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莳萝读过上面一行字:“吸食人类愿望的女恶魔一旦想起自己的身分,就会立刻离开消失…… ”眼前一晃,手上的卷轴被猛地抽开。 凯瑟琳把卷轴死死按在怀里,女孩晶亮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莳萝,结结巴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怀疑过女士的身分……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妳不要离开好不好?” 莳萝:…… 她知道凯瑟琳的胆大聪明,却低估了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想到对方那时候说要出卖灵魂什么,莳萝还当她是顺口一句,没想到这位姑娘比女巫还要更像女巫,一边在查找救命的方法,一边在研究自己是什么品种的恶魔。 莳萝放过面色通红的女孩,转了个话题:“妳母亲的盒子快修好了吗?” 聪明的凯瑟琳点点头,顺着说:“蕾塔西已经修好了一半,大概再一两天就可以了。” “女士,关于我的母亲……”女孩的表情蒙上一层不符合年龄的阴影:“我在翡翠之阁找到了叔公想说却不能直接说的东西,我母亲曾是圣血秘会一员,也是七十二位被处刑的术士中唯一被赦免的罪人。” 莳萝心中一声吭噔:“圣血秘会?” 小凯瑟琳咬着嘴唇,眉间带着困惑:“我小时候曾经听过,那是很久以前一个研究学会,大多由术士组成,也许还有些圣道师……他们对神律嗤之以鼻,认为里面参杂了太多后人的伪论。圣血秘会致力于研究至高神留下的遗迹,试图追寻最纯粹的神之起源…….” 莳萝一听就懂,这圣血秘会听起来就像基督教里面的光明会啊!由于过于追求真理和知识,甚至不惜冒犯神明,而被自己人当成异端审判。 鸟儿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停下来,空荡荡的鸟笼这下真的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孩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小凯瑟琳已经说不出话来,莳萝看着眼前泪水盈眶的小女孩,沉默地上去拥抱她。 梦是浅意识的反射,也许自幼失母的凯瑟琳一直用温柔稳重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吧? “莳萝女士,我想念我母亲.”小凯瑟琳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所以我一定要活下来,查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无论妳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莳萝调皮地眨眨眼:“毕竟那是妳的愿望。” 小凯瑟琳脸色一红,偷偷把自己手上的卷轴揉成一团扔在背后。 莳萝看着凯瑟琳,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如若拉玛真的是一位女先知,是否已经看见自己女儿也落入和她当年一样的困境?遗弃在圣女院的盒子也许不是什么巧合? “咦?莳萝女士,这是给妳的吗?” 莳萝顺着凯瑟琳的目光,柔软的羊皮卷轴彷佛流淌着一滩红墨。 只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束稠丽新鲜的玫瑰,花瓣鲜艳如唇,凭空呼吸着灼热的异香,彷佛上一秒还在迎风摇曳,下一秒就被人折下茎刺,系上缎带,悄悄放在心仪少女面前。 莳萝下意识伸手碰触那束玫瑰,一根根寒毛却像是茎刺竖起,她转头想叫凯瑟琳,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就在方才,女神似乎无意间回应了不速之客的邀约。 失去主人的草纸轻轻飘起,一枚鲜红的花瓣落在地面,越来越多纸张无风而起,凭空卷起玫红色的花浪,放眼之处全是玫瑰。 叩叩叩── 她来时的房间响起三声礼貌克制的敲门声 “母神、是母神吗?”少年渴望急切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给男二一点鼓励,由于男主全面防堵,男二费了很多功夫才见到了女主一面qaq下章训逆子!! - 中秋节快乐!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梦境女神 ◎从今以后我是你意志的源头,你永生永世只能行出我的意志。◎ 玫瑰泄漏出野兽鲜红的踪迹, 少年忐忑微弱的声音就彷佛在抓拉门板的猫。 但莳萝亲眼见证对方的所作所为,就像穆夏不是什么无害的大狗,雅南也绝非游船上的小可怜。 艳如海妖的少年其实是血玫瑰诅咒的结晶, 他依靠着吸食无辜者的血rou和莳萝的力量,在精灵之树下蜕变成完整的魔物。 以魔力为养分的玫瑰是如此之红, 甜腻的芬芳近乎尸臭, 花苞沾满艳丽的血色, 张开着一张张竭力呼吸的唇。 它们一路从门口延伸,直至少女身上同样鲜红的斗篷,彷佛拉出一条血迹斑斑的脐带。赤红的玫瑰亲吻着女神的裙袍,像是有什么脆弱的小东西托拽着残破的身体,祈求母胎的温暖和养分。 擅长驯服魔物的月女巫难得感到一丝棘手。 在她面对的所有魔物中,最为强大的也是最为会演的两个不相上下, 其中穆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但她熟悉狼, 也熟悉那身人类皮囊,因为那都是穆夏的一部份。雅南却是戴着面具的演员,拿下面具, 莳萝看到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容。 她可以与狡猾可爱的大尾巴狼周旋数回合, 但面对雅南就像与冰冷的海蛇共处于同一水域,无论他多想亲近自己,她感觉到的只有寒冷和不适。 对付野狼要耐心伏击于森林之中, 那对付海蛇的话……. 随着梦境主人离开, 不速之客的侵入,玫瑰如肆虐的野火燃烧整座空间,层层迭迭的书卷飞卷如雪花, 不一会就融化做鲜红的花雨落下。 一小片幸免于难的草纸彷佛逃窜的小鸟, 突然被一只手捉了个正着。 摊开一瞧, 那是一页色彩缤纷的拜佛勒庭圣典,青金石和孔雀石磨炼的颜料绘制出伟丽的神像,阐述着古老的故事:至高神种下一棵圣绿之树,定出森林的界线阻止魔物侵犯人类的领地。 纸角燃起点点猩红,像是有蛀虫细细啃啮,草纸变得越发柔软,在即将化作玫瑰的那一刻,少女神祇轻吹一口气。 野火屏息,草纸的纹路开始突出,青绿的涂料彷佛被吸收的养分,还原成一片素净,最后,一颗鲜绿的树苗破纸而出。 ──必须把海蛇从水底一口气拽出来。 - 敲了敲门板,毫不意外,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门开了,隙缝间涌动着丝绒一样的黑,突然那黑暗退去了深度,慢慢有了实体,那东西小心翼翼,像是探出海面第一次看到阳光,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明。 少年艰难地抬起头,漫天绿荫网住了他的视线,晦暗的星光躲藏在露水晶莹的缝隙间,耳边还能听见森林的小动物在窃窃私语。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一边──女神所在的领域。 信徒不禁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雅南好奇地打量四处,虽然是森林却似乎不太一样,明明是夜晚,空气中却充盈着阳光、松墨和干燥草卷的气息,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明显属于人类贵族的东西,像是纸笔、看书用的水晶镜、镶有玛瑙宝石的裁信刀、女子用的珍珠镶边手镜等。 雅南拿起一个黄铜蜡戳爪,上面雕刻着两朵交缠的杜鹃花。 不远处传来动静,一只纤长的羽毛笔就横插在地上,没一会羽毛抖了抖,一只小鸟翩翩展翅,跳到了树梢上。 雅南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一幕,很快眼睛一亮。 少年赠予的玫瑰在这里开得更加茂盛。野红的玫瑰生得满身不驯的荆刺,反过来对原本的主人耀武扬威,它在脚下落地扎根、蔓延如瀑,彷佛一直以来就是这座广袤森林的一部分。原来血女巫耗费全力的魔法在神的领域里只是不起眼的小手段。 女神摆给信徒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往后或往前。 退后就是回到那扇门之后,回到十五年以来幽暗不见光的恶梦和诅咒,所以雅南抬起头,望向前方那条由荆棘和玫瑰铺成的鲜红小径;割人的茎刺被月光打磨出银勾的锐利,艳得滴血的玫瑰不是没有原因, 少年不禁微笑,就彷佛准备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舞会。 不过这朵花会不会开得太大了点?雅南看着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的玫瑰,往后退了一步,脚似乎踩到了什么,那条曾经捆束着玫瑰的银丝带在眼前蜿蜒如溪。 雅南终于发现不对,他正在变小! 摸了摸、看了看自己的手,黑色细毛如绒毯覆盖全身,他熟悉这种感觉,这是幻化成蝙蝠了? 雅南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无法恢复人形。 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直接飞过去。这么想着,往空中一跳,啪地一声,雅南重重摔了下来。 前面是那面女子的梳妆镜,银镜和珍珠正慢慢融化成蒸露,但还是不妨碍雅南与一只趴在地上的小黑鼠瞪视。 镜中的小动物不敢置信地用爪子摸了摸后面的空气。 没翅膀的蝙蝠是什么?是一只在地上爬的丑八怪老鼠,连亲吻女神脚尖都不配。 - 这里是月光森林,莳萝绕过熟悉的小径,红色的侵蚀退散,盎然的绿意沿着木桌和草卷的纹路重新生长,女神强大的意识撑起支离破碎的梦之国度,午后的书房迅速长回了一片蓊郁的森林。 但大概是太多人在线的缘故,加上雅南不知哪里学来的黑客技术乱搞,总之梦境空间现在乱七八糟,虽然女神自己的意识占据主导权,但凯瑟琳残存的梦境也没消失,反而像被裹在琥珀的标本碎片,在女神的力量下被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保存下来。 枝梢上轻快鸣叫的全是灰蓝色的杜鹃鸟,树干的纹路依稀能见到浅浅的字迹,叶尖滴下的露珠是芬芳的墨。如若莳萝还有几分沉浸记忆中的家乡,当她循着奇异的咩咩哞哞声过去,找到一大群彩墨斑斓的绵羊和小牛,她就瞬间清醒了。 不过也多亏凯瑟琳,莳萝才不至于在这半真半假的记忆中迷失, 她还找到了小时候的老橡木树桩。少女记得它中间凹了一个洞,一旦下雨天便成了落叶和碎花装饰的天然小池塘,泽蛙和一些水生小动物会在里头产卵。每到雨季,小女巫们只能端来陶盆,赶在太阳出现晒干水坑前,把小动物们全捞起来。 但眼前的树桩上没有半点坑洞,而是上面长着一个木座。是的,一座浑然天成的橡木王座。 椅背是雕成王冠样式的尖拱山楣,两边椅柱卷起碧嫩的藤蔓,椅座则生满柔软的灯草。莳萝打量着上头栩栩如生的花草浮雕;玫瑰和杜鹃花枝蔓并茂、相辅相成,但最后却是杜鹃花盛开在玫瑰之上。 这哲林根的不臣之心连神明都看不下去。 少女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从王位下俯视一群咩咩叫和哞哞叫,颇有一种森林之王的感觉。 很好,放马过来吧,雅南! - 荆棘的丛林中一只小小的黑影正在快速移动,他用丝绸的缎带裹好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让自己得体一点,不时摘些鲜艳美丽的玫瑰花背在身上,这是要献给女神的礼物。 在女神强大的梦境哩,雅南不只是变成一只没有翅膀的蝙蝠,就连力量也被限缩在小小的身体内。哪怕动物型态的他敏捷依旧,但还是免不妨被荆刺划破几道血口,而荆棘花丛外还有一只只体格肥硕、叫声响亮的杜鹃鸟虎视眈眈。 对一只小老鼠来说,这是一条充满荆棘和野兽的危险试验,但抬起头,天边的弯月如皎洁的少女,为他照耀通往女神的道路。 久违的疼痛是如此鲜活,女神之所以会生气,不正是因为还没有放弃自己这个信徒。小老鼠喀擦喀擦又咬下一根挡路的细荆,顺势就接住一朵最为娇艳的玫瑰,就像抱住自己的心脏一样,这是要献给女神的礼物。 就是小鸟太吵了点。 细长的玫瑰锐利如匕首,咻地一声掷出。 啪地一声,羽毛四散,先前在树上活蹦乱跳的杜鹃已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茎刺穿过鸟儿的身躯,恍若是被杜鹃啼血染红般,鲜艳的花就盛开在胸口上。 小老鼠睁着圆亮的眼睛,彷佛真的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小动物,但很快一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低下头啜饮几口鲜血,补充□□力,细黑的绒毛迅速染上斑斓血迹。 其实他可以吸食红色的玫瑰,但那都是要给女神的供品,他绝不能再犯下白金鱼和白玫瑰那种低劣的错误。 而且杜鹃是一种卑劣可恶的坏蛋,将自己的蛋生在其他鸟儿辛苦搭建的巢xue,等幼崽破壳后就会把鸟儿亲生的蛋扔出去,自己厚颜无耻地取代其位子,安心窝在巢里等待别人父母的喂食。 就是可惜他没办法像杀掉小鸟一样,杀掉那只丑陋邪恶的黑狼。 背着精心挑选的玫瑰花束,雅南飞快奔跑着。至少这次,她身边终于不再有丑恶的野兽,只会有一只任她拿捏在手上的小老鼠。 他越跑越快,彷佛已经看见孤身一人的女神,听见她的呼唤……. “咩咩咩。” “哞哞哞哞。” “咩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