秋,蓝紫相间,在风中摇曳盛放,如梦似幻。 东珊不忍拂他的意,遂扶他出了寝房。 少年夫妻老来伴,而今他腿脚不便,东珊愿做他的拐杖,搀扶着他,到他想去的地方。 在亭中坐下后,傅恒细细的看着身边人,她的眼角似已被岁月添上几道纹路,纵已将近五十,她依旧仪态优雅,依旧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 看着看着,他不由念叨着,“最近我时常回想我们的过往,有一个问题,我百思不解,我究竟是成亲之前就对你有好感,还是成亲之后?” 他怎会想起这些呢?东珊窘笑道:“这得问你,我怎会知晓你的心思?” 她这一笑,让他回到了年少,整颗心一下子明澈起来,身心皆轻,似要与清风相融,“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答案。” “是吗?”当东珊问及他的答案时,他的目光却移向了远处墙边的那片绣球花上,色泽浓郁的花瓣似一团火,触目即燃,美得热烈,恍了一瞬,他那原本清晰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突然有些惶恐,很想看清楚那朵花,便让东珊帮他采一朵, “你送我一朵花,我就告诉你。” 还卖关子啊!东珊无奈摇头,应声起身,去往墙边。 他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已然看不清她远去的背影,傅恒揉了揉眼,依旧如此,他心神不安,想唤她回来,想把答案告诉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行至花圃,东珊左看右看,挑了蓝、紫各一支绣球花,然而当她拐回去时,却发现傅恒竟已趴在石桌上,闭眸阖睫,一动不动! 绷紧的那根弦瞬时断裂!东珊呼吸顿滞,疾步上前行至他身畔,轻声唤道: “傅恒,花在这儿呢!我摘回来了,你不是要看吗?不是要告诉我答案吗?先别睡,把话说完,我等着听呢!傅恒,傅恒!” 听到母亲的呼唤声,候在一旁的福隆安和岚晴等人快步赶过来,岚晴见状泪如雨下,痛哭失声,“阿玛,阿玛你醒醒啊!快醒醒!” 东珊以指挡唇,神色紧张,示意她噤声,“莫吵,你阿玛睡着了,他很累,都别吵,让他歇会儿,睡会子便会醒来。” 福隆安探了探父亲的鼻息和脉搏,手指顿颤,他本不想打破母亲的梦,却也不得不告诉她实情, “额娘,阿玛他……他已经没气息了。” “怎么可能?”那两朵娇美的绣球花顷刻间自她指尖滑落在地,鲜艳的花朵离了根茎,很快便会失去生机,一如东珊破碎的心, “不会的,才刚他还跟我说笑,话还没说完呢!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东珊拒绝相信,紧握着他的手痛哭呼喊, “你说过不会先我而去,不会留我一个人,你若食言我会生气的,你不是最怕我生气吗?你赶紧醒过来,我便不生你的气,傅恒!你别吓我,快醒醒!” 原先她每日都在为傅恒的病情煎熬,如今老天竟连煎熬的机会都无情的剥夺!她的支柱就此断裂,仿似天塌地陷,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拊心泣血的东珊一口气缓不过来,哭晕了过去! 老天似也在为他的殒身而惋惜,降下瓢泼大雨,亭前飞檐挂起了雨帘,雨声和着风声,哀绝缠绵,如泣如诉,生与死,仅在一线之间。 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三,忠勇公傅恒病逝,享年四十九。 失去肱股之臣,帝心甚为悲悼,乾隆由此而迁怒于广廷,认为广廷未能及时送傅恒到关内医治,是他失职,才会害得傅恒病重。 广廷他不是没劝,奈何傅恒不肯听从啊!皇帝痛心,无处发泄,要拿人开罪,广廷便成了出气筒,罢罢罢,念在皇上是疼惜傅恒才会如此,广廷受着便是,料想等皇上消气之后自能分辨是非。 这几十年来,有太多的将领战死沙场,乾隆虽觉惋惜,却又认为这是武将的命运,唯有傅恒,令他深感愧疚。 若非他命傅恒出征缅甸,傅恒就不会遭此横祸。在乾隆心中,傅恒不仅是他的妻弟和臣子,亦是他的挚友知交,放眼满朝文武,仅傅恒一人与他同心同德。 心中有愧的乾隆亲临忠勇公府,在傅恒灵前祭酒,谕示其子福隆安,傅恒虽是忠勇公,但他的丧礼要按照宗室镇国公规格办理,且乾隆还为他钦赐谥号文忠。 紫光阁中悬挂着百名功臣画像,个个都是清廷的武将,战功赫赫,傅恒荣居首位!自他去世之后,保和殿大学士的职位一直空悬,在乾隆心中,没有比傅恒更得力的臣子,除他之外,无人配享此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