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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难追 第25节

    韩茵看她一眼, 一时有些感叹:“小时候是你求我同你保密,现在倒成我求你保密了。你们这些孩子,真就一眨眼就长大。就连阿砚, 也没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江瑟笑道:“我听小陆总说,您最晚明年三月便要离开桐城。影视城基地至少要好几年才能竣工,旧区改造时间就更久了。小陆总少不得要常飞这里, 您怎么不在桐城住久一些?”

    “要不是为了让阿砚来桐城帮韩家把关项目, 我根本不会来寒山寺。”韩茵摇头叹了声, “阿砚对韩家的感情不深, 阿潇把整个韩家败掉他都不会可惜。现在陆氏加入桐城的项目, 没有我,阿砚也会盯着阿潇不让他乱来。如此一来,我留不留在这里也没关系了。”

    菱花茶杯萦绕着薄薄的雾气,韩茵沏茶功夫比不上陆怀砚。

    江瑟抿了一口茶水,半开玩笑道:“您不在这里,我怕是再喝不到小陆总沏的茶了。”

    “这有什么难的?”韩茵好笑道,“你想喝了就同我说,我叫他给你沏。”

    江瑟看了眼窗外被积雪压弯的竹枝,放下茶杯,笑说:“小陆总也就只有在您面前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您要不在,我怎么敢单独同他喝茶?”

    她这话说得韩茵一愣。

    同陆进宗离婚后,她为了养病,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回过北城,与阿砚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每次见面,也都是那孩子过来看她。

    眼见着他变得愈来愈冷漠,她也曾懊恼过,觉得是自己没做好母亲的责任。

    她那时不该那样懦弱地去逃避。

    可阿砚总会同她说,做一个快乐的母亲比做一个负责却不快乐的母亲更重要。

    这句话叫她心安理得了许多年。

    可她又何尝不知,阿砚会养成这般冷情冷心的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责无旁贷。

    “韩阿姨?”江瑟轻唤了声,“怎么了?”

    韩茵回过神,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

    江瑟笑笑,低头抿了一口茶。

    送完酒,又陪着韩茵说了大半小时的话,她看了眼腕表,起身告辞。要搁往常,韩茵多半要挽留几声,叫江瑟多陪她说说话的。

    但今日她却没留人。

    江瑟走后,她一个人站在窗边,静静望着外头的雪景,须臾,她掀开垂落在左手的宽大袖子,低头去看手腕上的伤疤。

    那日也是个落雪日吧。

    她自杀的那日。

    她与陆进宗青梅竹马,也算是两情相悦过。得知陆进宗出轨并且连孩子都有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让他后悔,用最惨烈的方式。

    于是穿着他们成婚时的婚纱,一个人躺在浴缸里,用尖利的水果刀划开了手腕,温热的水漫上来时,她躺在浴缸里笑得像个疯子。

    可那天第一个走进来的人却不是陆进宗,而是她的阿砚。

    只有十二岁的小少年,身上还穿着尚未及脱下的西装校服,就那样,踩着一地粉色的水,将她的手腕从浴缸里捞出来。

    那时韩茵的意识早已模糊,已经听不清陆怀砚在说什么。

    只记得他那双从来冷静克制的眸子是那样的悲伤。

    那是韩茵唯一一次在陆怀砚脸上看到那样的神色。

    本以为会让陆进宗后悔的那个落雪日,后来成了韩茵此生最后悔的一日。

    那一夜的雪啊,落满了她的阿砚的肩头。

    她总想往南边去,何尝不是为了逃开那年复一年的落雪日?

    陆怀砚回来得及时,韩茵被抢救了回来。

    之后花了一年的时间养病,又花了一年的时间离婚。

    离开北城时,陆怀砚就站在车外,同她说:“不必顾虑我,母亲想去哪便去哪,我更想要一个自私但快乐的母亲。”

    他从不曾怪过她。

    韩茵放下衣袖,遮住那道狰狞的旧疤,给陆怀砚发了条微信:【阿砚,要不mama在寒山寺再多住一段时日?】

    英国那边刚过凌晨两点,陆怀砚还未睡,瞥见韩茵的消息,直接便回拨了个电话。

    韩茵边叹气边接起:“怎么还没睡?”

    “醒来喝点水,”陆怀砚面无波澜地扯着谎,边划着电脑屏幕边淡淡问,“怎么忽然改主意了?您前几日不还说要去更暖和些的地方么?”

    韩茵张了张唇,斟酌着道:“你往后几年不是要经常来桐城吗?我留在桐城,你来看我也方便些,mama也能好好陪陪你。”

    陆怀砚眸光微顿,忖度两秒便阖起电脑,摘了眼镜,淡淡道:“今天谁来找过您了?祖父还是舅舅?”

    若是声音有温度,他此刻的声音比起刚刚大抵是要低个一两度。

    韩茵笑道:“都不是,你听听你提起你祖父和舅舅的语气,难怪瑟瑟说她不敢同你喝茶。”

    陆怀砚闻言便抬了抬眼,盯着前头酒柜上刚从拍卖场拍下的手提箱,不动声色地问着:“她今儿来陪您喝茶了?怎么,她说她怕我?”

    “瑟瑟怎会这样说?”韩茵感叹道,“但你也不想想你整日冷得跟没了七情六欲一样,哪个小姑娘不怕你?”

    七情六欲?

    陆怀砚挑眉,无声地笑了:“她觉得我没有七情六欲?”

    韩茵:“不仅她觉得,我也这么觉得。”

    “您要是怕我没了七情六欲才想要留在桐城,那便不必了。”陆怀砚的声嗓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玩味,“我最近恰好遇见位能让我有七情六欲的人。”

    韩茵怔了怔,一时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喜欢的人了?谁?”

    陆怀砚提唇笑笑:“不是您说我今年会红鸾星动的么?你就当是那颗红鸾星出现了,至于是谁,等以后八字里有一撇了,我再同您说。”

    -

    韩茵同陆怀砚的这通电话还未结束,江瑟便已下了山,回到停车场。

    桐城的冬天与北城截然不同。

    与北城干冽的寒冷不一样,这里的空气始终缠绕着一股沉甸甸的湿气。风吹来时,那股子湿冷直往骨缝里钻,冷得人打哆嗦。

    难怪韩姨想往更暖和的地方去。

    落下车窗,江瑟伸手接住从半空中坠落的雪花,直到青白的手指被冻得失去知觉,才收回手。

    余光瞥见放在副驾上的画册,她抿了抿唇,起车离去。

    何苗说张玥今天会来旗袍店,江瑟直接将车开去锦绣巷。

    料想是从何苗那听说了她会来,江瑟到的时候,张玥正坐在柜台后,低头翻着布册。

    铺子里就她一个人,整个外间静得连布册翻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唯一一点动静,还是江瑟抖雪收伞带来的声响。

    张玥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小苗说你挑好花案了。”

    江瑟微笑着颔首,将伞支在铺子外,走进去,卷开手里的画纸,说:“张老板听说过无足鸟吗?”

    她指着画纸上的鸟,“就这种,这是我要的鸟。”

    听见无足鸟三个字,张玥脸色“唰”一下变白。

    目光如外面的雪花一般,缓缓垂落,望着纸上那只无足鸟的后半截。

    乌黑纤长的尾,一片羽朝上,一片羽朝下。

    “抱歉,这种鸟我没从没在旗袍上绣过,江小姐还是另请高就吧。”

    “没在旗袍上绣过,那就是在别的地方绣过?”江瑟望着她,歪了歪头,温声问道,“比方说,一张被人珍藏的手帕?”

    张玥用力地抿着唇,苍白的唇因着翻涌的情绪而轻轻颤抖。

    她闭了闭眼,倏忽间想起那男人离去时说过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认识我。张玥,你从来都不认识我,记住了吗?】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定定望着江瑟,哑着声说:“你不喜欢旗袍,你来‘张绣’也不是为了做旗袍。你究竟为了什么而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可图?”

    她唇角牵起一丝凄怆的笑,这笑容,叫她木呆呆的脸多了丝人气。

    再不像一个行尸走rou的人了。

    将旗袍带回去的第二日,余诗英一面夸着张玥的手艺,一面不解她为何要在一条没什么人流量的废旧老街开店。

    今日之前,江瑟还不敢确定。

    今日之后,她终于可以确定了。

    张玥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那男人在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时,曾经低不可闻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对不起”之后,他还说了一句话,那话他压得极低,低得如同遥远山林里的虫吟。

    江瑟在黑暗里,用无数手段一遍遍回到那一夜,才终于拼凑出那句话:

    【有人在等我回去。】

    -

    桐城这场初雪来势汹汹,不过半日的光景,便将锦绣巷侵染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何苗提着两杯热奶茶,隔着几米远便认出了江瑟的背影。

    倒不是她眼力好,而是江瑟的气质太独特了,不仅气质,就连模样也是格外受老天偏爱的。用时兴的话说,那就是张美轮美奂的建模脸,皮相骨相皆是最上乘。

    何苗到这会都记得江瑟出现在锦绣巷的场景。

    雪肤乌发,五官精致,骨骼纤细修长,脖颈如天鹅颈一般,抬眸笑看她时,俨然是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仕女。

    寻常人对长相漂亮的人总是格外喜欢的,何苗也不例外。

    人还未进店里,便热情打起招呼来:“江小姐来了!”

    她也没察觉到铺子里那近乎凝滞的气氛,进门后便笑着道:“今天简直要冻死人了,师父和江小姐要喝奶茶吗?我刚买回来的,还热乎着呢!”

    张玥没吱声。

    江瑟倒是笑了下,平静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说完,她低头收着柜台上的画纸,边对张玥说:“我知道你在等谁,也知道他在哪里。你要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就同我联系,小苗那里有我的电话。”

    张玥眼珠子微微一动,漆黑的眸闪过些什么。

    但她没有接话,始终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