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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 第95节

    第61章 晋江首发

    ◎郎君能为我舍弃全部,我也能为你重新上路。◎

    “我怕你依旧不要我。”

    这句话在谢琼琚耳畔回荡。

    明明他说得哽咽又低沉, 谢琼琚却觉得几欲震碎她耳膜。

    那样重,那样痛彻心扉。

    从生离,到死别。

    她扔下他一次又一次。

    她拍他弯下的背脊, 抚摸伏在肩头的脑袋。

    年少时, 刀枪剑戟加身,她未曾见他落泪。

    如今,连番见过,且形容不雅。

    他能哭湿她肩膀,湿透衣衫。

    上回见哭成这般……谢琼琚低叹, 是在红鹿山上,她濒临死亡却又枯木逢生之际。

    她微微后仰,将他面庞捧起,凑身吻他湿漉漉的眼睛,被泪水划过的面颊,滚动的锋锐喉结, 柔声道, “你问啊, 傻子……”

    问我是否还愿意与你同行?

    问我怎会不愿与你同行?

    一眼,从眼底望进心里面。

    男人这会却不问了, 只依旧赖在她肩头。

    呼吸灼热,素手捏颈探入, 口齿衔耳以沫。

    成一刻无声的发问。

    “不行, 这会我替换的衣裳都没有……”是不能给他半点好脸色。

    “明日去购!”他喘着气, 尾息纠缠。

    忍过近一月的惶恐煎熬、忐忑不安。

    顶着额角青筋,攥人的指尖发白, 从榻上起身, 抱人入榻间。

    欲求脚踏实地的确切与安稳。

    看她松开的抹胸间, 峰峦挺立,白玉生辉。

    看她眉目弯下,整个人在战栗中缩成新月模样。

    看自己融进她潮湿凤眼中,她陡然睁大的双眸比月华更美更温柔。

    “……别、离开我……”云巅处,男人嗓音发哑又发紧,溃不成军。

    “那年有句话没说完……”谢琼琚竟在这刻抽出一分清醒。

    在一身潮红蜜色里,睁开一双亮如星辰朝露的眼睛,“余生,你好好爱我。我们好好过。”

    记忆流转,这是她为他诞育第二个孩子时未竟的话语。

    原来,红鹿山脚下并非诀别词。

    原来,相爱才是她最后的心里话。

    这夜,他带她几回云雾中穿梭,深海里摇摆。

    待水向东流,月向西落。

    翌日整个晌午,屋子都未见门开。

    只有竹青过来侍奉,被贺兰泽隔门吩咐去置办衣衫。

    谢琼琚模模糊糊地听着,撑起眼皮瞪他一眼,未几重新合眼睡去。

    没有急着赶回云中城。

    偷得浮生半日。

    两人缓步走在城郊小道上。

    本是说好了走一走,消消食。

    然而,这样一走,便走得有些久。

    战后初平的地界上,朔风拂面还是带着血腥气。

    因时节枯败的草木被断了根,再不能春风吹又生。

    三三两两衣不遮体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擦身撞过谢琼琚,奔往城门口施粥的竹棚下。

    谢琼琚被人护在路边,看不断涌去的难民,看近身处圈住她的结实臂膀。

    谢琼琚道,“那年我从长安来,便是这样的光景。”

    贺兰泽道,“更早前,我入长安时,已是这般模样。”

    谢琼琚有些惭愧,“我们吃多了,出来消食。”

    贺兰泽安慰她,“我们吃谷粒果腹,未曾鱼rou旁人。”

    他牵着她,五指扣得愈发紧,“回去隆守城,我们种田织布打猎。”

    谢琼琚被他拢在掌心的手有些抖,抬眸看他,落下眼泪。

    他又说,“去城中置办些你喜欢的衣衫布料,食物种子。水土不同,我们可以慢慢试着培育。”

    “还有,这会且寻银钱兑好那处的货币,不然有银也没法用……你想想,还要些什么,过日子寻常的物件,你总是心细些!”

    他牵着她,往城中走去。

    她却顿在人群往来的城门口。

    “如何不走?”他回眸看她。

    她回顾周遭往来的人。

    看不远处乞粥的民。

    看老人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

    看流离人如同失群的鸟。

    再看,面前男人。

    在这一场情爱里,他退啊退,低头又折腰,卑微地乞求。

    就算她说了,要和他在一起。

    他也依旧不敢奢望太多。

    于是,她随他入城,却没有置办任何的东西,只回来云中城。

    *

    转眼又是数日过。

    枝头飘落的黄叶化作入冬的第一场雪。

    贺兰泽依旧很忙。

    本来是打算前往冀州将尾事处理,耐何这一场雪落,勾起这处本就阴寒的气息,贺兰泽便有些受不住。

    那年在无极崖深潭中伤的肺腑,染的寒症,稍一不保养调理,便发作的厉害。

    今岁八月至十月的一场仗,尤其是最后的决战上,如注的大雨淋打,便成眼下境况。

    如此再不敢路上颠簸,只得滞留至此。

    但到底也没闲着。

    他连日处在议事堂中处理公务,几乎每日都踩夜色方归。

    谢琼琚便披着厚厚的狐裘,撑一柄竹骨伞,给他送药又加餐。

    他自然喜欢她过来,却又呵斥她不要再过来。

    柔和了面容,缓下声色后,给的理由是,“雪天路滑,莫让我忧心。”

    谢琼琚余光扫过堂中官员并不友善的神色,亦未多言。

    只听话颔首,不再过去。

    但她隐约记得,议事堂中,除了并州本来的属官,还有不少仿若是生人面孔。

    派了竹青暗里去看。

    竹青说,近两日,愈发多的外城官员都来了云中城。

    门口车辆重重,车驾上挂着青、冀、徐……各种字眼的牌子。

    “如此寒冬,这处又是大雪飘飞,这有何事急的?”说这话时,竹青正在陪着谢琼琚制衣裳。

    前头公孙缨送来了一张墨狐皮,原是给贺兰御寒的。

    大雪封门,外头铺子尽数不再营业。

    谢琼琚便拿来自个缝制了。

    贺兰泽有的是衣衫风袍,她抚着油光水滑、绵密厚实的皮毛,回想前头青雀的身量,给未曾谋面的小儿子做了氅衣,短靴。

    “不会又有战事了吧?”竹青从谢琼琚手中接过靴面,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要是真这般,一时半会我们可是回不去了!”

    谢琼琚揉了揉眉心,合眼歇了会缓解发酸的双眼。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她看见或未曾看见的场景。

    譬如,议事堂内部分官员不善的眼光。

    譬如,议事堂门口逐渐多出的车驾。

    “不必忙了,这些都不缺的。”片刻,她睁开眼,看见竹青已经收好尾,这会正在收拾其他季节的衣衫用物,放在一个个箱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