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第3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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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有琴吗?有酒吗?”黄歇拉着朱襄的手,畅快地笑道,“好久没和你喝酒,这次该喝个够!武成君也来!” 李牧再次点头。他愿意与如今的春申君喝上一碗。 楚国使臣见秦国的长平君和武成君居然都来了,大喜道:“赶紧把他们拿下!快!快!” 项家门客还没说话,他身旁的楚将就没好气道:“武成君敢出现,他的骑兵肯定都埋伏好了。你若不怕死,可以自己去杀。” 说完,他还把自己腰间的剑丢到了楚王使臣的车上。 项家门客瞥了面色铁青的楚王使臣一眼,翻身下马,命人拿来酒,亲自送上。 虽然是行军,但楚王将领皆是贵族,随时都携带着酒rou享受。 黄歇、朱襄和李牧完全不惧怕楚将拿来的酒中是否有毒。黄歇最先喝一口,然后递给李牧;李牧喝一口,再给朱襄喝;朱襄喝完之后,将酒坛还给黄歇。 黄歇将酒坛递给身后的门客。 留下的门客不多,正好一人分一小口。 然后城门上有人用绳子吊着架琴垂下。 黄歇用腰间长剑割断绳索,取下琴,与朱襄和李牧一同席地而坐。 黄歇唱《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风雨交加,连鸡都受到了惊吓,在这时见到了你,我的心里十分欢喜,忧愁悲伤都消失了。 李牧只做伴奏,朱襄回了一首《诗经·大雅·荡》。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首诗创作的目的,是借文王说商纣,借古讽今,讽谏周厉王。 朱襄唱此诗,当然也是借古讽今,讽刺楚王,和与楚王一样昏庸的国君们。 黄歇听完后,再次大笑。 都要死了,他对楚王的敬畏就少了。 他想通了,他是为楚国而死,为祖辈生长的楚地而死,为奉养他的楚人而死。 死得其所! 黄歇把琴放下,起身对朱襄和李牧作揖,微笑道:“谢长平君和武成君相送,歇,去了。” 李牧拉住朱襄,对朱襄摇了摇头。 朱襄双手握紧,闭上眼睛,缓慢回礼。 李牧这才松开手,向黄歇作揖。 黄歇理了理衣袍,用手当梳子梳理了一下两鬓散发,又端正了高冠,系紧了缨绳,才迈步走向楚国使者处,接过楚王赐予的短剑。 他低头看了一眼短剑,然后大笑着将短剑丢在地上,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此剑是楚王还是太子时赏赐于我。”黄歇笑道,“它陪伴我,已经二十年了。” 说罢,黄歇拔剑自刎,仰面倒下。 城门内外,哭声震天。 朱襄走上前,正要阻拦楚兵触碰黄歇的尸体时,突然听见身后剑身摩擦剑鞘的声音,猛地转头。 黄歇的门客居然纷纷拔出佩剑,一并自刎! 第203章 身后事热闹 人自刎的时候不会立刻死亡。 黄歇很爱护这柄楚王赐予的宝剑,常常擦拭打磨,剑刃十分锋利。 剑刃与脖颈的吻痕很深,鲜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就像是细小的泉眼。 但即使是这样,黄歇也不会立刻死亡。在两三分钟内,他还是有意识的。 所以他倒下的时候,看到了楚王使者扭曲的笑容,看到了朱襄脸上的愤怒和悲伤,也看到了朱襄猛地转头时,露出的夹杂着惊讶和更加悲伤的神情。 黄歇猜到了门客为他做的事。 他嘴唇翕动,但发不出声音。 朱襄跪在他身旁,虽做好了成全黄歇忠义的心理准备,仍旧不由自主用手掌捂住了黄歇脖颈间的伤口。 鲜血立刻没过了他的指缝,将他双手手掌全部染红。 朱襄见黄歇似乎想说什么,俯下身体努力倾听,可黄歇喉咙里只发出“赫赫”的气音。 他读不懂唇语,却看懂了黄歇的表情。 黄歇大概是说,他以为朱襄来了,他的门客能和朱襄一起走。 黄歇翕动的嘴唇慢慢地不动了。 他的眼神熄灭了。 原本黄歇的表情是释然和快乐的,现在他的表情却定格在了悲痛上。原本应该合上的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双手呈现按着地面的姿态。 他是想努力爬起来,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即使他已经猜到了。 当黄歇眼神熄灭时,朱襄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他保持着捂着黄歇伤口的姿势沉默了半晌,当李牧把手放在他肩膀时,他才抬起头。 “我没事。”朱襄对李牧说道。 他想撕下衣袖,为黄歇包扎死后仍旧簌簌流血的伤口。 但古装剧里总是很容易撕裂的布,他怎么也撕不动。 李牧叹了口气,道:“春申君已经去了。”不用为他包扎伤口了。 朱襄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的血流干。” 朱襄终于想起自己有佩剑,拔出佩剑比划了两下,好像有些糊涂了,不知道怎么从衣服下割下一块布。 被春申君门客自刎震撼到的县令终于回过神,飞奔到黄歇还留有余温的身体旁,伏在黄歇身体上恸哭。 楚兵在楚国使臣带着抑制不住笑意的命令下,再次靠近。 拔出剑后茫然了一会儿的朱襄持剑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挡在春申君面前。 “退兵。”朱襄神色漠然道,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躲在楚兵身后的楚国使臣声音尖锐道:“你有何资格命令楚王的使臣!” 李牧一直抱着已经拔出的刀,好像在等候着什么。 当李牧听到一阵尖锐的啸音后——其他人也听到了,嘴角浮现安心的浅笑。 他单手握刀,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按住嘴唇,也发出同样节奏的啸音。 而后,马蹄声踢踏,地面震动。 李牧的骑兵从城池两侧策马出现,但啸音并非李牧这支只有几百人的骑兵发出。 更远处的地平线上,黑黝黝的人影和随风飘荡的旗帜看不出是哪国军队,却绝对不是楚国的军队。 朱襄再次道:“如果楚国还不想和秦国开战,退兵。” 楚王使者这次不敢出声了。 而在朱襄持剑护在黄歇身前时,在楚王使者命令下的楚兵早就往后退了。 他们都垂下头,不敢直视朱襄的眼神。 骑在马上的楚将也一样。 领兵的项燕门客此时方从震撼中回神。他看向那些已经倒下的春申君的门客,又看向春申君和伏在春申君身体上痛哭流涕的县令,最后视线扫过一直很冷静的李牧,和持剑与楚军对峙的长平君朱襄。 “退兵吧。此刻不宜战。”他身旁楚将道,“我们承担不起挑起秦楚争端的责任。” 楚王也派了两百护卫跟随使者,作为使者的排场。这位楚将是楚王派来的人,他主动承担了退兵的责任。 项燕门客沉默地点了点头,抬起手,以手势下令退兵。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离开之前,对着不知道是朱襄还是春申君拱手低头,以表达敬意。 “朱襄!!” 远处整齐队列中,有几人脱离了大部队,策马疾驰而来。为首者一声暴喝,吓得朱襄一个激灵。 李牧板着的脸彻底放松了。 他将刀插回刀鞘,道:“廉公来了。” “啊,嗯。”朱襄也把剑把上满是鲜血的剑收回剑鞘,然后往李牧身旁挪动了几步。 李牧往旁边挪动了几步。 朱襄:“……?!” “朱襄!!”白发苍苍的廉颇骑着骏马奔驰而来,那怒张的双目,把朱襄吓得心脏骤停。 “廉、廉公。”朱襄脖子一缩,往李牧身边又挪动了一步。 李牧再次往旁边挪动了一步。 朱襄:“……??!” 廉颇勒马急停,翻身下马:“你……” 他还没说完话,就看到了地上的春申君。 廉颇长叹一声,解下腰间佩剑放在春申君身旁,对还在哭的县令道:“节哀。先让春申君瞑目。” 县令抬起头,用袖子使劲擦脸,惊恐道:“廉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