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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岛屿 第2节

    “你二叔之前问我借的钱,我最近等钱用找他去要了,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还奇怪呢他哪来的钱,问了半天才肯说是拆迁款。你家房子被拆了?”

    谢安屿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姑姑的声音,委屈的情绪才慢慢涌上心头。

    “那你之后住哪儿啊?补偿款分到了多少?”

    谢安屿看了眼摆在柜子上的外婆的照片,说:“还不知道。”他回避了第二个问题。

    “什么时候拆迁啊?”

    “快了。”

    谢丽最清楚她那个二弟弟是什么德行,她问谢安屿:“安屿,你老实跟姑姑说,你二叔是不是没打算让你在他家住?”

    谢安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姑,我打算出岛。”

    谢丽拔高了嗓门:“谢建兴真没打算照顾你?这混蛋玩意儿! 拆迁的补偿款呢?他是不是也没给你?”

    谢安屿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姑姑远在岛外,不可能帮他主持公道。

    谢安屿沉默着,谢丽见他不说话便知个中情况,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会,轻声说:“安屿,你来北城找姑姑吧。”

    谢安屿坐在板凳上,食指在运动裤上轻轻搓了两下,安静了几秒,才问:“可以吗?”

    “我可以来找你吗?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呀,大家。这次是个比较慢热的故事,希望你们能够喜欢,祝大家度过一个美好的春天。

    第2章

    谢安屿的话听得谢丽鼻子都酸了,撇开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谢丽语气轻松地说:“当然可以了,想什么呢傻蛋,你来姑姑这里,姑姑还能赶你走啊。再说了,你不是打算出岛吗,就来姑姑这儿吧,起码有个能照应你的人。”

    谢安屿嗯了一声,心里安定了不少,姑姑的这通电话让他觉得现实还没有那么糟糕。他还有亲人,他还有可以去的地方。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谢丽问道。

    “就这几天,要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行。”谢安屿从来没出过岛,谢丽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姑姑来霜叶渚接你吧,你跟我一块回北城。”

    “不用了,这太麻烦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乘船不能直达北城的,要中转,你没离开过霜叶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没事的,您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能行。”

    谢安屿本来就打算一个人出岛,只是他姑姑巧好打来了这通电话,而他又下意识把姑姑当成了救命稻草。

    经历得再多,在长辈面前终究是个孩子。

    霜叶渚去北城要在海通县中转,机票太贵了,谢安屿只能选择坐动车,五个小时的车程,动车票对他来说其实也不便宜。

    谢安屿问他姑姑车票钱大概要多少,听到回答后整个人都惊了。谢丽问他手头有钱吗,够不够路费,他说够。

    够是够,就是买了车票,就不剩多少了。

    外婆离开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他很早就开始打工挣钱了,但这么些年一分钱都没攒下来,外婆的医药费太高了,不仅没攒到钱,在外头零零散散的还欠了不少。

    霜叶渚民风淳朴,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但心是热的,小娃娃家里困难,还有个生病的老人要照顾,能借就借了。

    家里很空,能带走的东西也不多,两天的时间足够收拾了。谢安屿把行李整理妥当,给丁小飞留了封信,把信插在门把上,就出发去码头了。

    清晨的码头有些冷清,谢安屿要坐最早的一班船去海通县。

    码头的售票大厅是前两年建的,规模不大,还有些简陋。以前霜叶渚还称不上个旅游景点的时候,这里基本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码头卖票的地方只是个亭子,哪儿像现在,不仅有专门的售票窗口,还有让人坐着等船的地方。

    谢安屿小时候见过那个售票的亭子,那个时候爷爷奶奶还活着,姑姑带着还不会说话的小表妹来岛上探亲。谢安屿记得坐在售票亭的阿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玉米软糖塞进他手里。

    谢安屿嚼着糖,mama抱着他站在码头,他嘴里咕哝着自己喜欢那个亭子,小孩儿不懂怎么表达,其实他喜欢的是亭子里那个温柔的阿姨。

    他mama双手托着他,胳膊轻轻晃着,望着远方的海岸线,笑了笑说:“当年你姑姑去外面念大学的时候,还没那个亭子呢。”

    谢安屿来早了,船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他把帆布手提袋往自己脚边拽了拽,书包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也就过去一刻钟的时间,谢安屿听到一阵逐渐逼近的呼唤声,带着怒气。

    谢安屿睁开了眼睛,那呼唤声叫的是他的名字。

    丁小飞直接把信扔在了谢安屿的脑袋上,气喘吁吁的:“你他妈有病吧?给我留这一张破纸就走了?”

    谢安屿把掉在地上的信封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想说的话我都给你写在里面了。”

    “你走都要走了,连声再见都不跟我说的啊?”丁小飞又生气又委屈,“我拿你当最好的哥儿们,你就没拿我当回事吧。”

    谢安屿低着头:“没有。”

    丁小飞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现在火冒得很。”

    信他看了,气归气,哼哧哼哧跑过来的时候还迎着风流了几滴泪,这会脸上还有两条干了的泪痕,沾了风里的灰尘,抹一下脸上又多了两道灰色的印子。

    还好谢安屿还没走,还好临走前还能说句话。

    他感叹谢安屿的行动力,前两天才刚他说自己想出岛,今天就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不过也不奇怪,还留在这干嘛呢,家都要被拆了,唯一的亲人没了,房子也没了。

    丁小飞扭头瞄了一眼谢安屿的脑门,刚才他那一下砸得还挺狠的,他气过头了,没有考虑到谢安屿现在的处境。

    丁小飞打破了沉默:“你以后还回来么?”

    “不知道。”

    “……我手机号存了没?”

    谢安屿嗯了一声:“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你就要走了啊。”丁小飞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七点半的船。”

    “那我陪你等会吧。”

    两个人看着地面发呆,没过多久,检票员就拿着喇叭喊:“356号的船提前检票了啊,356,356!”

    谢安屿背上书包站了起来,手里还捏着给丁小飞写的信,丁小飞把地上的手提包拎给他。丁小飞想拥抱一下他好哥儿们,又觉得太矫情,周围还有人,也豁不开面。

    丁小飞从谢安屿手里把信抽了出来:“你别把信给我带走了。”

    谢安屿笑了一声:“注意身体,我走了。”

    谢安屿检了票,上了船,丁小飞又跑到岸边来,伸长胳膊朝他用力地挥手。

    谢安屿站在船上遥望着他。他在这里目送过爸妈离开,也在这里等过他们回来,他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在这里从太阳升起等到太阳落下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父母出生在大海,也葬身在大海,当他因为爸妈的离开整日吃不进饭睡不好觉的时候,外婆拍着他的脑袋说,他们只是被大海带走了,他们就在这儿,一直都在的。

    谢安屿第一次站在船上看岛上的人。

    丁小飞跟他挥手的时候是笑着的,谢安屿笑了笑,也朝他挥了挥手。

    丁小飞挥得更起劲了。

    从霜叶渚坐船到海通县要一天一夜,谢安屿就站在甲板上,看着眼前的岛屿慢慢变小。

    谢安屿买的船票是四人客舱的,一个舱睡四个人,睡他上铺的是个胡子拉碴的啤酒肚大叔,夜里睡觉的时候呼噜震天响,吵得他一晚上没睡好。他的钱都贴身放着,塞在内衬的口袋里,早上醒来先摸一摸口袋里的钱,看看还在不在。

    谢安屿在船上的公共洗手间刷了牙,用水随意抹了把脸,就拎着行李下船了。他站在码头边,从这儿还能看到海,但这里跟霜叶渚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没有连绵的山丘,没有成片的枫林,四周都是居民楼,但也不是谢安屿想象中的繁华。

    感觉没什么人,环境也不好,天灰蒙蒙的。

    谢安屿坐直达公交去了海通火车站,随着窗外的楼房逐渐变高,街道也从渺无人烟变得川流不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下船的时候他会有那样的感受了,因为他还没有到海通县最繁华的地带。

    谢安屿呆呆地看着窗外,各种情绪交织,这里已经看不到海了,他从来没到过看不见海的地方,他也从来没看过这么多高楼大厦。

    谢安屿没坐过动车,车站太大了,人又多,他找不到售票的地方,只好向门口的工作人员打听:“你好,请问在哪里买票?”

    这年头来问在哪儿买票的都是不会用手机的中老年人,工作人员看着眼前的年轻小伙有些纳闷,指指自动售票机:“那边购票。”

    谢安屿问:“有人工卖票的地方吗?”

    “那边的自动售票机上可以直接买的。”

    “我没有手机。”

    工作人员愣了愣,往南边指了一下:“售票大厅在那边,一直往里面走。”

    “谢谢。”

    火车和高铁的价格不一样,谢安屿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选了便宜的那个,坐票,在绿皮凳上生生坐了五个小时。

    谢安屿并非没有手机,只不过不是智能机,不能上网。这手机还是他外婆的老人机,铃声是《恭喜发财》,声音巨大,还不是刘德华那个版本的,是比较嘹亮的翻唱,更喜庆,也更咋呼。

    快到站的时候,谢丽来了电话,那突兀的铃声猛地响起,把谢安屿旁边的人瞌睡都吓没了。

    谢丽今天要加班,没时间来接谢安屿,她让谢安屿打车回家,她给报销。

    “打车太贵了。”谢安屿说。

    “那你坐地铁吧,反正车站离家里也不远,东西多吗?”

    “不多。”

    “我一会把路线发给你,告诉你怎么乘,你路上当心点。”

    谢丽给谢安屿发完短信才想起来他没地铁卡,从来没来过城里,估计也不知道怎么用手机支付,她立马又给谢安屿打了电话,“我恭喜你发财”一响,半截车厢的人都看向了谢安屿。

    谢安屿头上戴着鸭舌帽,他把帽檐压低了,挡住眼睛,耳朵红红的,一旁的女生看得掩嘴偷笑,还转过头跟旁边的同伴相视一笑。

    余风低着头看手机,被一声嘹亮的“恭喜你发财”吼得手一抖,他抬头循声望去,只瞧见不远处一个男生在打电话,那人个子高,挤在人堆里很突出,黑色的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黑红相间的老年机压在耳侧,两只耳朵红得特别明显。

    手机震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

    “在哪儿呢?到了没啊?”

    “没。”

    “这都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我坐的地铁,今天限号,没开车。”

    “那你早说啊,我去接你。”

    “挂了,马上就到了。”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