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记 第65节
孟允棠看着对面林偃月案上的四碟子点心,两碟子蜜饯,再看看自己面前堆满了几案的各色点心瓜果,有些尴尬起来。 齐管事解释道:“林小娘子所用的点心也都是宫里赐下的,这些是阿郎特意嘱咐给孟小娘子留的,孟小娘子用便是了。” 孟允棠道:“那我也吃不了这许多,把这些分给林小娘子尝尝。”她指着摞起来的那几个碟子道。 她既然发话了,齐管事就让侍女将那几碟子点心拿去给林偃月。 林偃月在坐床上直起身子道谢,孟允棠也回了礼。 齐管事带着侍女下去后,楼台上又沉默下来。 孟允棠有些不自在地喝着茶,一双大眼往楼下瞟,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要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就先回去好了。 “孟小娘子,敢问,你是贺大将军未过门的夫人吗?”甘媪突然问道。 林偃月表情一急,扭头想给甘媪打眼色叫她不要胡乱说话,但甘媪不看她。 孟允棠小小地呛了下,掏出帕子掩着嘴,道:“不是。” 甘媪微愣,问:“那你是……” “我是贺大将军阿姐的义妹。”孟允棠寻思片刻,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正经身份。 甘媪与林偃月面面相觑,林偃月脱口道:“原来孟小娘子是贺大将军的义妹?” 孟允棠点点头,目前她在贺砺这里也只有这一个正经身份了。 林偃月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松懈了不少,甘媪表情有些复杂。 孟允棠瞧她们那样,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块甜雪慢慢啃着。 “孟小娘子,我们娘子刚来投奔贺大将军,对他的生活习惯个人喜好一无所知,不知可否请你指点一二?”甘媪再次开口。 “甘媪。”林偃月满面通红地扯甘媪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甘媪对她道:“娘子,老奴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只是咱们来投奔贺大将军,无论如何,总不能惹了人厌烦不是?” 她这一说,林偃月无话可说了。 甘媪一脸期待地看住孟允棠。 孟允棠捏着甜雪呆在那儿。 生活习惯?个人喜好?她、她也不清楚啊…… 她低头看了看案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小食与水果,心中突然觉着愧疚起来。 “……孟小娘子?” 甘媪连唤几遍,孟允棠回过神来,歉然道:“抱歉,我也不太清楚。他刚回长安没多久,在此之前,我们有八年时间未曾见过面。” “哦,那孟小娘子可知,贺大将军可与人定亲了?”甘媪又问。 孟允棠看了看双颊涨红的林偃月,心里头别扭,道:“尚未。” 甘媪还想说什么,被林偃月扯了袖子,就没再问东问西。 孟允棠喝了口茶,想着要不给贺临锋留个话,先回去算了。正想付诸行动,眼角余光瞥见前头似乎有人往这边来,她往楼下一瞧,正好贺临锋也仰头看来,见了她,他弯唇一笑,就进了内堂。 许是腿长,走楼梯不用一步步走,孟允棠觉着他刚进内堂,下一瞬他居然就到了楼上。 林偃月见他上来,忙从坐床上下来向他见礼。 孟允棠本来没这个意识,见她如此,便也从坐床上下来了。 贺砺受了林偃月的礼,道:“若无事,你先回后院休息吧。” 林偃月答应着带着甘媪与丫鬟走了。 贺砺屏退在楼上伺候的丫鬟,过来将孟允棠一把打横抱起,在坐床沿上坐下。 孟允棠还在惊愕,问道:“你怎么上来就把人赶走了?” “怎么?你想当着她的面跟我说话?”贺砺问。 孟允棠:“……不想。” “那为何不能上来就打发走?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的眼力见儿,你不想让旁人干扰你做事,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便是,不给她干扰你做事的机会。”贺砺道。 “可是这样直接会得罪人吧。”孟允棠犹犹豫豫道。 “她心里有分寸,就不会觉得被得罪,若是没分寸,得罪了又如何?”贺砺问她。 孟允棠无言以对,“哦”了一声。 “在此等我,有事?”贺砺揉捏着她白胖的小爪子。 孟允棠猛然想起此行目的,着急道:“我弟弟阿润,跟他两个朋友离家出走,说是去营州投军了,都走了三天了。我阿娘急坏了,我阿爷有伤在身又不能去追,你能不能帮我派几个人去把他追回来啊?” “他有此投军报国的志向,乃是好事,为何要追他回来呢?” “他是我阿娘唯一的儿子,纵然不争气,总也好过将性命折在外头。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他哪儿是那块料啊?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爷娘要撑不住的。”孟允棠道。 贺砺想了想,问她:“你有没有跟你阿娘说随我去幽州之事?” 孟允棠有点懵,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件事上。 “说了,她不同意,说路程太远了,不放心。”她小声道。 “再回去跟她说说这件事吧。你弟弟一个龙精虎猛的少年,若是强行绑回来,怕是要出事,若要劝回来,他近来对我成见颇深,我怕是没这个本事,少不得要你这个当阿姐的亲自出马了。”贺砺搂着她,目光促狭道。 孟允棠:“……” 第57章 “那……我是找到弟弟就回来吗?”孟允棠问。 贺砺道:“当然, 但是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弟弟,可就不好说了。” 孟允棠瞠目,反应过来后道:“你怎么这么坏啊?” 贺砺笑道:“一早就知道的事, 何必再三感慨呢?方才你与林小娘子都聊什么了?” 孟允棠睫毛低垂,道:“她身边那个老仆向我打听你的生活习惯个人爱好, 我说我也不知道……” “然后你就愧疚了?”贺砺问。 孟允棠点点头,抬眸看着他问:“临锋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关心你啊?” 贺砺忍不住叹气,拥住她道:“你怎么这么傻呢?我才回来多久?你又没跟我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生活习惯与个人爱好?若这都能知道,那我得表现得多明显?如我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将私密之事表现得这般明显?” “所以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孟允棠眼睛亮起来。 贺砺点头,叮嘱她:“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将自己的习惯与喜好轻易暴露给别人知道, 若是暴露了, 那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迷惑人的。” “为什么?” “因为你若掌握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与个人爱好,想要设计他, 不就轻而易举了?我问你,若是你知道, 是不是刚才就告诉林小娘子了?” 孟允棠看他神色不善,本想撒谎,但到底还是虚着眼点了点头。 “你是真傻啊!”贺砺忍不住伸手揉捏她的脸,气道:“凭什么把我的事情告诉旁人?嗯?她是你什么人啊?” 孟允棠脸上的rou都被他揉得变了形, 蠕动着被挤得撅起的嘴巴道:“可是她是你恩人的女儿啊。” “她是我恩人的女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恩人的女儿。别说现在我们还没成婚,纵是成婚了, 你不想说还是可以不理会。你须得明白一件事,和谁相比,我都是站你这头的。”贺砺松开她的脸,认真道。 “和阿姐,和太后,和圣上相比,你也站我这边?”孟允棠问。 贺砺颔首,语气坚定:“站你这边。” 孟允棠还没来得及感动,便又听他笑着低声促狭道:“毕竟你才是那个会和我一起睡觉的人。” ……她不该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的。 但她还是想和他一起去幽州。 回家之后,她把贺砺的话转述给爷娘听。 孟扶楹和周氏很纠结,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安全,一方面又不放心女儿跟着贺砺出远门。手心手背都是rou,想到哪个都心疼。 “阿爷阿娘,我跟着贺六郎一起出发,安全不用担心,待找到了弟弟,他也会派好手护送我们回来,没有比这更稳妥的法子了。”孟允棠抑着心虚劝说爷娘。 “容我跟你阿爷再合计合计。”周氏道。 他俩合计了一晚上,次日用早膳的时候,周氏对孟允棠道:“你要随他去也行,但不能以孟家女的身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以后不来提亲,你的名声不能损在这上头。另外你得带上丫鬟与护院,注意保重身体,若是觉着水土不服,就赶紧打转回来,不要强撑。反正我们知道你弟他去了营州,大不了等你阿爷养好了身子,让你阿爷上营州找他去。” 孟允棠都答应,道:“那我扮成他的丫鬟。” 周氏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恨恨道:“待把你弟弟找回来,非狠揍一顿不可!” 今天是个大晴天,外头阳光灿烈。 卫国公府,不见天日的地牢内,贺砺坐在那名被五花大绑的突厥人对面,鹿闻笙在一旁用突厥语道:“你要我们杀的那个人,已经杀了。” 那人回道:“口说无凭。” 鹿闻笙将一串带血的宝石项链扔在他面前。 那人看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抬头瞪着贺砺,目光仇恨,咬牙切齿道:“双手沾满我同胞之血的恶贼,你也有今天!你在战场上再骁勇又怎样?还不是要死在你的同胞手上!你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说完,他鼓着眼睛舌头一伸,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半截舌头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贺砺看着他在那儿生不如死地吐血不止,笑了起来,用突厥语道:“我还一个字都没说呢,怎么就咬舌了?” 突厥人看他一脸悠闲,似乎并没有吃惊的模样,忍不住目露惊疑。 贺砺站起身来,吩咐鹿闻笙:“是条汉子,看着他,明天要是还没疼死,就杀了。” 鹿闻笙俯首领命,跟着他出了地牢。 到了外头,戚阔迎上来,道:“阿郎,官府来人了,正在前院。” 贺砺点一点头,就往前头去了。 贺临锋又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