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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_9

    

    吵一架,然后自己再厚着脸皮上门求和,程眠这样安慰自己,轻轻屏住呼吸,生怕积攒了一晚上的勇气漏出去。

    他在韩通明公寓门口踟躇,昨晚他喝了酒,会不会到现在还没有醒?他摸了摸门,做贼一般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想听听里面的声响。这时门后电梯开了,他回头一望,韩通明居然出现了,两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见彼此俱是一愣,韩通明在原地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电梯门都快关了他才伸手按住,长腿两步迈出去,把猴子一样趴在门上的程眠扯到一边去,掏出钥匙开门。

    程眠跟着他进了家门,见韩通明不搭理自己,深吸一口气,没话找话:“你去晨跑啦?”

    韩通明脱外套的手停了停,没说话,看也不愿意看程眠一眼,往屋里走。程眠心里发酸,还是舔着脸追问:“你没吃早饭吧?头疼不疼?你今天还去上班吗?”追到房门口,韩通明“哐”得一声摔上了房门。

    那一声响像打在程眠脸上一样,他对着房门揉了揉眼睛,伪装出轻松的口气说:“我快杀青啦,你想不想去片场玩?能见到大明星哦,上次我在隔壁剧组看到了那个很红的女明星,叫什么来着……”浴室传出淅沥水声,他等不到回音,只好转身出来。客厅里还是昨晚的狼藉样,他的手机也躺在地上没换地方,程眠蹲下去开始收拾地面。

    过了十来分钟,韩通明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了,程眠还在地上爬来爬去做卫生,见韩通明终于舍得看自己了,只不过目光是盯着自己身上那件尺寸很不合身的外套,他赶紧开口解释:“我昨天去朋友家借了件衣服,是真的朋友。”韩通明移开目光,钥匙拿在手里,又准备出门了。

    程眠见他要走,急忙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抓着韩通明的手站稳,旋即被甩开了。程眠没空失落,追在韩通明身后说:“我有话想跟你讲,我知道错了。”他说得很急,生怕韩通明听不完就要走,“那个视频是我以前的男朋友瞒着我拍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那个赵书冉,就是送我回来的人,他是片场的工作人员。”赵书冉当然不止是“工作人员”,但是“投资人”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很容易坐实韩通明对他的不实猜想。

    他战战兢兢地说着,拉住韩通明的衣摆,见他一直没反应,怕他不相信,继续道:“他不知道怎么认识我前男友的,他用那个视频要挟我,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其实赵书冉也没要挟他什么,他随手泼了他一盆脏水,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韩通明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俊秀的眉毛轻轻皱起,半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僵持着,最终他听见韩通明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算了,本来也不是我该管的事。”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的意思,程眠愣愣地看着韩通明。

    “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喝多了。”韩通明伸出手揉揉眉心,露出一点淡漠和厌倦的神色,“想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跟我没有关系。”

    韩通明没有像以往一样对他进行尖酸的嘲讽和说教,而是冷淡地放过了他。他大概是太累了,眼下都发青,程眠勉强自己镇定着开口:“那…那现在都讲清楚了,你别生气了,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犯错了。”最后几个字尾音颤抖,韩通明的态度让他恐惧,他宁可面对暴怒的他,也不想看到韩通明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

    韩通明轻笑一声,眼神中却没有笑意,只有一点疲倦的冷光:“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之前是我管太多了,习惯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钥匙,想了想,下定决心般轻声说:“程眠,你别住我这里了。”

    这话像三九寒冬的雪水迎面泼来,冷得他说不出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搬回卧室来吧,我睡地上或者书房都可以的。”他的声音抖得太厉害,指尖掐到掌心里,强迫自己继续说,“我会付你房租的,等这部剧拍完了,我想去Weyman的工作室学点东西,摄影什么的,可以帮他的忙。”说着他眼睛发涩,喉头像给什么东西梗住。

    “我不是说这个。”韩通明见程眠眼圈慢慢红起来,转头不再看他。

    “那……那是因为以前那件事吗?”程眠惶然,眼中全是哀求的神色,“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在赎罪了,钱都还得差不多了,只要再过……”

    “你一直住这里我不方便。”韩通明强迫自己打断他,推开门准备离开,“我会帮你再找找房子,我得走了。”

    韩通明走进电梯的时候,程眠才从僵化的状态活转过来,他追出来说急切地说:“好,那我搬走,我们可以回来再谈,好吗?”

    韩通明不置可否,不再看程眠的双眼,随着电梯门的闭合,他离开了。

    “明哥要不要咖啡?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前台举着咖啡壶探进办公室,“魏总和王总都不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韩通明揉了一把脸,说:“不用了,你们吃吧。”想了想补充道,“咖啡给我吧。”

    他昨天晚上跑出去找程眠,找了大半夜,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坐到了天亮。

    酒精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唤醒不敢面对的事实,也能挖出心底最深切的热望。他可以把昨晚的失控都推到酒精上,说服自己那都是程眠自找的,但贪婪的巨兽一旦探出头来,闻到了血腥的美味,就再很难牢牢地缩进笼子里。

    他撑着额头,想起大学舍友捧着自己精神导师的巨著,充满深情地朗诵:“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比同时爱着又鄙视着一个人更加折磨的事情了~”

    彼时舍友做作的腔调又重新盘桓在他剧痛的后脑勺之上,赤裸裸地告诉他,不要为自己的兽`性找借口,这就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见不得程眠跟任何人举动亲密,又缺乏正当合理的借口,他想用最恶毒的方式让他悔过、让他痛苦,他既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程眠,也不肯放他自由地生活,因为那段他跨不过去的往事,恨不得时时把他看在眼皮子底下,最好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清教徒。

    但没有人是可以拒绝欲`望,程眠需要爱,他也需要,程眠无法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可以从别人身上得到,但他不行,他只想要程眠。

    那段藏在手机里的视频,像是真实的诱导剂,把他内心的毒蛇勾了出来,程眠不该属于除了他的任何人,他早就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把程眠按在身下狠狠地贯穿他、占有他,cao到他求饶,让他筋疲力尽地哭,只能手脚绵软地缠在自己身上,再不会被别人觊觎,跟任何人跑掉。他既想无比珍视地让他快乐,又控制不住地想要为从前的过错伤害他,矛盾的情绪每日都利爪一般撕扯着自己。

    但程眠说的没错,那些错误都过去了,他已经在弥补了,也受过惩罚了,自己不是法官,不能判他无止境地去赎罪。

    让程眠离开吧,他不想再被程眠影响了,程眠也无需再被他看管,程眠对他来说是个诱人的黑洞,会无限吞噬掉他的原则和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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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xue像针扎一样痛,韩通明喝了一口咖啡,闭上眼睛,试图把杂乱的思绪理顺。

    “吱呀——”门一声轻响,他费力撑起眼皮一看,几乎疑心自己在做梦,程眠正怀里抱着个孩子……不对,是个孩子大小的轻松熊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韩通明嗓音沙哑,还没完全从混乱的思维中清醒过来。

    “来给你送饭,我今天不去片场。”程眠的声音很轻快,他把那个轻松熊饭盒放到桌上,一层一层打开,青笋,鱼片,粉丝菜心,都是清口开胃的菜色。

    这个愚蠢的饭盒邮到家里的时候,他还逼着程眠去退掉,程眠死活不肯,最后韩通明把它藏在最高的一格柜子里面,不知道程眠怎么找出来的。

    “我吃过了。”韩通明想把饭盒盖上,“你不用……”

    “你没有,我刚才在门口碰见你的同事了,他们说你没吃饭。”程眠固执地按着他的手,“你先尝尝看,不喜欢吃再说。”

    “程眠……”韩通明叹气,程眠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他有点搞不清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程眠把筷子拿出来,抓着韩通明的手塞进去,带着哄劝的口吻说:“你就吃一口,吃饱了我们再谈事情。”

    他手上的力气很坚决,韩通明挣了两下也没把手挣开。

    他们两人胶着着,谁也不肯让步。

    程眠已经在家里惶惶不安了一上午,他根本等不到晚上韩通明回来再谈,以韩通明的性格,如果给他时间让他想好了说辞,自己长一万张嘴也说不过他。

    他的眼神从伪装的轻松平静逐渐掩饰不住焦躁的热火,见韩通明始终不肯松口,他极度疲倦困乏的大脑抢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下达了破釜沉舟的指令,他往前躬下`身子,吻住了韩通明的嘴唇。

    程眠从未这般主动地亲吻过别人,他粗暴急切地把自己贴上去,脑袋里一片空白,丧失了所有旖旎的情趣手段,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方式让他更靠近韩通明。

    当意识回转,温热的触感从嘴唇传入他的大脑,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胆大包天地干了什么。

    这个人是他肖想了许多年的韩通明,他以为永远都摘不到的星星,他激动地腿都发软,只能抬腿跨坐在韩通明身上,用膝盖抵住椅子,程眠几乎用尽全力才用因胆怯显得无力的手臂搂住韩通明的肩膀,免于自己掉下去,他试探地把舌尖探进去,韩通明嘴里还有黑咖啡的苦味和猝不及防的愣怔,他轻柔地吮`吸了片刻,一边亲吻一边喃喃地叫着韩通明的名字,韩通明却仍然无动于衷。

    绝望渐渐涌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羞惭、愧疚,哽咽从交叠的唇间流出,程眠却始终不愿意离开,他现在根本无颜面对韩通明,自暴自弃地用力缠紧他,濒死一般享受这偷来的一吻。

    猛地韩通明抓着他的腿和腰整个把他抱起来,抵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钢笔一动,骨碌碌滚下地去,程眠惊呼一声,被夹在了狭窄的区域内,他这才真实地体会到韩通明的肌rou代表着多强悍的力量,他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禁锢在了原地,像一只被牢牢囚禁的猎物,连挣扎都力不从心。韩通明的吻太过凶狠,舌尖舔舐的力道让程眠几乎出现痛觉,他有种要被吞吃入腹的恐惧感,眼前似乎崩裂了成千上万束白光,让他头晕目眩,这是韩通明,是他从小到大放在心间眼底的珍宝,这个认知像泼在火上的热油,轰然染起了冲天的火焰,引发了他内心全部的渴望。他在这激烈地吮`吸中很快放软了身体,像安抚一只兽类一样摸着他的后脖颈,尽力配合他焦躁的动作,但韩通明并未因他的柔软姿态而放松下来,他的吻越来越重,手指狠狠地抓住程眠的手腕抵在胸口,程眠几乎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他无意反抗,无力而被动地承受着对方,他从不知亲吻会像这样让人情`欲勃发,四肢绵软,若不是韩通明牢牢地抓着他,怕是现在他已经软成一滩水化在原地。他的口腔被舔舐得发麻,口涎顺着嘴角流下来,但他却从这满含暴虐的吻中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潮和冲动,心甘情愿地被韩通明压在身下啃噬、吮`吸,口唇被韩通明不管不顾的力道弄得生疼,他却从中得到了无比的欢愉和快感。

    室内安静,只有情`色的水声啧啧,连空气都带着潮湿而暧昧的热气,他们吻了不知多久,终于在程眠微弱的呜咽声中,韩通明逐渐找回了神智。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凝视过程眠的眼睛,像从前那样清亮,又带着陌生的春情,从小到大他见到程眠哭过许多次,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眼尾殷红,迷蒙情动。他抵着程眠的嘴唇,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用放弃一般的口吻说:“程眠,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无法从程眠身上挪开,就像无法戒毒的瘾君子,在终于尝到了魂牵梦萦的瑰美罂粟后,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再重新离开他,亲吻根本就不够,天知道他恨不得把他吃下去。韩通明这样想着,重新去吻他,他已经无暇去顾忌自己复杂又矛盾的想法,只遵从了最原始的欲`望,他想吻他,他像他想象中那样柔软清甜,又惊人地散发出浓烈的诱人气味,像酒,像毒,像让人上瘾的吗啡,去他的理智原则,是程眠自己扑过来的,他没有使用任何手段,不需要顾虑任何事情。

    韩通明动作愈发用力,程眠的呜咽声中渐渐带上了痛楚感,他的手被抓得失去了知觉,上半身被韩通明向后压得像要断掉,唇舌破皮一样疼,韩通明如如同饿久了的兽类,几次收敛不住牙齿的力道,咬得他几乎要哭出来。程眠竭力忍住,痛感如同快感在腹间翻滚灼烧,燃掉了他残存的理性,释放出海量的催情剂,他不自觉地开始用下`体蹭着韩通明,手不能动,他便抬起一条腿来轻轻磨蹭着韩通明的髋骨。

    “哐!”韩通明忽然松开紧握着程眠的手,一把把他仰面按在办公桌上,桌边上文件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无辜的轻松熊摇摇欲坠。但韩通明无暇顾及那么多,他双眼还带着宿醉未眠的血丝,看在程眠眼里几乎狰狞,两人的下`体还紧紧地贴在一起,他能明显感到那器官的胀大,对现在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情况根本来不及恐惧,抬起几乎被握得麻掉的手臂,环住了韩通明的肩背,轻轻把他拉下来,鼓励地蹭了他两下。

    韩通明盯着他被自己蹂躏到红肿的嘴唇,勉强咽了一口唾液,哑着嗓子说:“你少把在夜店学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程眠听见自己飘忽的声音说道:“没学,就想对你这么做。”

    “那你都学什么了?”他靠得很近,程眠能感受到他潮湿的呼吸,和他冰凉的手指,顺着自己的脖颈抚摸上来。

    “学了…学了摇骰子……能把好几颗摇成一柱擎天……”他几乎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一柱擎天?想到现在两人的状况,韩通明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他离他近得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程眠盯着他英俊得无法描述的面孔失神,那笑意如晶莹锋利的坚冰下忽然闪过一瓣曾随落雪埋下的桃花,心头朱砂一般让人心尖颤动。

    随即他的笑容便浮上一层悲伤的神色,他捧着程眠的脸,艰难地开口,仿佛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程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在这样伤害过别人之后,还能轻而易举地让我爱你。

    程眠抚着他的眉心,喃喃地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用脸轻轻蹭着韩通明的掌心,请求他。

    韩通明很少听到程眠认错,他最常用的手段是装傻撒娇和若无其事,典型被溺爱长大的孩子。他刚刚还下定决心不再纠结于程眠的过去,学会放他走,程眠就贴上来用了一招杀手锏,让他说不出更多狠厉的话来。

    韩通明感受到下`身突突的一阵跳动,他很想像他潜意识里喊叫的那样,把程眠扒得干干净净,露出细白的软rou,狠狠地把他钉在原地,让他再也无力兴风作浪,可世界毕竟真实冷酷,他抵着程眠的额头,闭上眼冷静了片刻,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我知道!”程眠急迫地说,生怕在自己开口前,韩通明就先把定义下了,“你别赶我走……我喜、喜……喜欢你……”他说着,满脸通红,羞耻地眼角都湿了,他知道自己在韩通明这里信用为零,尤其是这句话,听起来简直诡计多端,但他依然强忍着不肯移开对视的目光,“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他没有练习过,也未曾实践过,甚至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他会跟韩通明告白,至少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在两人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候,因为一到开了口,两人就很难再回到过去,但情况已经混乱到他完全失去了对大脑的掌控能力,他感觉自己几乎是被韩通明诱导着说出来的。

    他的脸烫得要烧起来,被羞惭的感觉淹没无法呼吸。

    韩通明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脸上既没有吃惊的表情,也没有厌恶或者惊喜,仿佛听到了一道难解的数学题,需要思考的那种。

    “你先说你想干什么?”韩通明声音低沉,还是觉得他有所图谋。

    “我没有想干什么!我、我不想走,我、我要跟你在一起!”程眠结结巴巴,急得冒汗。

    “在一起?怎么在一起?”韩通明按着他不松手。

    “就、就是在一起啊……两个人……一起……”程眠被韩通明步步紧逼,越说越心虚,他搞不懂韩通明怎么就听不明白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在不可开交之际,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同事回来了,韩通明的办公室是半开方式,很容易被人看到里面的情形,但通常有礼貌的同事在进他办公室之前都会先敲敲门,而不是招呼都不打,推开门就往里闯。

    他在门开的瞬间飞速一把把程眠拉起来,甩在身后,对探进半个身子来的魏阳咬牙切齿道:“你进门不知道先敲门吗?”

    “哦,Sorry。”魏阳挑挑眉毛很不真诚地道歉,目光拐着弯想去看被韩通明挡在身后的程眠,“我只是很难想象,你大白天会在办公室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怕我看见。”他扫了一眼狼藉的地面,眼神聚焦在桌上的轻松熊上。

    “……我有客人在。”韩通明青筋直跳,紧紧握着程眠的手腕把他挡在身后。

    “行吧,就是跟你讲一声,下午约了能源局的赵局吃饭。”魏阳露出一个假模假样的笑容,施施然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他又会传出什么五花八门的谣言。

    室内重归安静,韩通明只能听到背后不规律的呼吸声,他松开攥着程眠手腕的手,转过身来。

    程眠脸上还有未褪干净的红晕,眼睛滴溜溜乱转,刚才被魏阳一打断,什么暧昧情思都烟消云散,他正尴尬得无以复加,不知说什么好,韩通明伸出手,把他扯乱了的衣领理了理。

    他被这细微亲昵的举动所鼓励,怔怔地看着对方被垂下的眼睫挡住大半的瞳仁,考虑要不要扑过去抱着韩通明的大腿哭一场,韩通明忽然开口了:“你先回去吧,我下午还有事。”他见程眠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要赶你走,是我自己……算了,晚上再说吧。”他弯下腰把七零八落的文件逐一捡起来放回桌上,见程眠还像个木头一样瞪着眼睛杵在原地,移开眼叹了口气,低声道:“听话,晚上再谈。”

    程眠勉强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桌上的饭盒,说:“你记得吃饭。”

    “嗯。”

    “我喜欢你。”

    韩通明发烫的心脏被震动了一下,他缺乏睡眠又摄入了大量的咖啡因,此时胸腔内正鼓鼓作响,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去与程眠对视,去看他泛红的眼眶和抿紧的嘴唇,上面还带着刚才纠缠时的红肿,和罕见的倔强。

    程眠从来不是一个爱强求的人,他深知这一点。

    “我先回去,你晚上别喝酒。”程眠说完,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道,“我没说谎,你再相信我一次。”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外出吃午饭的员工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他佯装镇定目不斜视地往外走,把那些探究的目光隔在身后,直到进了电梯他才松了一口气,撑着打颤的腿靠在墙壁上。

    这太仓促了,剧本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回想起那个失控的吻和语无伦次的告白,捂着脸哀鸣了一声。

    他一定是鬼上身了。

    程眠快步走出电梯,伸手摸出烟,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楼上。自从他搬进了韩通明家,就很少再抽烟了,大概是烦心的事少了,他也没胆子把韩通明家弄得乌烟瘴气,好在他没什么烟瘾,只是实在难受了才吸一支。

    烟雾在肺腔停留了片刻,又从他肿痛的口腔里喷出,舒缓了他紧张茫然的情绪,他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他还是有机会的。韩通明没推开自己,虽然态度不那么明朗,但总归没有拒绝自己。

    韩通明还会害羞,给自己系衣领的时候,耳朵尖是透明的红色,好像第一次被女生告白时的样子。那次他偷偷趴在灌木里偷听,结果什么也没听清楚,只能看到灌木顶露出韩通明通红的耳朵,他猫着腰,仰着头,累得肌rou僵硬,终于听到脚步声远去,正要舒展一下筋骨,被天降一只手拎着耳朵揪出来。

    那时韩通明还是个青涩的小少年,被自己调笑两句,还生气了。于是他没敢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想摸一摸他通红的耳朵,是不是稚子初心guntang又柔软?

    园区的清洁大叔在他身边狐疑地溜了两圈,程眠冲他笑一笑,把烟头按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能源局的领导是魏阳的大哥引见的,公司开展的新项目若能吃到政策的补贴,利润就十分可观了,推进起来也更稳妥,难得魏阳那个万事不上心的性格正经八百地组了这个局。

    本来这种局韩通明是不怎么参与的,可今天局长有个副手对光伏技术颇有了解,希望能有技术层面的交流,他才出席了饭局,从下午一直谈到晚上。

    赵局早在魏阳的陪同下退了席,他同魏阳的大哥来往颇多,正好有意带他结识当地人脉,便邀他同行。

    韩通明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9点了,天气已经很冷了,零星几粒雪花打着转落下来,隐没在城市斑斓的霓虹光晕里。这里不像他们以前住的小城,那里冬天总会有几次大雪,厚厚的埋上一层,好像把喧嚣和浮躁都盖在了下面,人声穿过落雪也变得温柔许多,那是他们难得静谧又平凡的生活。

    他很少想念过去的一切,尽管那是他人生最值得怀念的时刻,它免不了要让他想到程眠和翁雅的现状,幻境和现实对比越残酷,回忆就越让人痛苦。

    可现在的程眠好好的,在自己酒醉失态,几乎击破了他们维持的平静之后,他还是笑眯眯地回来了,含着很多胆怯和惶恐,但他终究还是回来了,战战兢兢地说喜欢自己,那自己到底还在纠结什么?

    寒冷的空气让一整个下午混沌烘热的大脑逐渐清醒,他不能永远把自己囿于困境里,为程眠的每一任男友迁怒于他,自己痛恨的过往终究会过去,要么他就干脆地离开,要么忠于自己的内心去重新接纳程眠。

    回到公寓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韩通明打开门,他以为程眠会随着暖融融的温度一起扑出来,但并没有,他在客厅看电视。

    程眠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个蛋糕和一瓶红酒,像个被供奉起来的佛祖。

    那蛋糕是巧克力味的,上面洒满了黑巧碎屑,很好吃的样子。

    他看到韩通明回来了,抬头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好像今天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然后把电视关掉了。

    气氛这么好,就像以前任何一个无所事事无忧无虑的晚上。

    韩通明甚至不想开口说话,把任何事情带进这安宁的时刻中,但他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等等等等!”见韩通明要开口,程眠跳起来,拉着他坐下,指着蛋糕问他,“你先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韩通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程眠轻快的样子,心里却漫上酸涩的伤感。

    “今天我过生日,你是不是忘了?”程眠开口问,眼睛微微弯起,笑意平和,“其实我也忘了,好久没过过生日了,银行发短信过来才想到,现在的生日蜡烛看上去好高级,还会唱歌呢……”他拆开包装袋,长长的眼睫掩住他总是笑意盈盈的双眼。

    韩通明愣怔了,他不是忘记了程眠的生日日期,只是他也很久很久,没有想到过生日这件事了。

    程眠也没像往常那样理直气壮地露出受委屈的样子,乖巧得过分,反而让他心底泛上一丝细密的痛楚:“对不起……我……”我忘了?或是我以为你不过生日了?听上去都很敷衍很伤人,他只能声音放软,轻声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明天补给你。”

    程眠摇摇头,把蜡烛点上,轻快地说:“下次也能一起过就好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听到韩通明的声音:“嗯,下次也一起过。”

    他们无声地许愿,吹蜡烛,完成了生日的仪式,程眠许愿的样子很认真,口中念念有词,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一定是跟从前一样,许完一个又觉得不合算,翻来覆去地换。

    他许完愿,笑嘻嘻地睁开眼,一脸狡黠地看着韩通明,韩通明忍不住跟着他笑:“你干吗?居心叵测的,想要什么就说。”

    程眠不肯说,盯着韩通明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逐渐黯淡下来。他勉强装作开心的样子把酒开了,那瓶红酒口感很差,胜在度数高,半瓶下来程眠就开始眼睛打圈。

    “你从哪买的这么难喝的红酒?”韩通明嘴里发苦,从未喝过如此劣质的酒,不由得开口问。

    “蛋糕店卖的,那小姑娘说,这是卖得最好的一款……”其实是最便宜的一款,程眠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对不起挑嘴的韩总监。

    “就是骗傻子的……”韩通明看着程眠迷蒙的眼神,知道他现在没脑筋再多思考了,只好认命地想去把他抱起来送回卧室,结果程眠半醉不醉地缠着他身上不放,搂着他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我不睡觉,我要守岁,还有话没说呢……”他喃喃地念叨,抱着韩通明不放手,像个长在沙发上的萝卜一样,韩通明搂着他的腰拔了两下没拔起来,只好去抓他到处乱摸的手,两个人在沙发上缠作一团,累出一身汗。

    “又不是过年守什么岁,有话明天再说也行……”韩通明没说完,忽然被他捧着脸使劲亲了一口,发出“啾”得一声。

    “哪有那么多明天,明天你要是想清楚了,可能又要赶我走了……”程眠躺在韩通明身下,眼角渐渐湿润,“我们俩就这样不好吗?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我都已经学会做饭了,也不出去鬼混了,我一直很努力地赚钱,欠的债都快还完了,再过很短的时间,马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了。”他说着,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在沙发绒面上晕成深色的水渍,“我跟那个人早就分手了,是赵书冉自己要找我麻烦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你干嘛老盯着我出差错的地方看?”

    他声音颤巍巍的:“我说喜欢你你也不信,该信的你都不信,不该信的都信了,你才是傻子呢……”喝醉了的人情绪最容易失控,他虽然竭力忍住,还是哭到哽咽。

    “是我的错……”韩通明凝视着他赤红的眼睛,“我不敢承认……我嫉妒他们。”

    “你嫉妒他们什么啊?”程眠打了个哭嗝,认真地双手用力摆正韩通明的脑袋,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出现重影了一样,“他们该嫉妒你才对,你哪里都比他们好,全天下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