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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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虚弱地喘息着,一边艰难地一条条仔细想下去。 看来原主是得到什么消息后,从大梁赶到凉州,想要协助魏淙作战,没料到途中被大雪延误了两日,结果魏淙中了埋伏阵亡。 由于魏淙中伏阵亡的时候,他正好出现在附近,这个原因便使得天下人都认为是他害了义父? 这简直是天大的一个锅啊! 萧暥被这口大锅压得有点透不过气。 他记得何琰在《庄武史录》里写过当时的境况。 兰台之变后,北狄为主的北方蛮夷部落,占领了中原的小半壁山河。凉州的大半,巴州的一半,雍州的西北,幽州的北方十几座城等大片区域都已经陷落。各地诸侯纷纷调兵抵御蛮夷。 魏淙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中原大防,从江南北上,一边让魏西陵出战雍州勤王,自己则前往西北前线抗击北胡,却未料折剑于此。 萧暥凝眉深思,所以天下人认为是他害魏淙的无非基于两点。 其一,魏淙中伏,他正好率军出现在附近。其二,王氏失德,导致国家濒乱,乱世赖长君,士林中颇有一部分人觉得皇帝年纪太小,而魏淙不仅是皇室宗亲,而且为人刚正,勇猛善战,是国家之砥柱,所以想让魏淙出面主持大局。萧暥野心勃勃,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让魏淙摄政,还是他的义父,肯定要处处制约他,所以萧暥痛下杀手。 萧暥靠在床上深吸了口寒夜的冷气,觉得自己真特么的冤。 虽然原主野心勃勃,但是害死魏淙是根本没有的事啊! 但是他搞不懂原主,他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但他不解释,就成了默认。 萧暥躺在床上想了想,觉得要么是原主这种猛人根本不屑向世人辩解,要么是他知道,就算解释了也没用。 但也有可能是……一个念头转过,萧暥心中跟着一沉。 他不想解释是抱恨怀疚。 因为他在风雪中延误了两天。如果没有这两天的延误,如果他能及时赶到,也许魏淙就不会死在葬马坡。 所以他才不再解释,甘愿承受着天下人的责难,承受江州的家人的怨怼和怀疑。 萧暥觉得罢,他是脸皮厚,所以即便是当过街老鼠,都要夹着尾巴悄悄回江州去。 但是原主,应该是至死都再也没有回过江州罢。 不知道那些年来,他辗转于沙场,辗转于大梁波诡云谲的争斗时,可曾遥望江南的杏花烟雨、渔火晚唱。 萧暥心中隐隐的竟是意难平。 他暗暗心道,当年的事情他一定要查清楚,不是他的锅,他绝对不背! 到底是谁出卖了魏淙?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头又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萧暥回过神来,问道:“外面在吵什么?” *** 大帐外,雪纷纷扬扬而下。 北狄营地里响起炸雷一般的嘶吼。 “复仇!我们要复仇!” 魏瑄手按剑柄肃立雪中,发间肩上已经积了一层碎雪,他目光如刀刮过北狄将士的脸上,声音明朗清晰,“你们要为首领复仇,但是一盘散沙是复不了仇的!” 人群里又起了一阵sao乱,纷纷看向他,有人道,“我们怎么样才能复仇?” 魏瑄道,“你们要成为草原上最锐利的弯刀,就需要有完备的军制和严格的军纪。今后你们每一部的士兵为一个营,设越骑校尉统辖。” “潘顺。” “在!”他身后一名锐士出列。 “命你为黑翼营的校尉。” “是!” “张平。” “在!” “你为赤火营校尉。” “是!” …… 只片刻工夫,魏瑄就已经趁热打铁,迅速把这七千北狄人按照大雍的军事编制改编,趁着北狄将士还沉浸在首领们被曹满暗杀的激愤和无措中时,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整个军队的编制都改变了,至此,这七千北狄骑兵彻底成为了他们的战力。 完成这些,他让各营将士都在越骑校尉的统辖下,回营修整待命。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 漆黑的夜空中,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魏瑄迅速走到营地后方的高坡,在箭头上沾上火油点燃,然后拉满弓弦,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 片刻,远处山坡上,一丛枯木悉悉索索地颤了颤,引得积雪簌簌落下。 魏瑄扔了弓箭,走下高坡。正好遇到到处在找他的伏虎, “殿下,大头领醒来了,找你呐。” *** *** *** 野虎岭大营 曹满面色阴郁地坐在案前。 他的面前躬身站在一个瘦小的士兵,头盔衣甲上湿漉漉都是融化的雪水。 “萧暥的营寨四周都是巡逻的士兵,小的不能靠的太近,看不真切,当中有一阵子就听到他们大营里传来激烈的喊杀和打斗声。” 曹满浓眉一簇,眼神跟着紧张起来,“怎么样?” “然后就听见营地里一群人闹哄哄了一阵,其中还夹杂着嚎啕声,哭地跟狼嚎似的。” 曹满紧接着问,“还看到什么?” “看到营地里很多士兵都从营帐里涌出来,吵吵嚷嚷的,有胡人也有中原人,当中好像有几嗓子吼得响,我听到似乎是报仇什么的。” 曹满眯起小眼睛,摆摆手让他下去。 就在这时,军士来报,“主公,晋王来消息了。” 曹满眼睛发亮,急不可耐道,“快,呈上来!” 他解开绑在箭头上的绢帛。 只见上面写着,“刺杀已经得手,三十名勇士奋力,血溅当场,无一生还。现今大营戒备森严,我脱不开身,只能见机行事。” 字迹潦草,看起来是情急间写下的。 曹满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精神大振,萧暥死了?!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疑虑重重地看着那绢帛。 只是一封书信,却没有见到首级。 虽然魏瑄说三十勇士全部战死,这倒是也无可厚非,这些人本来就是死士,进了军帐行刺,也没指望能突出重围回来。 但是,没有看到首级,一切就没有定数。 “继续去探。”他道。 *** *** *** 魏瑄进帐的时候,就看到萧暥神色清冷地靠在榻上。 “怎么不好好休息?”魏瑄边说,边拿起软垫搁他腰后,手指轻轻带过,只觉得那人更清瘦了。 萧暥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魏瑄淡声道:“没什么大事,出了点意外,我已经妥善解决了。” 萧暥追问,“是何意外?” 魏瑄知道瞒不过他,只有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即使魏瑄的语调轻缓,萧暥都能感受到这背后的惊心动魄,但是偏生被他讲出来,却有一种娓娓道来之感。 短短几个时辰,北狄各部落的首领全被杀了? 萧暥虽然头疼眼花,病得难受,但是脑子并不糊涂。 这孩子他带出来的,做事风格像他。 昨晚的事情,断然不会像魏瑄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魏瑄道,“将军勿忧,北狄各部我已经分排为五个营,分别设越骑校尉统辖。” 言外之意,不用担心北狄将士叛乱。 萧暥当然清楚,各部首领投降他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有机会,必然会反。但是这些首领又杀不得,他怕担这杀降之名,今后再没人敢降他了。 如今是曹满杀的,好一个借刀杀人。 天下人都会以为曹满是被逼到了角落里的一头受伤的狼,穷途末路拉人垫背罢了。 这事儿做得不露痕迹。 萧暥凝眉思索,魏瑄这事情做得娴熟老练,滴水不漏。自觉就算他来做,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时魏瑄端来了汤药,道:“你好生休息,不要想多了。” 萧暥心里有气无力地靠了一声,怎么一个个都让他不要想多了? 这孩子学谁不好,这口气怎么跟魏西陵似的? 魏瑄道:“外面的事我会打理。” 萧暥蹙眉道:“殿下是打算让曹满认为我死了,引他再来劫寨?但曹满狡诈多疑,此次没有看到我的首级,他必然不会相信。” 魏瑄笃定道:“将军放心养病,我自有办法让他上当。” 说罢他静静看向萧暥苍白清削的脸容,他一身病骨支离,这破碎的江山压在他一人肩上,实在太沉了。 “我想替你分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