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大鱼
卓虎兴切齿大骂:“小兔崽子。”说着他跨步上前,薛霸踏步迎上,两杆刀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崩声。 这不及卓虎兴胸口的男孩力大无穷,出刀猛如风雷,两把长刀三撞两撞,震得卓虎兴手腕生疼。 薛霸见状,长刀借势向上一撩,不料那厚背砍刀突兀伸出一截银亮刀芒,一下就把薛霸手里的刀砍成了漫天碎片! 男孩眼中满是嗜血的异彩,他伸手抓住空中的断裂刀片,不顾对手砍刀劈到脖子,刀刃往卓虎兴眼里扎了进去。 不料一把汉剑疾电般插了进来,先是鞋底踹出去薛霸,剑刃打在刀背上,轻巧地一削一绞,两个回合就逼出卓虎兴一身冷汗。 薛霸一个跟头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舔了舔手指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兴奋地看着对峙中的两人。 李阎挡住薛霸,看向卓虎兴手中钢刀的眼神惊喜。 “刀气?” …… 鏖战将歇。 距离卓虎兴求锤,咳咳。距离卓虎兴求仁得仁的第一声炮响,已经过去了多半个时辰。 黑云都散了去,但是炮台那边袅袅的余烟飘得老高。也不知道胜负如何。想必卓虎兴赶跑了海盗了罢。 酒楼里,张洞和老人坐在一起,楼下跑堂的胆子大,远远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对掌柜添油加醋,说官府顶不住了。海盗可能要进镇。 普通老百姓,并不把海盗当成洪水猛兽,尤其是红旗帮。 五旗联盟在沿海一带声望颇高,根深蒂固,和民间十分关系密切。 不夸张地说,两广沿岸,十个人里倒有七八个人的家里祖上,或者现在,和五旗联盟关系密切。 联盟五个旗帮,或多或少,都有不允许sao扰老百姓的规矩,其中红旗帮最严。 这倒不是说红旗帮多大义凌然,只是当初出过几档子事,几个喝醉酒的红旗帮水手精虫上脑,强暴了一家渔夫的女儿,后来才知道。这是帮里另一个堂口头目的亲meimei,两帮人动了刀子,死了十几个人。 这种事不是个例。 后来十夫人才出了严令,只准劫掠官船和西洋船只,不允许劫掠sao扰沿海百姓,杀人者死,也不准***女,否则割去耳舌。 所以听说海盗可能打进来,酒楼里的人也不紧张。那跑堂口若悬河,一会说红旗帮的船有多大,火炮又多凶猛,一会又说官军溃败,红旗帮摧枯拉朽。 一开始张洞还仔细听着。后来,那跑堂的说得太过离谱,张洞也就一笑置之,连前面的话也不信了。 他说红旗帮从天庭请来了火德星神,全身冒火,一跺脚就大团大团的火焰。 什么船上下来一个红眼睛的黑甲猛鬼,刀枪不入,屁股下头的雪麒麟叫得震天响,把人的魂儿都吓没了。比茶馆的评书先生说得还邪乎。 “林师,此地不宜久留。” 张洞压低声音。 “怎么,你怕那红旗海盗,攻进虎门海口,杀了我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万一红旗帮真进了镇子……” “他又不认得我,我一个酸臭老头,他杀我作甚?倒是你啊,我的张大先生,你可是两广总督的幕僚嘞。” “林师,这个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 老人眼里有精芒吞吐:“我倒想看看,咱大清国的海防,是不是真漏成了一个筛子。” 老人见张洞满脸纠结。呵呵一笑:“海盗扣虎口,进广东,形同谋反,这是捅破天的大事,几年来,南洋海盗的声名渐隆,也是在海上,没听说过那家海盗打进了城里。我是灾星不成?一到广东,海盗就破了虎门?” 张洞还想再劝,老人打断了他的话。 “话说回来,府之(张洞表字),朝廷叫我剿匪,依你今天看,这匪我应当怎么剿?” 张洞看老人问话,先是定了定神,这才回答:“一来,肃清水师腐败,严查空饷,二来,举办团练,招募青壮组建水师,三来,抽调浙闽两地工匠,在两广设立船厂,火器局。壮我官军。” 张洞看老人不动声色,又补充道:“四来,驱狼吞虎,联夷剿匪,” 老人捏起螃蟹爪子,咂摸咂摸滋味。 “你说得都对,也都要做,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剿匪,单是这几点事倍功半。再动动脑子,古往今来,官家是怎么剿匪的。” 张洞苦思冥想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说道: “明面上,大张旗鼓,连夷剿匪,暗里许以高官厚禄,分化群盗,以匪治匪。” “招安,是个好办法,可你只说对了一半。” 老人把螃蟹腿吐干净,又说道:“海寇层出不穷,水师又孱弱,朝廷都招安过来,那官府不就成了海盗窝子?” “林师的意思是?” “拉一批,打一批,战死一批,压一批。” 老人说一句,就扯下一根螃蟹腿。 “任你是再桀骜的大寇,入了官场,也是伏眉做小的鹌鹑,缴了船,散了手下,也就是没牙的老虎,吃了朝廷多少好处,都要吐出来。” 老人语气幽幽: “最后逼他一个反,找个由头杀了便是,祸不及子孙儿女,也是官府法外开恩了。” “我浪!官府原来就这点能耐,以前要是知道,早就杀进广州府去!掌柜的,有石灰没有!给我使使。” 楼下吵闹成一片,薛霸一马当先迈过兴化楼的门槛。他手里上下甩着一颗斗大的人头,嘴里嚷嚷个不停。 张洞脸色大变,再看楼下长街,包红色头巾的精壮汉子从那头涌了过来,浑身带血。队伍也不乱,好像是有目的似的,分成几波,朝别处去了。 老人也住了嘴,他皱紧眉头去看街上的群魔乱舞,语气古怪。 “竟至于斯,竟至于斯。” 红旗帮,真的进城了。 店里早就没有人,掌柜哭丧着脸走了过来,任谁瞧见个半大孩子甩人头玩,心里也不会太过轻松。 “小英雄,您要石头干啥?” 他话音刚落,一场狰狞的血脸直冲他的鼻梁子,吓得他妈呀一声坐在地上。 人头滚落,不是卓虎兴是谁。 薛霸拿手一指:“给腌上,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