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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坠 第19节

    那夜宁知远醉眼朦胧问出那句“你喜欢男人”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起了心思,对面前这个做了他二十七年亲弟弟的男人起了心思。

    岑致森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道德多高尚的人,但宁知远确实是特殊的,并非因为他们曾经是兄弟,是因为他这个哥哥做得不好,他对宁知远有愧,这份心思里一旦掺杂了类似愧疚这样的情绪,连他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所以他还在犹豫,是否要揭下自己的真面目,在宁知远面前原形毕露。

    宁知远再次笑了:“岑总的心思,我怎么猜得透。”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垂眸,慢条斯理地玩着从刚才起就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个打火机。

    一声轻响,火苗蹿起,火光跃动在他眼底。

    岑致森看着,抬手覆上去盖住他手背,带着他的拇指慢慢摩挲了一下打火机外壳。

    金属的触感,传递在碰触的指尖之间。

    那一簇火苗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宁知远始终盯着,任由岑致森的掌心抚摩过自己手背。

    而岑致森在看他,将他脸上细微的神情看进眼中,若有所思。

    黑夜阒寂,唯有风声。

    直至火苗熄灭,岑致森的手退开,宁知远才抬眼,淡定问面前人:“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第22章 风流旧债

    岑致森刚说了“好”,管家出来说岑胜礼叫他,让他再过去书房一趟。

    岑致森无奈,叮嘱宁知远:“你等我一会儿。”

    其实他要回去这里的车还多得是,或者让家里司机送也行,但无论是他还是宁知远都像是刻意忽略了,没有提这个。

    宁知远点头:“嗯。”

    岑致森进门去,宁知远又在花园里站了片刻,看到那位二叔出来。

    对方瞧他有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大概是自己想借钱借不到,宁知远这个“野种”能拿二十亿却不要,让这位很是愤愤不平。

    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对方大步而去。

    宁知远有些好笑,无妄之灾。

    他也有些累了,走回落地玻璃门边停步,放松身体倚着墙阖目养神。

    左手边便是岑胜礼的书房,不时有说话声传出。

    岑胜礼提出想以岑安的名义买下那位二叔公司的资产,由他们来想办法盘活,问岑致森是否可行。

    岑致森冷静劝道:“酒店和商场我还能想想办法,岑安在这块以前虽然涉足不多但早期时也做过,商品房确实很难办,花几百亿买下这些完全违背岑安战略定位的非优质资产,爸,岑安不是做慈善的,股东们那边不会答应的。”

    岑胜礼长吁短叹,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以后,他越感觉到力不从心,尤其在发现亲生儿子抱错后,他现在愈发看重手足亲情,确实不能看着亲弟弟破产见死不救。

    但他自己也知道,救人不是这么个救法。

    岑致森接着说:“直接借钱给二叔或者帮他做担保向银行贷款都不行,二叔的公司最好就是不要做了,把资产都卖了套现拿钱,但岑安不是合适的买家,我来想办法吧,看能不能问到能出得起价又对二叔手里那些东西感兴趣的买家,不过二叔自己未必乐意卖,爸你还得先劝服他。”

    也只能如此,岑胜礼平复了一下心神,转而说起别的:“老秦的女儿今年就硕士毕业回国了,她跟她爸一样,在美国念的法律,回来会直接进她爸的事务所,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你们以前见过,老秦两口子带她来我们家里吃过饭,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老秦说小姑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主动提出想跟你见一面,你也三十多了,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定下来,老秦跟我几十年老朋友,知根知底,我觉得挺好的,你自己的意思呢?”

    岑致森蹙眉,没有立刻回答。

    书房外,宁知远靠着墙,手里依旧握着那只打火机,指腹慢慢摩挲着金属外壳,抚摸过性感的男人肌rou起伏的线条。

    岑致森的声音重新响起,他说:“爸,算了吧。”

    岑胜礼:“见都不见一面吗?你是不是自己有女朋友了?如果有带回来给我看看就是了,只要人好,家世什么的其实都无所谓,我也不在意那些。”

    “没有,”岑致森平静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的性取向是男人,没法跟女人结婚。”

    岑胜礼似乎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你……喜欢男人?”

    岑致森:“是。”

    岑胜礼:“天生的?”

    岑致森:“天生的。”

    岑胜礼:“改不了了吗?”

    岑致森:“改不了。”

    打火机的火苗蹿起又迅速熄灭,宁知远最后摸了一下已经留有自己掌心温度的金属外壳,揣回兜里,转身进去。

    岑胜礼胸膛起伏着,似乎有些激动。

    宁知远过去把人扶住,帮他拍了拍了心口,提醒道:“爸,没事了,深呼吸。”

    岑致森止住走上前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岑胜礼做了两次深呼吸,再喝了口宁知远递过来的茶,勉强缓过劲,看看岑致森,又看看宁知远,眼神里有些茫然,半晌才回神,问宁知远:“你哥的事情,你之前知道吗?”

    “知道。”宁知远诚实说。

    “你没有劝过他?”岑胜礼问。

    “没法劝,”宁知远说,“爸,这事除了哥他自己,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岑胜礼:“可……”

    可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岑胜礼觉得这样不对,但岑致森已经三十多岁,早就能独当一面,甚至岑安如今可以没有他,却不能没有岑致森,那么岑致森的私事,错的便也是对的。

    岑致森说天生的、改不了,除了他自己,旁人确实说什么都没用。

    岑胜礼颓然跌坐回座椅里,身心俱疲。

    宁知远扶住他手臂:“爸,我送你上楼回房休息吧。”

    岑胜礼疲惫点头。

    宁知远将人扶起,出书房前他回头看了岑致森一眼,岑致森也在看他,深邃的黑眸锁定他。

    只有他。

    宁知远收回目光,扶着岑胜礼出了房门。

    上楼后他们碰到刚从房里出来的许岚,看到岑胜礼精神不济,许岚赶紧过来扶住了他另边手臂,关切道:“胜礼你怎么了?”

    岑胜礼并不想说,微微摇头。

    宁知远看没自己什么事了,放开手,最后叮嘱了岑胜礼几句,目送他进房间后转身离开。

    下楼时他停步在楼梯上,看到了一楼的楼梯口,站在那里等自己的岑致森。

    岑致森听到声音抬头,遥遥看向他。

    四目对上,同时顿住。

    然后岑致森先笑了,示意他:“走吗?”

    宁知远慢悠悠地走下去,自岑致森身边过时脚步没停,嘴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走了。”

    九点半,车开出岑家的别墅,宁知远问身边人:“你明天要跟爸去南边,为什么不干脆留这里住一晚?”

    “不了,”岑致森随手扯松领带,但没有解开那个玫瑰结,靠着座椅模样有些懒散,“回去吧,还得收拾些行李。”

    宁知远瞥向他,眼神玩味:“没想到你会直接跟爸说,你不怕刺激到他?”

    “爸没你想的那么迂腐,刚只是一时没缓过来,”岑致森说,“感谢你给我提了个醒,免得以后还有人拿这事做文章,爸从别人嘴里听到更接受不了,不如我自己跟他说。”

    宁知远:“哦,原来又是因为我。”

    岑致森的声音比刚才更慵懒:“嗯。”

    宁知远没忍住笑。

    “说正经的,”他说,“我刚听你跟爸说要找人接手你那位二叔的公司资产?这事没那么容易吧,不管是整体卖还是拆了卖,想要卖出高价我看现在这个行情基本没戏。”

    “不必卖高价,”岑致森不怎么在意地道,“能让他还了债,手里还留点钱就行,以后让爸按着他别折腾了。”

    “你有想法吗?找谁来买?”宁知远问。

    “没想好,”岑致森实话实说,“确实不好卖,只能多问问了。”

    宁知远:“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个买家。”

    岑致森看向他:“谁?”

    “汇展航运的东家,”宁知远解释,“他家除了做海运,也是港城的老牌房地产商,之前没赶上趟,现在才打算进军内地市场,投资大型商业综合体,但苦于没有合适的资源。他家最大的优点就是钱多,你二叔那点资产再翻个倍给他,他都吞得下,只要他有兴趣,对岑安而言的非优质资产,或许别人能看得上眼。”

    “汇展航运?”岑致森确实有些没想到。

    去年宁知远代表公司跟汇展航运签订了智慧港口的合作开发协议,本来该他持续跟进的项目,他辞职后便由岑致森亲自盯着了。岑致森跟宁知远说的那位东家视频通话过几次,对方是个也只有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问过为什么负责人不再是宁知远后态度便变得十分冷淡,每次都是寥寥几句话说完该说的,直接结束通话,从无多的客气。

    “你们还聊过这些?他连想投资什么都跟你说?”岑致森问,语气有些莫测。

    宁知远笑道:“当时一起喝早茶时随口聊起的,他挺健谈的,人也风趣,而且野心不小,你真要找买家不妨去问问他,或者我帮你问?”

    “我自己问吧,”岑致森毫不犹豫,“你忙你的事情就行,不用管这些。”

    “好吧,”宁知远无所谓地说,“之前他知道我从岑安辞了职,还问过我要不要去港城发展。”

    岑致森:“你没考虑?”

    宁知远偏头又看了他一眼,说:“也不是完全没考虑,去港城或者去国外,都想过。”

    说完这句,宁知远的视线落回车前方。

    岑致森微眯起眼,盯着他的侧脸片刻,也笑了:“没去挺好。”

    宁知远的嘴角始终上扬:“嗯。”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岑致森家楼下。

    宁知远:“我就不开进去了,回见。”

    岑致森问他:“哪天回来?”

    “可能要到初七以后,”宁知远说,“看我爸妈他们。”

    “我初六回来,”岑致森说,“到时候见吧。”

    宁知远看着他,推开车门时岑致森却又回头,提议:“要不要上去喝杯酒?”

    目光碰上停了几秒,宁知远从嗓子里带出一点笑:“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