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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夫郎赘婿到朝野重臣 第45节

    从王主簿家中告辞出来,迎着朝阳,叶峥只觉辞去一身重担,无比轻松。

    他本以为他告辞回乡这种事,和王主簿说一声已经是全了同心协力一场的情谊,谁知下午,叶峥和云爹正在刨土豆田,这些成熟的土豆都是叶峥必定要带回乡去的。

    就在这时候,有差役上门来请,竟是知州大人要见他。

    叶峥想着早见早了,反正明日就要走,也不必太隆重了,故而放下衣摆清洗干净手脸就跟着差役同去。

    走到半途才注意到,他竟然把一颗土豆塞到腰带里带了出来。

    此刻为一颗土豆重新回去未免小题大做,便仍旧揣着这土豆往知州大人家走。

    李知州找叶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从王主簿那儿听说叶峥要离开,想着他到底为州府忙碌一场,现如今要回家,他这知州见见人,辞别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者他观叶峥这个年纪就中举,又是个实务上的人才,来年春闱兴许有他一席之地,到时说不得同朝为官,提前搞好关系也不错。

    李知州表扬过叶峥,临别又增了许多勉励的话语,叶峥一一听了,知道是这位知州的好意。

    等二人说过话,知州拿出一百两银票来,要给叶峥。

    叶峥瞧见这个,当然是推辞不收,知州却叫他不用多心,州府本就设有对能人干士的奖励金,这一百两虽是顶格奖励,以叶峥为州府做出的贡献而言,却也不多,让他只管安心收着,等他将此事告知他们嘉和县县令,县里还有其他褒奖的。

    叶峥听了这话,才知道古代竟然也有对好人好事的钱财奖励,既说得通,就收下了。

    叶峥将银票往腰带下挂着的荷包里塞的时候,忽然想起腰带里藏着的土豆来,知州大方,他也不是小气的人。

    一拍脑门,叶峥干脆那将那颗巴掌大的土豆掏出来,呈给知州。

    李勤对着日光仔细端详了这灰不溜秋的球状物许久,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问叶峥:“这是何物?”

    “此乃土蛋,也可叫土豆,是一种粮食作物。”叶峥答道。

    “粮食……你是说此物可以食用?”

    叶峥点点头。

    为了节省口舌,他干脆将李知州请到了他家中的厨房。

    李府下人用餐晚,要伺候过府上的主人全部用毕饭食他们才吃,此刻刚吃完,炉灶的灰还是烫的。

    李府厨房里的人不知今日知州大人怎进了这地方,还由着一个漂亮的郎君闯进来任意施为。

    具体要做什么,他们既不敢说,也不敢问,只低眉敛目站在屋子角落里,不敢走来走去碍了主人家的眼。

    叶峥吹了吹炉灶内的灰,借着余温加了把干燥的草秸,用风筒吹了两下,那草秸就冒出烟气,很快火焰就着了起来。

    叶峥寻思着焖一块土豆也不用特别多柴火,就没有将火烧旺,而是丢了几块耐烧的炭进去,又将土豆也埋进了高温的灶灰里。

    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俨然一副庖厨老手的样子。

    李勤知道叶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带自己来厨房,必然是有正事的,所以也不急着问,只看他想怎样。

    只是看着看着不免心内好奇,眼前人长得一副堆霜砌玉的样貌,虽他自称正儿八百农人的儿子,但李勤开始只当他自谦,不然这么个人冰雪一样的郎君说他撩起裤腿下田干农活,是个人看着谁也不信呐。

    可叶峥点火烧火埋灰一套流程下来,李勤不由得信了几分,时人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便是君子远庖厨,常用来表现读书人对庖厨之事的不屑,认为口腹之欲不登大雅之堂,是能离多远离多远,这叶峥若非在家中常做,哪得如此流畅呢?

    李勤也是个读书人,从前自然也是君子远庖厨这话的推崇者,但眼见着叶峥白得透明的手把这一切麻利做来,跃动的火光印着他姿容无双的一张脸,便觉得庖厨俗务也变得尝新悦目起来。

    余者下人自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惊扰了这谪仙似的人物刨灰弄火,若叫他不小心伤着一星半点,岂不是他们罪该万死了。

    烤一个土豆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不多一会儿,屋子里就泛起一股异香。

    这味儿nongnong的,甜甜的,乃是独属于粮食的香味,即便用过饭,也叫人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叶峥一闻这味儿就满脸带笑:“成了!”

    说完用火钳在灰堆里一刨,将那颗烤熟了体积也没有缩水多少的土豆刨出来,晾在空气里。

    略等凉一凉,就迫不及待用袖子垫着将土豆捡起,递给李知州:“大人,您尝尝?”

    这土豆经过高温埋煮,品相更差了,表皮焦灰,仿佛一块烧焦的土坷垃。

    理智告诉李知州,这玩意儿这品相哪里是人吃的东西,但透过略带焦色的薄皮,一股粮食作物独有的甜香正在散发着,又预示着这杯称为“土豆或者土蛋”的东西,确凿是可以吃的。

    那么到底要不要以身试险呢,他可是知州啊,这身子金贵着呢。

    但另一面,出于本能,李勤知道眼前俊美的青年绝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辈……

    就在李勤犹豫的时候,叶峥已经忍不住了。

    他两只手倒来倒去,用袖子垫吧着把一个土豆掰开,清白柔软的内里终于露了出来,迫不及待放嘴里咬一口,软糯。

    再咬一口,黏甜,是土豆独有的软烂又弹牙的口感。

    见李勤好奇地盯着自己,叶峥也不见外,直接把半颗土豆往他手里一塞:“吃吧大人,好吃的!”

    李勤还是没有忍住诱惑,将土豆送到了嘴里。

    咀嚼咀嚼。

    叶峥见他半天不说话,问他:“大人,味道如何?”

    李勤直至将半颗土豆全吃下去,才有空开口说话:“口味的确奇异,又软又糯,却不似红薯那般散烂,仿佛带着些筋性。”

    叶峥点点头:“这便是土豆的口感。”还是上辈子农家自留地里的那种土豆,而非那种一点也不糯,一煮就烂的转基因土豆,但个头却不比转基因土豆小太多,这也是叶峥收获的时候最惊喜的原因之一。

    既然李勤试吃着不错,叶峥就可以安利土豆的好处了。

    “大人可知这土豆亩产多少斤?”

    李勤毫无知觉道:“多少?”

    总不会比红薯还多吧,叫土豆的这种食物他从未见过,好吃是好吃,但口感如此好的食物他身为知州都没有吃过,想来耕种条件十分苛刻,便是有,肯定价高又数量稀少。

    这叶峥如此询问的目的何在?

    他让我吃这土豆,莫非是为了将之作为稀有的贡品,进献给当今圣上?

    不得不的,作为官场老油条,李勤的思维如脚踩西瓜皮,一下就滑远了。

    不过叶峥也没打算卖关子。

    见李勤还没听懂,他干脆直接说出来:“大人,这土豆是一种非常好种植的作物,它的植株耐寒又耐旱,也不挑地力,可以在十分贫瘠的土地上种植……”

    听到此处,李勤脸上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继续往下说。”

    “好的。”

    叶峥深吸口气继续道:“大人可知我收获的这些土豆,是何时种下去的?”

    李勤算了算叶峥赶考的日子,想这东西也许是他从家中带出,便问:“可是春耕时分?”

    叶峥摇头:“这批土豆是我到了州府之后,在货商的船上看到的,接着才种下……”

    说完,便把他怎么得到这批土豆,停滞州府,无奈之下将之种植在自家院子里,接下去用了多久收获,又收获了多少数量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当然,对于他如何认识土豆的,叶峥自然早就在腹中打好草稿,不会被问到哑口无言的。

    李勤先时还有点漫不经心,当听到这土豆亩产千斤,且不需要特意施肥,只需要偶尔浇点水保证土豆作物不要完全干死就能存活的时候,他的眼睛猛然亮起来。

    作为本地知州,他当然知道本地作物的种植情况,譬如稻谷、小麦、玉米、大豆等粮食作物的收获情况,这些若不清楚,辖下每个府县每年该交多少税粮岂不要被糊弄过去了?

    自然,也有那等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脱离实际,下面人报多少算多少的知州,但李勤好歹不是那样。

    粮食问题是国祚问题,历朝历代如此,因为天灾**导致粮食绝收,辖区内百姓暴动,这是所有州府都在极力避免而又难以做好的事。

    现在眼前这长得漂漂亮亮的叶举人在说什么?

    此物好种好收,亩产千斤?

    若这话的确,那真是攻在千古的事情。

    可是真的有可能吗,会有人敢在这种问题上说谎,诓骗他这个朝廷命官吗?

    要真敢,怕不是小命怎么丢都不知道。

    可这事要是果真……

    知州李勤用复杂的目光打量了叶峥,和他手上尚未吃完的半颗土豆,决定眼见为实。

    “走,领我上你那看看。”

    “是”

    ……

    叶峥他们是踩着九月的尾巴上的船。

    那一天,启程的不止他们一家子,还有知州吩咐沿途保护的差役,满满当当了一条船,另又有两条船,舱里装的都是收获下来的土豆,冒尖地塞了两船舱。

    李勤亲眼见过叶峥他们院落里一块不大的土地竟然能长出如此多的土豆后终于信了叶峥的话。

    当即那批土豆就成了李勤的宝贝,得了他十分的重视。

    与其说知州派了差役保护叶峥一家,不如说那些差役保护的更多是土豆,以免中途发生意外,当然人也是要护着的,就这么一说。

    他们奉了知州的命令,务必要将叶峥一家和两穿土豆安生安全送到家,不可有误。

    至于剩下的试种土豆和后续推广事宜,李勤特意遣了人快马加鞭去信,让嘉和县的县令来一趟州府,具体详谈。

    ……

    叶峥他们离开的那天,流民们早早就得了消息,有修缮码头的流民距离得近,红着眼看着,想要搭把手,又生怕弄脏了他们的东西,只好尽量约束自己,不给他们添麻烦,看着差役将叶峥一家的包袱被褥都被搬上船。

    城外的流民也得了信,进不得城,只好跪在外头,祈求恩公一家子一路平安。

    虽恩人说过了不爱看跪着,但山长水远,这一分兴许就是一辈子再不得见,不跪不足以抒发心中的感激。

    流民们并非完全没有知觉的木头人,恩公教了他们砌窑烧砖的本事,相当于给了这群流民一条活路,就凭这手艺,就算离了这州府,他们也不会饿死,可以凭手艺赚一碗饭,再往家乡而去,对他们这些一无所有,连户籍都丢了的流民来说,恩情比山高,比海深。

    叶峥扶着夫郎坐稳后,朝码头上眼睛通红的流民挥挥手,喊话让他们好好干活,知州答应了等他们干完这茬,就想办法开个集体证明让他们回乡,回了乡可不要再干坏事,把流民这一段忘了,用双手创造新的生活。

    他知道这些吃了苦的人能听进去。

    ……船夫撑着篙子,三两下船就离了岸,漂远了,但岸边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散去,还是朝着这个方向,挥着手,祈求着,祝福着。

    等到岸边的人都瞧不见,叶峥才掸掸衣摆走回船舱。

    回程的船是知州安排的,比叶峥他们来时那条可大了不少,容纳三个人在舱内还有富余空间,一点都不挤得慌。

    但外头天气好,云爹嫌舱内憋闷,没坐多会就出去看青天白云去了。

    叶峥让云清在自己膝头躺下来,用手指给他按摩放松头皮,缓解他怀孕坐船的不适,按了一会云清就主动起身,他心疼叶峥的手指,那是举人拿笔的手,怎么能做这种伺候人的活。

    叶峥完全不介意伺候自己的夫郎,听闻怀孕的人下肢容易水肿,他又蹲下身,给云清按摩小腿,顺带吃点小豆腐,说点夫夫情话,这时间过得也快。

    他们的船靠岸是十月的第一天,正是农民忙秋收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村里空荡荡的,都在田里忙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