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与狗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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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冲刷着肌肤,唐娴久违地松弛下来,长舒一口气,歪头枕在浴桶边沿,安静享受这难得的惬意。 “表姐,明日给我的猫猫也洗一洗,好不好呀?”云袅坐在浴桶中捡花瓣,把被打湿的花瓣一片片往脸上贴。 唐娴浑身松软,倚着浴桶,声音懒散绵长,“你的猫猫在哪呢……” “在明鲤那呢,她明日就该回来了。” 唐娴想起傍晚时听见的对话,料想明鲤是云袅身边的女侍卫,是在城外分开的。 她也喜爱小猫,就大方地答应下来了。 云袅高兴,缠着她喋喋不休:“我的猫猫好小的,明日可以给你抱抱,晚上睡觉时候就不许了,我怕你压着它了……” 这些日子唐娴都是合衣而眠,这样总是不舒服的,此时心中放松,昏昏欲睡的,没怎么把云袅的话听进去。 半天没有回应,云袅有些生气:“你怎么不搭理我啊!” 唐娴强打起精神,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道:“搭理的,我在想你自己都这么小,会不会给猫猫洗澡。” “我不小了!我会!路上我就给它洗过了!”云袅被质疑,很是生气,声音特别的响。 唐娴最擅长的就是对付小孩了,揉揉被刺痛的耳朵,又问:“那你会给毛毛洗澡吗?” 云袅迷茫地睁大眼睛。 “我就叫毛毛啊。”唐娴说着,身子侧了一下,趴在了浴桶上。 她的长发用发簪简单挽起,露出湿淋淋的后背,突出的肩胛骨犹若展开的蝴蝶双翅,曲线动人。 双臂搭上浴桶时,圆润肩头微动,水花从上面滚落,被屋中的烛灯折射出流淌着的银光,满室生辉。 可惜云袅不懂风月,歪着头想了想,重重一点头,捧着水开始往她背上泼。 唐娴仗着无人看到这画面,理所应当地被云袅伺候,慢慢起了困意,在半睡半醒中琢磨着自己的处境。 今日出府本是为了指认孟公子,被云袅打断,这事不了了之。不过好歹让唐娴得知了孟夫人可能的人选,也不算一无所获。 接下来,她要在不被认出的前提下,想办法暗中接触到白湘湘,试探她的想法,还要通过云袅获得自由。 说来简单,可仔细一想,这两件事都阻碍重重,没那么容易做成。 前路茫茫,但最起码有了目标和途径,总比盲眼瞎摸要好。 唐娴不知迷糊了多久,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她打了个寒颤,猛地惊醒,恍然发现沐浴的水已经转凉。 身后云袅道:“你醒啦?我给你洗了头发,你的头发好多啊,累死我了!” 唐娴身子下沉,锁骨以下藏在水中,身子被漂浮的花瓣遮挡住后,她转头,看见她长发已散落,一小半被云袅捧在手上,另一半散乱地浸在水中,如水草一样浮动着。 她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怕再待下去云袅要起风寒,柔声细语哄道:“那咱们快些洗,待会儿让你帮我烘头发,好不好?” 这一句精准地抓住了云袅的心思,她忙不迭地应了,“好!” 唐娴再次确认这小姑娘只有兄长没有姐妹,还一口一个外祖母说,很大可能是由老人家抚养。 平日里没有亲密玩伴,所以才这么好哄。 她快速把自己整理好,再把云袅从头到脚收拾干净。 之后,唐娴倚着美人榻让云袅摆弄她的长发,发丝被揉动带来的不轻不重的痒意,让唐娴感觉舒适极了。 待长发干透,看看内室轻纱软帐的檀木雕牡丹月洞架子床,唐娴心生怀念。 她从出生到十五岁,睡的都是这种铺着丝绸蜀绣厚褥的大床,算起来,已经五年没睡过啦。 唐娴心中感慨,再看一眼那张架子床,心思一转,道:“我meimei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晚都要我陪着她睡觉。你不要的,对吧?” “要要要!”云袅立马上钩,跪坐在榻上攀住她的手臂,“我也要!” 唐娴面露为难,推辞几句,才勉强道:“那好吧,你若是夜间蹬人了,以后我就不陪你睡啦。” “我不蹬人的!”云袅大声保证。 . 兰沁斋的灯熄灭后,明鲤去见了云停,把所闻所见详细地复述出来。 “就连熄灯都是小姐去做的。”明鲤语气僵硬。 她在兰沁斋闺房的屋顶上盯了一晚,亲眼目睹了唐娴是如何与云袅玩闹,云袅又是如何伺候唐娴的。 “……庄姑娘先犯的困,与小姐打赌屋中一共有几盏烛灯……” 云停眼皮子猛跳,截住明鲤的话,断言道:“云袅赢了。” 明鲤的表情一言难尽,“是。” 结局当然是云袅赢了,因为是她下榻挨个把烛灯吹灭的,边吹边数。 这哪里是与人打赌、陪人玩耍,分明就是“庄诗意”懒得动,骗云袅去熄烛灯的! 到底谁是金枝玉叶,谁是去伺候人的啊? 明鲤刚到京城,对唐娴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庄廉,她也奇怪,不是说这是个没心眼的落魄贵女吗,竟然能把云袅哄得团团转。 心中怪异,明鲤瞅着云停晦暗不明的神色,猜测着他可能有的心情,大气不敢呼出。 “云袅就没有一丝不情愿?” 明鲤小心翼翼道:“小姐高兴得紧,一口一个jiejie,连‘表’字都去掉了。” 不止,睡前还兴致勃勃地与人谋划,期望“庄诗意”给她出主意,明日再把云停打一顿。——明鲤不敢说。 云停再次沉默,少顷,他问:“俩人都睡了?” 明鲤道:“属下去床边查探过了的,都睡熟了。” 云停静坐几息,倏然站起,大步走到房门口,又停住,回身道:“从王府那边多调几个侍女过来,要话少、手脚勤快的。” 下了令,他推门出去。 明鲤望着他去往兰沁斋的背影,那句“是调侍女来服侍小姐,还是服侍庄诗意?”,最终只敢在心底问出。 第16章 云停 云袅年纪小,为防她晚间跌跤和害怕,兰沁斋内外点了许多灯,夜间也亮堂堂的。大多在闺房烛灯熄灭后,就被外面守着的侍卫灭掉了,仅留了屋外的四盏庭灯与一片皎洁月光。 侍卫递来提灯,被云停推开。 他步调沉重,阔步往内,推开房门,身影被外面的月光拖长,规整地铺在外室的地面上,然后被桌椅打乱。 云停立在房门口,往内室看时,视线被垂纱遮挡。 他没关门,径直掀帘入内,再绕过折屏时向内看了一眼,见到漂浮着花瓣的浴桶,桶边还搭着宽厚的擦身巾帕与换下的脏衣。 叠放在一起的有几件简朴衣裙,明显不属于云袅。 云停转开眼。 沐浴后的水未及时倒掉……毕竟是刚出浴的姑娘,深夜,而外面都是男人。 云停能想明白其中缘故,但心中很是阴郁,有一种无形间用卑劣手段威胁了姑娘家的错觉。 他再次确认派侍女过来这事刻不容缓。 转过绣屏走到床帏外,云停侧耳,在静谧安详的夜晚里,听见一轻一重两道酣睡声。 掀开薄薄的床幔,里面云袅仰面躺着,正呼呼大睡。别的地方看不出来,至少脸蛋恢复了白净,一头软发也蓬松的散开着。 她身旁,唐娴侧身躺着,褥子遮到腋下,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臂斜压在云袅身上,恰好把她身上的被褥压紧了。 云停盯着熟睡的二人看了会儿,暂时原谅了唐娴把云袅当侍女差使的行为。 将要放下纱帘,云袅忽然蹬了下腿,口中嘟囔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开始扯身上寝被。 唐娴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睁开了一下。 云停就站在她身侧,间隔不到小臂那么远。 屋中没有了亮如白昼的烛灯,她就无法视物,愣是没看见身边站着人。 云停也没弄出动静,看着她抬起手,顺着寝被往云袅脸上摸,摸了好几下,掌心才贴到她额头。 停顿了会儿,唐娴收回手,又摸索着把寝被往云袅身上拉,然后蜷了下腿,重新睡了过去。 云停多看了她几眼,在嗅见膏脂清香后,疑心这味道究竟来自她身上,还是自家meimei身上。 算了。 他无声轻哼,放下床幔,出去时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见摆在梳妆台上的首饰,全是从云袅身上摘下来的。 其中混入一支简约的银簪,便是唐娴总戴着的那支了。 . 唐娴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睁眼看见光亮时,神智涣散,脑中空空,连自己叫什么都快记不起来了。 云袅不遑多让,一只脚伸在褥子里,另一只脚蹬在银丝钩花的床幔上,睡得是四仰八叉。 唐娴躺了会儿才记起自身处境,伸手去摸云袅额头。 没起热。 她心底轻松,骨子里都泛着懒意,干脆就继续躺着了。 再过两刻钟,云袅翻了个身,坐起来搂着寝被揉眼。 唐娴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睡醒了吗?” 云袅双目呆滞,坐了会儿,一声不吭地重新趴了回去,却也没睡,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发呆。 唐娴算算时辰,估摸着日上中天了,是不能再睡下去了。但她也不直说要起床,而是趴回床上,先把床褥抚平,再用手指划动着写字。 软绸的褥子随着她指尖的移动下陷,留下浅浅的痕迹。 等她写完最后一笔收手,云袅道:“袅袅,这是我的名字!” 唐娴与她共同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云停的名字她不知道,庄廉的“廉”字略繁复,怕她认不得,便硬着头皮写下个简单的。 云袅看罢,咯咯笑起,身子前倾,伸出手指头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庄、毛、毛。” 说完手掌撑榻跪坐起来,嗓门嘹亮道:“我也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