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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时卿眉心一跳,问他,“什么问题?” 江煜倾身,靠他更近了些,冷不丁地握住了韩时卿拿笔的手,让笔尖对着那江煜的“江”字狠狠划下,墨晕染开,“江”字面目全非,江煜就这样握着韩时卿的手,转而在那片墨渍下方写了个清瘦的“韩”字。 韩时卿的字,笔触长,有轻有重,笔画迅疾,整体连下来行云流水,字迹龙飞凤舞,自有一种潇洒自由的韵味。 而江煜的字却每个笔画都压的极重,横平竖直,行文严谨,字体清瘦却暗藏锋锐,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束缚感。 江煜写完字之后,身子已经离着韩时卿极近了,转头说话时,嘴唇几乎贴到韩时卿的右脸,他小声提醒道:“少爷莫要忘了,我现在姓韩,名韩煜,不是什么九皇子,只是先生的一个小书童。” “江煜。”韩时卿将手从江煜手里抽回来,又把这小子的脸往外推出去一大截,才问道:“你为何一定要缠着我?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告诉阿爹,到时候你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不怕呀。”江煜笑的灿烂单纯,他说:“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是不会看着我死的。”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韩时卿几乎咬牙切齿地询问。 “直觉。” ***直觉! “啪!”韩时卿将书卷扔在江煜的身上,揪着江煜的衣服领子把人拎起来,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拳头都举起来了,却到底没有落下去。 “时卿!你做什么?!”卢德申见状,赶忙制止,“快将他放下来,好好的,怎的突然打起来了?” 韩时卿与江煜对视,一双眼睛几乎要望到江煜黝黑的眸子深处。 他真是恨透了江煜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他真的很想杀了这小子,但又确实下不了手。 旧历七十二年,远安帝下令让镇北将军府对皇子们执行肃清,当时韩时卿才十三岁,精力旺盛,晚上不睡觉,就偷偷跑去看难得穿铠甲的韩靖宇,结果却看到那银灰色的铠甲上遍布刺目的红,他见着何怡然给韩靖宇卸甲的时候满眼泪光,那铠甲丢在地上,露出韩靖宇的内衫,里面也全被血浸透了。 他听到娘不住地说:“真是造孽啊,我们这做下的罪,如何还啊?” 那日之后的好长时间,爹和娘的脸色都不太好,后来何怡然就经常跑去庙里烧香拜佛,看着就像真的去赎罪一样。 发动肃清事件的时候,江煜只有七岁,如今流浪五年,生存已是不易,而且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让他动手把江煜杀了,他做不到。 颓然地松开江煜的衣领,韩时卿秀丽的眉眼染上浓重的疲惫。 “方才是学生鲁莽了,还望先生见谅。”他对卢德申说道:“学生突然有些不舒服,先生今日的课能否就上到这里?实在抱歉了。” 这时候是个人都能看出韩时卿状态不对了,卢德申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允,留了些作业给他,便宣布下课了。 韩时卿没等卢德申和江煜离开就先行走出了书房,韩山在旁边为他撑伞,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 江煜目送他离开,轻笑了下,将自己的领子整理整齐,而后将桌上韩时卿的“画作”卷成卷,塞进自己的衣袖里,才上前帮忙卢德申拿东西,随着对方离开了将军府。 第24章 不是小白花是黑心莲 雨势已经小多了,江煜一只手缩进宽大的衣袖,紧紧抓着那张韩时卿把他画成王八蛋的纸,掌心都热热的。 这是时卿给他画的,即使是在骂他,也比没有强。 江煜对韩时卿送的东西都极珍重,珍重到有点病态的程度。 前世的时候,韩时卿特别喜欢送他东西,大到名匠打造的镶金嵌玉的短刀,小到幼稚到极点的火柴人字画,小青蛙折纸,柳条帽子,狗尾巴草小兔子等等。 江煜会把这些东西分类,用得上的必定随身携带,用不上的便会搁在一个箱子里,放到床下,谁动跟谁急。 后来他去行军打仗,不管多沉多重也要带着这些东西,若是有一日不带,心里就像缺了些什么,空荡荡的。 新历二年,将军府败落,韩时卿被他关在静心殿里,他便睡在偏殿的床榻上,守着他,那些东西也自然随着他搬到了床榻底下。 然后,被韩时卿发现了…… 江煜忘不了那一天。 他处理完政务,回到静心殿的时候,韩时卿正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赤着脚坐在地上木然地翻看箱子里的东西。 他看着韩时卿将那些磨损严重的动物折纸,字画,本子,小陀螺一样样地拿出来,表情空荡荡,让他无端心里发紧。 “江煜……”那身形单薄,乱发披肩的人喃喃念出他名字的瞬间,泪就落下来了,无声地往下掉。 “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他肩膀缩着,侧脸瘦削,弧度清浅的让人心疼。 但这份脆弱只在韩时卿身上持续不到片刻。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向寝殿中点着的烛台走去,将那燃烧着的红烛拿在手上,重新走回箱子前,蹲下身,神色冰冷地将那一样样他送给江煜的,承载着两人记忆的小玩意儿统统点燃,看着那燃烧的火苗,韩时卿恍惚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去,竟是打算跨进火坑。 可惜,被江煜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