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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坠 第3节

    女人不解:“为什么不是了?”

    “嗯,”岑知远慢慢悠悠地说,“小岑总这个称呼,要拱手让人了。”

    岑致森的电话进来时,岑知远已经开始喝第三杯酒,看到来显上的名字,他有些意外地扬眉,顺手点了接听。

    “你在哪?”岑致森开口便问。

    岑知远:“有事?”

    岑致森:“爸怕你出事,让我打给你。”

    “我能出什么事?”岑知远好笑说,“岑致森,你不会以为我想不开吧?”

    岑致森还是刚才那句:“在哪里?”

    “约了朋友喝酒,你别管了。”

    “地址给我。”

    岑知远没兴趣再跟他废话,报了酒吧名,挂断电话。

    后头他有些喝醉了,女人站起身,凹凸有致的身材贴近过去,吐息凑近他耳畔:“小岑总,去酒店吗?”

    岑知远嗅到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抬手拨了拨她垂下的长发,迷离眼神盯着自指间滑过的发丝,慢慢说:“没什么兴致。”

    女人轻声笑,吻了一下自己手指,沾了口红的指腹印上他的唇,挑逗意味明显:“去吧,我有办法让你有兴致。”

    岑致森过来时,恰看到这一幕。

    岑知远歪着身体懒懒散散地坐在吧台前,一只手支着脑袋,指间夹着烟,另一只手拨着女人的长发,跟人说笑调情时一副喝醉了的放浪轻浮。

    岑致森走上前,曲起的手指敲了两下吧台面。

    女人抬眸的同时,岑知远也转头看去,像没想到岑致森真的来了,他的目光放空了两秒,仰起脖子:“岑总也来喝酒吗?”

    岑致森声音冷淡:“走。”

    女人看着岑致森欲言又止:“你……”

    岑致森没理她,再次提醒岑知远:“回去。”

    岑知远顿觉没趣,掐了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女人扶住他一侧手臂:“小岑总你真要回去了吗?”

    岑知远抽出手:“下次再约吧。”

    岑致森转身先走。

    他们一前一后隔着半米的距离走出酒吧,冷风一吹,岑知远感觉到胃部一阵强烈的不适恶心感,快步走去路边,弯腰扶着电灯杆把喝下的酒全吐了出来。

    半分钟后,冰凉的矿泉水瓶递到面前,岑知远抬起的视线里看到扣在瓶身上的手,修剪干净的手指甲晃着他的眼。

    愣了一下,他接过水拧开瓶盖,回避了岑致森的目光。

    岑致森是自己开车来的,车就停在路边,岑知远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座,侧身靠着座椅阖了眼,从出酒吧起就没再跟岑致森说过一句话。

    岑致森也懒得开口,在路口等红绿灯时,才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人,窗外进来的霓虹灯亮交替滑过岑知远的脸,再沉入黑夜里。

    岑致森把车开回了岑家别墅。

    他很少在这边过夜,通常只有周末过来陪岑胜礼吃顿饭,岑知远这半年倒是每周有两三晚会住在这边,在岑胜礼面前扮演孝顺乖儿子,可惜白费了心思。

    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岑致森停车时岑知远便睁了眼,也可能根本没睡着过。

    沉默进门、上楼,他俩在这里的房间都在二楼,斜对门。

    岑知远停步在自己房门前,在岑致森自他身后经过时忽然转身,一步上前去揪住了岑致森的衬衣领子,把人推到了身后墙上。

    岑知远的手指收紧,黑暗中死死攥着岑致森,呼吸凑近过去:“岑致森,你是不是特别得意?用这种方式让我一败涂地?”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或许是醉了,但他不甘心,确实不甘心。

    他明明,哪里都不比岑致森差,却只能一直屈居岑致森之下,甚至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输了,再无赢过这个男人的可能。

    岑致森用这样的方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招太狠了,他毫无还手之力。

    岑致森背靠着墙没动,也没推开岑知远,突然亮起的感应夜灯让他看清楚了岑知远的双眼,向来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眼中只余挫败,甚至红了眼。

    灯亮让岑知远略微不适,无意识地闭了几下眼睛,撞进岑致森看着他的目光里。

    没有奚落没有嘲讽,却比这些更让他难受。

    他拼尽全力想要争夺的东西,是这个人轻易就能得到的。

    到了最后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打回原形,依旧要承受这个人高高在上的俯视目光。

    不平心绪激烈起伏纠缠,他被酒精灼烧过的脑子愈发不清醒,凑得岑致森愈近,试图想要看穿对方。

    直至香水的后调蹿入鼻尖,不是女人身上的甜香,是完全不同的雪松沉香,掺杂了岑致森本身的气息,让这个味道更显凛冽。

    岑知远一个激灵,理智回笼,骤然松手后退开,跟他拉开了距离。

    岑致森终于开口,沉声提醒他:“爸已经说了还是会把你当成他儿子,他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么?”

    岑知远垂下的眼睛藏起了情绪:“呵。”

    房门阖上后感应夜灯也随之熄灭,岑致森又独自在黑暗中站了片刻。

    刚才灯亮的一瞬间,岑知远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莫名也有点想抽烟,揣在裤兜里的手摸了一下烟盒,还是算了,转身进了房间。

    第4章 最大麻烦

    和宁家人见面的时间安排在第二天中午,岑知远下楼时岑致森刚把岑胜礼送上车,回头看到他:“你跟我一起坐后面那辆车。”

    岑知远一句话没说,抬步走去后头,拉开车门。

    两分钟后,岑致森也坐进来,示意司机出发。

    “一会儿表现得正常点,别让人看笑话,爸也会担心。”岑致森提醒道。

    岑知远靠进座椅里,阖上眼慢吞吞地说:“我是人不是机器,你是在强人所难。”

    岑致森转头,瞥见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皱了下眉,没有再说。

    岑知远身上还有隐约的烟味,昨晚半夜岑致森起床看到他又在楼下花园里抽烟,那会儿已经凌晨三点多,岑知远独自一人被凉夜笼罩,脚边落了一地的烟蒂,他手里还夹着烟,烟头的火星不断明灭,是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在岑致森的印象里,他这个不讨喜的弟弟一贯是意气风发甚至桀骜不驯的,像昨夜那样失魂落魄、迷茫无措,他以前从未见过。

    岑致森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后头便也没睡,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直到天亮。

    不过这些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心高气傲如岑知远,肯定不愿意自己落寞难堪的一面被人看到。

    尤其是被他看到。

    四十分钟后,车开到目的地,是一处私人菜馆,岑致森特地安排的,在城郊很幽静的地方。

    岑家这边只有他们父子三人,许岚倒也想跟着去,岑胜礼没让。到地方后等了十分钟,宁家人便到了,宁正和孙晓清夫妻俩,加上宁哲,也是三个人。

    岑胜礼起身迎上前,三位长辈握手寒暄时,宁家父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岑知远。

    岑知远看过去,宁正夫妻和他想象中一样,温和中带点拘谨的知识分子,原本应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却只觉得陌生。

    跟在他们身旁的宁哲戴着副眼睛,斯文腼腆,确实跟岑胜礼早逝的原配长得很像,或许是冥冥中注定的。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岑知远主动开了口,和宁正夫妻问候:“你们好。”

    孙晓清瞬间红了眼眶,宁正也有些激动,极力掩饰住了。

    双方都打过招呼后,岑致森示意众人入座,为了缓和气氛,他帮两家人做了正式介绍。

    后头岑知远便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像是心不在焉,情绪始终游离在外。

    宁哲要比他配合不少,岑胜礼问什么答什么,温文有礼,看得出来岑胜礼对他很满意。

    宁正和孙晓清大约也想多知道些岑知远的事,几次问他,岑知远的回答却都只有几个字,或者干脆便是点头摇头。

    不尴不尬、如鲠在喉。

    岑胜礼只能主动说起岑知远小时候的事,但相较于宁正夫妻俩对宁哲的点滴事情都记得清楚,岑胜礼能说得出的东西实在不多。

    他是个大忙人,尤其创业初期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时,几乎日日不着家,岑知远和岑致森都是靠保姆、管家带大的,很早就去了不同的国家念书,在外十几年,一年难得见两回,所以兄弟关系淡漠,跟岑胜礼也并没有那么亲近。

    也就是这大半年岑胜礼做完手术后半退休了,岑知远时常回家来看他,相处的时间才多了些,但比起亲密无间的宁家一家三口,还差得远。

    “宁哲的口味偏甜,不太能吃辣的,也不吃海鲜,不知道知远他喜欢吃什么?”孙晓清是教语文的,嗓音温温柔柔,气质也是,岑知远的眉眼其实很像她。

    被问到的岑胜礼神色不大自在,这个问题,他确实回答不上来。

    岑知远似乎是不挑食的,但到底喜欢吃什么,他也的确没留意过。管家会把家中人的起居饮食安排好,岑胜礼本以为这些都是不需要他cao心的事情。

    岑知远刚想自己说,岑致森忽然道:“他也喜欢吃甜食。”

    岑知远看了他一眼,像没想到岑胜礼不知道的事,岑致森竟然知道。

    岑致森的语气轻松,接着说:“各种饼干蛋糕的甜食,之前有一次我过生日,蛋糕他一个人吃了大半,还吃坏了肚子。”

    孙晓清赶紧说:“喜欢吃饼干蛋糕好,我有空时经常会自己在家烘焙做这些,下次有机会知远来家里,我做给你吃。”

    岑知远说了句“好”,思绪却有些跑远了。

    岑致森说的之前,其实已经是二十多年前。

    他和岑致森从小关系就不好,姥姥姥爷还在世时觉得mama是因他而死,只偏疼岑致森,向来不待见他,加上岑家那些叔叔姑姑从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他那时年纪小,对岑致森又羡慕又嫉妒,就连过生日,因为是mama的死忌,也从来没有他的份。

    把岑致森的生日蛋糕吃掉大半,不过是小孩子幼稚的报复心理,但这么多年他确实是抱着不想输给岑致森的心态,一直试图跟他这位大哥争个高低,如今却没有机会了。

    岑知远站起身,说了句“我去洗手间”,转身离席。

    他直接出了包间,走到走廊尽头的回廊处,停步摸出了身上的烟。

    一整包就剩最后一根,其余的昨夜都抽完了。

    把烟点燃咬进嘴里,岑知远盯着院中萧条的深秋景致,感觉自己的心境都萧索了几分。

    他已经二十七岁,不是七岁、十七岁,不会因为得知身世便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心里却不得劲,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尤其在见到和睦亲密的宁家一家三口后。

    抽完烟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走进旁边的洗手间,到洗手台前拧开水,弯下腰不断将冰凉的自来水浇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