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活下来了? 女孩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流得更汹。 手中的灭鬼除凶符光芒散去,施黛望向泪流满面的小姑娘,长出口气。 “受伤了吗?” 上前将女孩抱起,施黛为她拭去眼角泪滴:“别怕别怕,没事了。” 她语调柔软,喉音澄净,因在孤儿院里长大,很懂得怎样哄小孩开心。 轻抚着对方脊背,施黛温声安慰:“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儿?” 女孩抽噎一下,泪眼朦胧抬起头,发现漂亮jiejie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都是她曾见过的街坊邻居。 其中一位妇人道:“我认识,这是南街陈家的孩子。” 施黛回头笑笑:“多谢。” 遭遇鬼打墙后,她与另外三人分开,独自被传送到一条陌生街道。 妖鬼作乱,不少人来不及躲藏。她一路走一路救人,身后跟着的这些,都是救下的百姓。 她向救下的居民们细细询问了昌乐坊中教书先生的住处,并逐一拜访,到现在已寻访三家,都没出事。 接下来,只剩长街尽头的那一户了。 如《缢鬼》所写,今日的昌乐坊充斥着自缢而亡的吊死鬼。 这种鬼物面无血色、舌头长伸。施黛特意试探过,即便主动靠近,对方也不会出手伤人,有的甚至还在保护路人。 也就是说,傀儡师真没打算伤害无辜百姓。 然而吊死鬼虽不伤人,聚集起来的阴气,却引来了更多不怀好意的妖邪。 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非常危险。 手中紧握一张明黄色符纸,驱散接二连三突袭的邪祟,想起施云声等人,施黛心绪难定。 鬼打墙令他们分散四处,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江白砚她倒不担心,阎清欢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不知有没有遇上麻烦,至于她弟弟…… 念及施云声龇牙咧嘴的模样,施黛定了定神。 她清楚那孩子的实力,对付孤魂野鬼,施云声不在话下。 但身为jiejie,即便知道他实力足够,仍会觉得放心不下,忍不住去牵挂。 希望他们能尽快赶来死者家中集合。 “姑娘,就是那儿。” 一名男子道:“陈夫子的家。” 那是一座老旧小院。院门敞开,粗糙斑驳,还没靠近院子,已闻见一股铁锈味道。 是血腥气。 施黛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在院落门边,遇上几道黑乎乎的影子。 除她以外,几只游荡于街边的邪祟也被血气吸引而来,嗅到她身上的活人气息,目露贪婪。 穿越这么几日,施黛已对符箓的使用方法日渐熟稔,双指并拢夹起符纸,旋向院门方向。 符箓一出,满面杀气的邪祟如遭雷击,面色铁青四散奔逃,不敢逗留片刻。 施黛再扭头,看清院中景象。 房子主人不见影踪,院子里血流成河。 十几只妖物的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一剑穿心,也有的被剑气所震,七窍流血。 地狱般残酷血腥的画面。 置身于中央的,是手持长剑的江白砚。 听见声响,江白砚略微侧头。 半张脸被阴影吞没,他立于血泊之中,看见施黛,极轻笑了笑。 第6章 斩杀妖邪本是除魔卫道的善举,此时的江白砚,却令人悚然。 少年身姿颀长,腰身勾成细瘦一笔,立于森冷月下,如出鞘直刀。 剑气沉淀,凝为纯然杀意,随他抬手,刺穿最后一只活着的妖物心口。 他动作极慢,剑尖缓缓没入,似在感受那妖物的绝望与痛楚。酣畅淋漓的杀戮带来无尽快意,令眉梢漾开浅浅弧度。 只他一人,便比诸多妖鬼戾气更甚,叫人不敢靠近。 施黛身后的百姓们退开几步。 “施、施姑娘!” 一名妇人拽住施黛袖口,嗓音发颤:“这是……” 对人们的惶恐之色视若无睹,江白砚抬手,拭去颊边血迹。 他看见施黛眼中的讶然,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显然被吓住了。 京城学剑的世家子不少,然而练剑的目的,大多是为风雅。 王公贵族哪有拔剑御敌的时候。那些恪守繁复礼仪、绮丽婉约的招式,于他眼中从不是剑法。 剑之一道,就该锋锐肃杀。 喷溅的鲜血、碎裂的骨骼、无休止的剧痛,皆令他着迷。 像施黛这样的千金小姐,恐怕从未见过此等屠戮之景。 所以……她会如何看他? 像从前那般畏惧他、憎恶他吗? 如此想着,江白砚感到一丝奇异的期许。 自从施黛撞破脑袋,她的所思所想,变得令人难以琢磨。每每同她对话,都让他生出微妙的困囿之感。 他不喜这种感受,若施黛能就此远离他,倒也不错。 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施黛呼吸微窒。 ——她承认,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 原因有二。 其一是死在江白砚剑下的魑魅魍魉太多,鲜血染了满地,熏得人难受。 腥血味道太浓,她脑子接受了,生理还在本能地排斥。 其二是因为,江白砚未免太强了些。 仅凭一人将院中妖鬼屠戮殆尽,看他神色如常,恐怕没用全力。 难怪《苍生录》里讲,他是镇厄司后辈中的战力天花板,诚不欺她。 施黛咸鱼狂喜:有这样的人做队友,岂不是相当于跟年级第一进了同一个学习小组。 江公子带带! 与江白砚汇合,她心情很是不错,余光瞥过身旁的百姓,蓦地顿住。 除她以外,所有人脸上皆是惶恐,戒备着院中那个浑身染血的人。 他们在害怕。 《苍生录》提起过,江白砚在邪修的囚禁中长大,为人处世或多或少与常人不同,除妖时,通常是用玩命的打法。 简而言之,很疯。 因为这个原因,江白砚被不少人猜疑忌惮——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被邪修养在身边数年,剑意凶戾嗜杀,心境怎会澄明。 这些流言蜚语被施敬承压下,江白砚就算听见,不过一笑置之。 这多不公平。 他除妖是为保护百姓,却因过往经历,被当作怪物一样恐惧。 ……江白砚又不是自愿去做邪修替傀的。 剑尖不断滚落糜红血花。 见施黛不语,江白砚轻抚剑柄。 她是个奇怪的人,头脑受伤后,极少对他流露厌恶与胆怯。越是如此,江白砚越想撕裂平和的假面,毫无遮掩向她展示: 你看,我就是这样糟糕透顶。 到那时,她是否会流露惊惧之色? 长剑轻触地面,发出不甚清晰的轻响。 江白砚提着剑,步步向她靠近。 施黛肩头,阿狸瑟缩一下。 如今众目睽睽,江白砚不可能对施黛动手。但…… 真的很吓人啊! 江白砚的疯劲真真切切刻在骨子里,纵使生有一双含情眼,也难掩狠戾之气。 尤其现在,杀戮的余韵尚未散去,颊边飞溅的鲜血好似花枝攀缠,凶且艳,妖异至极。 “施小姐。” 停在她跟前,江白砚薄唇微扬:“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