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史已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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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在凌晨到家,在门口抖落一身湿意。 家里静悄悄的,卧室门紧闭,只阳台留的一盏小灯彰显有人在家。 入目的一切都是熟悉的,逛整日家居市场淘来的书桌、许久未添新装饰的照片墙、不管清洗多勤总会被猫毛粘满的地毯—— 但女主人不在其中,便只是死沉沉地搁置在那里,像一摊凝滞的沼泥。 夏绯没像他一路上期待的那样,脚步声欢快地跑出来挂到他身上,又或者只是探出脑袋,揉揉睡得惺忪的眼睛埋怨他怎么才回来。 罗文默了片刻,走去阳台将伞面撑开晾晒,低头就看见散落的酒瓶,亮晶晶的玫瑰色正躺在中间。 他在柜台精心挑选时并没想到过这样的场景。 那句有点紧到底有几层含义。 跨越数省份的连日勘景,筋疲力尽地赶最早的红眼航班回来,都被渲染得毫无意义。 罗文将戒指捡起来,走进卧室,打开了灯。 夏绯背对门侧躺着,在听到他的脚步走近时,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然后重新起伏呼吸。 她一向不是个合格的装睡者,从前总会假惺惺地使这一招等他去哄,他偶尔也会装作没有看穿,在一旁安睡到天明。 投下的身影斜长,他在等她主动醒来,或许还能心平气和。 可脚步声消散后沉寂良久,她的睫毛不自然地颤动,仍紧闭着。 罗文失去耐心:我知道你没睡着。 声音冷淡又不耐烦,夏绯嗅出不安,终于掀开眼皮,怯怯地看了眼。 罗文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相,周身散发着莫名的火气,她心头一紧,半坐起身,又抱住被子向后缩了缩:怎、怎么了? 像教导处等待被训斥的孩子,忐忑不安地内省是被逮到哪件错事。 罗文将手掌摊开,玫瑰戒圈是罪证:你就这样乱丢到地上? 夏绯却松口气:我刚喝了点酒,可能不小心摘了,先放一边吧,都要睡觉了。 罗文的手却仍停在那里,她没伸手去接,便固执地僵持。 半晌,他垂眸看了眼,似笑非笑道:哦我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想戴,恨不得扔到下水道里。 夏绯蹙眉:你说什么胡话? 想不通罗文大半夜又作什么妖,但这会脑袋半醉半睡得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只好得过且过地把眼前先混过去,便赌气似地去抢戒指。 罗文却将手一收,由上而下地俯视看她:不想戴就别戴,别搞得像我逼你。 夏绯被他这接连的阴阳怪气勾起了火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吗? 我至于吗?罗文冷哼了声:如果你这么不情愿,当初干嘛要答应? 夏绯定定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倒是你什么意思?又是喝酒又是装睡,演给谁看?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到家发什么疯?! 是,我发疯!我扰了你清静,大半夜巴巴赶回来找气受! 罗文随手将戒指扔到床头柜上,叮铃一声脆响后,绵延出嗡嗡的悲鸣。 雪山见证过的情意誓言,就这样被随手弃掷。 眼见争吵愈烈,夏绯撑起身子要下床,却被罗文拽住胳膊:你躲什么躲,能不能别每次吵架都这样都?! 夏绯张口就反怼回去:我难道不是和你学的吗?你以前不也是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海边吗?! 罗文气结:两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要再提多少次! 我就是要提!凭什么你生气的时候我就要受着,我生气的时候你就可以不理我! 夏绯也不想翻来覆去地检阅过去,只是有太多没有愈合的伤害,冷不丁地就会冒出来将她刺痛。 我和你道过多少次歉了,你还要我怎样?! 罗文的火气被一层层浇起,音量无意识地拔高,几乎在吼:你又有好到哪里去吗?我们最近的冷战哪一次不是你先开始的?你以为我每次都想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吗—— 夏绯被他吼得生理性地发着抖,双目瞪得通红,却咬着牙强忍住眼泪:你放手! 不放!罗文将她按回到床上:不是说好要聊一聊吧,不如趁早都说清楚! 一坐一立,一仰一俯。 无声的对峙中,两人有相似的倔强表情,那是长久相处后的默契和习惯,彼此相知又互伤。 良久,夏绯先偏开眼,声音微微哽咽,一字一顿道:你就是在逼我。 罗文知道她是在说求婚的事,虽然预想到了她的态度,但听她亲口说出,心里还是蔓延上酸涩,却嘴硬回怼道:嘴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不会拒绝? 你大张旗鼓的,让我怎么拒绝? 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怎么擦都越来越多,像是经天的委屈终于找到出口,一泻而出。 求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有问过我的感受么?! 夏绯勉强才能稳住语气,要多用力才能将真心话袒露: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摆布的布娃娃,所有人都在等我说我愿意,我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罗文眼眶也发红,但终于将手放开,声音干涩:我以为你想的—— 你都没有问过我,你凭什么以为? 我怎么问你?我问你那还叫求婚吗? 话口被堵住,夏绯咬咬牙,不肯认输地反驳回去:那你至少要让我有心理准备。 罗文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几圈,似乎在努力挖掘她还存有多少的爱意。 他突然道:有的。 你什么时候—— 我问过你,要不要给我生个孩子。 记忆回溯脑海,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被他一句话吓到,无眠到凌晨。 夏绯来了底气:我又没有答应你—— 但你第二天早上,让我射了进去。 一股嘲讽感扑面而来,不知是对她,还是对罗文,夏绯竟然笑了下:我吃药了。 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悄悄碎开了,碎在罗文的眼睛里,全是冰凌。 他还以为是她愿意,就算有风险,也想好了和他一起承担。 可世事竟然有这样的因果,兜兜转转地将他们都愚弄了进去。 为什么要吃药?罗文几乎感觉眼前的人无比陌生,每个表情每句话语都让他无法理解:如果要吃药为什么让我射进去?你自己副作用有多大你他妈的不知道吗?! 夏绯此前只吃过一次紧急避孕药,是两人出门旅行,酒店里的套套太劣质,取下来后才发现早就破了,他们毫无疑问地就选了这个作事后补救。才在一起一年,没人想冒险。 后来当月的姨妈提前降临,缠绵一个多星期,痛得像挨刀。两个人都被吓得够呛,从此再也不敢用杂牌的套套。 夏绯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你头天晚上不就射进去了吗?不也没和我说吗?是要等验孕棒两条杠的时候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顿了下:还是这就是你想要的,生米煮成熟饭? 空气沉默下去,罗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天才开口,像压积了漫长世纪的疲惫与无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夏绯咬住唇,没有吭声。 他们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却用恶意互相揣测。 今夜有太多伤害的话语,脱口而出覆水难收,两颗心被平等地切割成一片一片,没有谁是赢家。 ———————————————— 吵架戏写得太累太累了,先分个上篇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