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 第18节
一切重新退回原点,他们又变得那样陌生。 只是放学时,路过薛奶奶旗袍店,薛奶奶会请她进屋,给他泡一杯珍藏的梨子奶酒,说谢谢她上次带陈星烈回来。 提起那天晚上,薛奶奶嘴角的笑都掩不住,眼角扬起笑纹,如雪般白的发丝仍旧有年轻时温婉美人的风韵,“这孩子,外表看着凉冰冰的,心肠却是热的。” “上次奶奶让你带的话其实是骗他的,我说我柜子空了,也就是没药了。”薛婉清借着灯光一针一针地缝刺绣,“谁知道这孩子,一来就给我买了一大袋的药,哪种病的都有,看见我那药还在也没说什么,反而分门类别给我列好了,都用玻璃罐封好。” 薛婉清叹了口气,“他这两年,没少受他爸妈家里那些破事儿的拖累,人瘦好多,性格也冷,不爱相信别人,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薛婉清握住她手:“他这是伪装,怕自己受伤,你懂吗?星星。” 翁星抿了口奶酒,眼睫轻颤,她轻轻点了点头。 薛婉清松开她手,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缓缓开口:“星星,你还记不记得陈星烈以前睡的那张木床?” 翁星点点头:“记得,奶奶。” 初中的小孩,情窦未开,她还很迟钝,总爱钻他阁楼上去玩,坐那嘎吱嘎吱响的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吃零食,逼迫他和她一起看他不喜欢的爱情电视剧。 那时候她特爱一部剧,《神话》,看到结局玉漱死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了还拿陈星烈衣袖蹭眼泪,泪水汪汪地看着他:“要是我被关在天宫里两千年,你会和易小川一样等我两千年吗?” “要是我死了,你会和易小川一样孤独终老吗?”然后在若干年后遇见饰演你的演员,说一句,“你没她漂亮。” 小少年低头,看着扒拉着自己哭得快成个泪人的小姑娘,他拿手帕给她擦眼泪,温声道:“别闹。” 然后在小姑娘转过身去时,轻轻说了一句:“不会。” 因为喜欢,所以不会忍受和你分开两千年,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算他们是活在话本故事里的主角。 …… 怔了怔,翁星低下头,眼睫在眼窝里覆下一层阴影,莹白的皮肤微微反衬着日光。 薛婉清围巾上的绣花已经完成大半,是一只灰色的小狐狸,她笑笑:“这两年,阿烈这孩子个子窜得快,长高了至少十几公分,那小床现在都没他长。” “当晚吱呀吱呀地响了一夜,这孩子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早上,听柏阿姨说翁星来找他,还特地等了近一个小时。 愣了下,翁星轻轻问:“他没睡好吗?” 明明也没收钱,一句玩笑轻巧揭过,却是一夜无眠。 薛婉清点了点头,“嗯,这孩子心事都藏着呢。” 她拿出封信交给她,“星星,现在阿烈和他爸妈闹掰了,自己一个人住白乔公馆,奶奶啊,希望你抽时间去看看他,把这封信里的东西交给他,也看看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替我这老婆子看看。” “星星,能帮奶奶这个忙吗?” 翁星看向薛婉清慈祥和蔼的目光,想到这些天陈星烈的冷淡漠视,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回:“好。” 第15章 被动 国庆假期前夕, 学校组织了一模,考试第二天,陈星烈没有来,理综和英语都缺席。 天空阴沉晦暗, 搬着课桌捧着书本回教室的学生脸上都一脸愁云惨淡, 左右交耳着讨论这次的考/试/答/案。 翁星从三楼回来, 遇见一楼上来的司唯嫣,她被一群女生簇拥着,制服衬衫下穿着改良叠层设计的短裙,黑色小皮靴,头发上绑着姜黄色蝴蝶结。 她很瘦, 瘦得似乎有些病态,每次吃饭都吃不了几口,她悄悄告诉过翁星, 她要维持身材。 捧着草稿纸出门, 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司唯嫣弯唇笑?起来,朝她走过来, 不经意般地提起:“星星,你还和陈星烈有联系吗?” 稿纸卷成一圈, 上面的字符密密麻麻的, 黯淡的阴天,少女白皙脸颊微微隐在暗处,眼睑下的红色小痣安安静静的,她轻轻回:“怎么这么问?” 司唯嫣过来挽住她手, 对她笑?了下,“没什么, 就?是?今天他没来考场,缺考了。” “这次他恐怕拿不了第一了。” 话音刚落,白枳清冷的嗓音插进来,“他拿不了第一,你就?能拿了么?” 极具攻击性和挑衅意味的一句话。 这些天平和友好的假面被毫不留情撕碎。 雨丝斜飞飘入走廊,凌云楼的凌字蜿蜒着坠下雨滴,落在司唯嫣妆容精致的脸上,她伸手擦了下,维持着优雅,“我拿不了,你也未必见得能拿。” “哼”,白枳轻嗤一声,弯唇笑?了笑?疏淡道:“我不是第一,但?陈星烈无论他考或不考,他永远都是?一班的第一名。” “司家大小姐,收起你假意关心的心思?,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乌云笼罩,雷声渐响,雨滴噼里啪啦砸下。 白枳站在门边,眼神孤傲,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制服,耳骨钉的设计是银色的星星,长黑发及腰,清冷而漂亮。 她淡淡地看?过来,斟酌字句,却轻易拿捏住她:“清鹭湾二区的地,我们?家势在必得。” 转身离开?,女生身材高挑,腰线细,人冷冷清清的,如这阴雨天的云,总高高漂浮在天上。 司唯嫣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旋即恢复正常,她牵着翁星的手走回教室。 走廊上看?好戏人散开?,余下三三两两的都在讨论。 清鹭湾二区是?政府建设用地,这次公开?竞标,其中最大的两家公司就是白家和司家,报价连创新高,互相竞争,互不退让。 这是?在给她放下马威,也是?在告诉她不该有的肖想心思得收下。 就?算是?商业联姻,那白家也比司家有优势得多。 余下时间里,翁星能感觉到司唯嫣情绪不佳,放学离开?时也没和她打招呼。 而窗外的雨,阴沉,绵延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无奈,翁星打电话给了母亲。 一刻钟后,一辆白色宾利停在校门口。 翁星背着书?包走过去,在一旁奶茶店里看见了司唯嫣,她还没走,也真在遵循着要维持身材那句话,只?点了一杯柠檬水,神色颓靡地看着雨幕,似乎是?在等雨停。 宾利车门打开?,翁星攥着书?包带子,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嫣嫣。” 司唯嫣回过神来,下意识挺了挺胸,眼神恢复冷然,只是在看清来人是她时才抿唇笑?了笑?,她理了下衬衫褶皱走过去,“星星,你mama来接你啦?” 她注意到路边停靠的那辆宾利车。 翁星点了点头:“我妈在公司陪我爸走不开?,她叫的车来接我,你还没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tiffany手链,司唯嫣语气有点埋怨,“今天雨天,家里管家车开?到半路抛锚了,而我妈又混迹拍卖会里花千金买些不中用的玩意儿,我爸更无心管我,刚刚正烦着怎么回家,那谢谢你呀,星星。” “嗯,没事。”翁星对她微笑了下,伸手牵她,将雨伞朝她那边倾斜。 轮胎驶过积水的路面,水珠飞溅,翁星轻靠着车窗,手有些冰冰的。 而司唯嫣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怎么说话。 翁星问她国庆安排,她迟疑了好一会才回,“可能出海吧,天气好的话。” “我叔叔家有很多艘空置的游艇。”她语气淡然,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沉默了会,翁星摸到书包里的信封思绪有些飘。 司唯嫣想起什么,补充了句,“可以的话,什么也不想干,就?待在家里写写卷子已经够烦的了。” 翁星表示赞同?,但?后来想想,自己还是?应该画幅画练练笔,顺便再把薛奶奶的信送到陈星烈家里。 汽车路线自动往市中心那片走,司机张师傅想先送司唯嫣回家。 路程走到一半,司唯嫣收到条消息,看?了眼手机,便让张师傅把车停兰庭广场,说临时有朋友约她逛街。 下车时,司唯嫣抱了抱翁星,有些依依不舍,“星星,七天见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的。” 翁星弯唇笑?笑?,杏仁眼如盈一泓秋水,拍了拍她背,“还会再见呢,唔,好,我也会想你。” 假期第一天,翁星在家画了一天的画,画画技艺有点生疏,画出来的作品并不满意。 柏悦和翁怀杰一整天都在外约会,家里阿姨也回家看?小孩,偌大房间里只?留翁星一个人。 画到晚上,饿得不行,翁星出门买泡面,揣着泡面往回走的时候被薛奶奶叫住了,奶奶请她吃了碗小汤圆。 当晚翁星愧疚得睡不着,第二天一早,雨没停就撑伞出门去城南白乔公馆。 假期榆海旅游的人多,私车不好搭,翁星只得辗转几趟公交。 后面路过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街时亲眼目睹了一场交通事故。 一辆车身擦得油光发亮的奔驰抢道撞上了旁边拉着一车水果的三轮,梨苹果芒果滚落一地,那驾车的阿姨腿也被三轮车身压住,血流不止,神色痛苦。 而那辆奔驰甚至车门都没开一下,没察看?一下被撞的车主?的伤势,直接扬长而去。 翁星连忙跑前去察看?那阿姨的伤势。 鲜血将雨水浸染得鲜红,大滴水珠砸落在女人苍白疲倦的脸上。 她瘫在地上,因腿部剧痛而动弹不得,神色极度痛苦,茫然地伸手去捡那些滚落在地上的橘子,苹果和芒果。 这一车水果并不多,甚至比其他小贩都少得多,但?这是她几乎倾尽自己所有积蓄用作本金买来的水果。 女人无助而又茫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上好的水果滚在地上,摔裂开?,摔烂掉。 翁星走上前去,弯腰小心翼翼挪开那辆三轮车,裙摆拖到地上沾湿了水,她关切问:“阿姨,你还好吗?” “这是造了什么孽。”杨素兰抹了把眼泪,再抬头看?见翁星时,又对她笑?了笑?,抹了一把血在脸上,头发衣服都湿透了,“谢谢你,好姑娘,我不碍事,先捡捡我水果。” 翁星挨个把那些水果重新捡起来,放回三轮车上,扶起杨素兰时,发现她脚动不了,血还流个不停。 虽然她坚持不去医院,翁星还是?叫车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院检查。 一路上那阿姨都感激地握着她手,一遍一遍地夸,“好孩子,好姑娘,不像刚刚那撞车的人撞了我就跑,他要遭天谴咯。” 杨素兰嘴唇泛白,因痛苦而一直皱着眉:“囡囡,到了叫我一声,我儿子来接我。” “他也跟你差不多大,你们?都是?好孩子。” “阿姨,你好好休息,别担心,会没事的。”翁星拧了瓶苏打水,慢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喂她。 直到在医院拍片时,翁星才看见阿姨口中会来找她的儿子。 男生瘦而高,一贯温和的眉眼里此刻只?剩焦急,紫夹黑色的餐厅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他跑过来,呼吸喘得不匀。 进了公用病房,六个人共处一室,杨素兰拉着他的手给旁边病友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宋墨白。” 回过身来,又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嗔他:“让你别去兼职,你怎么还去,自己在家好好学习就是了。” 宋墨白握住她母亲的手,眼眉低垂下来,顺她的心:“妈,你好好养病,钱的事别担心,我发工资了。” 杨素兰拉着他的手给病友介绍,说他儿子可争气,在最好的班级里,成绩从没掉出过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