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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65节

    高氏讪讪一笑,看向郑氏说:“老jiejie,你竟还没看出来么?”

    她这样一说,崔太妃立时就明白过来,原来窦家女属意之人是褚昉?

    崔太妃不由去看陆鸢神色,见她仍是礼貌笑着喝茶,没有半点失落,倒像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郑氏故作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状,喜道:“怎不早说?你家那闺女我喜欢的很,长得水灵,知书达礼,原还怕她嫌弃照卿成过亲,我才多番忍着没敢提,早知如此,咱俩这亲家不早成了么?”

    郑氏和高氏这便互相夸起来,郑氏夸高家女良配,高氏夸褚昉贤婿,崔太妃和陆鸢则都带着乐见其成的笑容,看着热热闹闹的二人。

    两人说得兴起,当即便要定下亲事,还请崔太妃做个见证人。毕竟是喜事,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国公爷,一个是知书达礼的侯门女,且两家长辈开了口,崔太妃自不能辞,当即便答允做这月老,赏赐一对玉如意作为两家信物。

    郑氏满面喜色接下玉如意,谢过崔太妃,又看一眼陆鸢,带出尽释前嫌的慈蔼笑容,似有些真心地祝福说:“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能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倒不必着急。”

    听来到底有些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陆鸢的笑容却是发自肺腑,真心诚意道句恭喜。

    恭喜褚昉再觅佳人,良缘另许。

    ···

    陆鹭不止给几位妃嫔带了谢礼,也给圣上带了一套造型雅致的茶器,因圣上经常来梅妃处,遂托梅妃转送。

    梅妃却道:“圣上今日得空,在紫宸殿歇息呢,你一片心意,还是亲自送去的好。”

    陆鹭见圣上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每次都不敢直视天威,听说要她自己去圣上寝殿送东西,忙推说身子不适,想早点出宫。

    梅妃关心道:“身子不适?你稍等,本宫传御医来。”

    陆鹭忙阻下,连说不必,“就是女儿家寻常毛病,不用看大夫的。”

    梅妃自然看出她的慌张,笑着说:“圣上又不是老虎,你何故如此畏他?”

    陆鹭唇角抿了抿,讪笑不语。圣上每次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且一次比一次奇怪,好像有什么情绪在加重,以至于她虽总是低着头也能察觉那鹰隼般的目光。

    梅妃见她这模样,又是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让步道:“这样吧,我与你同去,瞧你个小姑娘胆小的。”

    梅妃如今二十又三,长陆鹭七岁,伺候圣上已经八年了,见过不少攀龙附凤之人,凭她胆子再小,一旦有机会飞上高枝,都会拼尽浑身力气搏上一搏,倒是少见陆鹭这种放着大好机会不用、临阵退缩的人。

    有梅妃这话,陆鹭才勉强点点头,随她去了紫宸殿。

    陆鹭入殿时,圣上正独自对弈,见她来,放下手中棋子,问:“有事?”

    陆鹭一向与梅妃接触多,他只有去梅妃处时才会撞见她,不想她今日主动找来紫宸殿。

    不等陆鹭开口,梅妃替她说了来意:“陆姑娘感念陛下厚恩,特意送了一套别致的茶器来,通透如玉,瞧着比贡瓷都还好上些呢。”

    说着话,示意陆鹭奉上茶器。

    圣上坐在棋案旁,案上还摆着棋子,陆鹭只能捧着打开来的檀木箱子,屈膝跪下去,不等她双膝着地,圣上已一手托过箱子,一手扶着她手臂站了起来,说句:“无须多礼。”

    陆鹭谢恩,忙从他掌心挣开了手臂。

    她动作急切,甚至带了些被冒犯的嫌厌,圣上一愣,目光定在她低下去的眉目之间,停驻须臾,不动声色坐去茶案旁,取出茶器端量片刻,赞了句甚好。

    又望向陆鹭问:“可会点茶?”

    陆鹭想摇头说不会,但又不敢说谎,遂老老实实点了头。

    见她虽点头却仍是站着不动,梅妃提醒道:“陆姑娘,陛下想试试你这套茶器呢。”

    陆鹭看看梅妃,又看圣上已坐在茶案旁,等她点茶的意思,只好走近了去,跪坐在圣上对面,头也不抬地将茶器一一取出,挨个洗了遍。

    点茶才至半当中,梅妃借口有事离了紫宸殿,陆鹭虽不愿留下但茶没点完,走不得,遂越发垂低了头,好像偌大一个殿内只她一人,旁边没有坐着天子。

    她想当看不见,但还是能察觉男人的气息自正前方不断扑送过来,天然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威慑力。

    不知为何,陆鹭手有些微微的抖,尤其当她拿东西时,更为明显。

    “朕就这么可怕?”

    温和不失威严的话语自头顶落下,陆鹭仍是未抬眼,急忙摇头:“陛下爱民如子,可亲的很。”

    “抬头。”圣上命道。

    陆鹭怔了片刻,听话地抬起头,看了眼圣上,忙又垂下眼皮。

    “看着朕。”

    陆鹭无意识咬了下唇瓣,缓缓抬眼,还未与圣上对上目光,忽捂着肚子软塌了下去,立即带出痛色来,“陛下,民女忽然肚子疼,想,想去……”

    后面的话好似难以启齿。

    圣上看着她捂着肚子呼痛,只觉她稚气又好笑,扬手招过宫人带她去恭房。

    陆鹭离了紫宸殿,怎还会再回去,对宫女好一番哄求,言自己来了月事,想是弄脏了衣物,怕再待下去一不小心污了圣上的眼,求她去跟圣上禀一声。

    她说得在情在理,宫女遂未抓她再回殿内,通禀圣上得了允准后便放她走了。

    梅妃听闻此事,既好奇真有不想攀龙附凤的女子,又疑惑圣上的态度,来到紫宸殿时见圣上正继续陆鹭点了一半的茶。

    “陛下,臣妾来。”梅妃接过茶器,圣上没有推阻,起身坐去棋案旁。

    “陛下,陆姑娘年纪小,可能不太懂怎么伺候人,以后慢慢教就好了。”

    梅妃试探着说。

    圣上面色无波,淡淡说:“你以后不必费心了,她无意入宫来,朕,也不欲做强夺之人。”

    陆鹭若有意入宫,她的婚约他自会处理妥当,可她既无意,他堂堂天子,又何须恃强凌弱勉强一个女子?

    因着陆鹭托病,陆鸢亦未再多留,辞了崔太妃出宫,才出殿门撞上了颖安郡主。

    陆鸢姐妹行礼,颖安郡主对陆鹭不陌生,却是头回见陆鸢,只觉她容色清绝,不由多看了一眼,问起二人关系,听闻是陆鹭长姐,很是亲近地从食盒里拿出两块点心递给姐妹二人,笑说:“我亲手做的,你们尝尝,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到周家坐坐,我做给你们吃。”

    颖安郡主只知周夫人和陆家姐妹亲如母女,想着自己将要嫁进周家,也当他们做自己人,遂热络了些。

    陆鸢看她片刻,接了点心道过恩谢。

    颖安郡主的笑容乖巧且纯粹,没有一丝杂质,任谁看了都会生出怜爱恻隐之心,舍不得去伤害。

    或许如周夫人所言,颖安郡主才是更适合的人?

    当晚,陆鸢约见了褚昉,也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他母亲给他定了一桩亲事。

    不是她言而无信,只是形势所迫罢了。

    第52章 叫她后悔 ◇

    ◎总有一日,叫她后悔如今日这般待他◎

    后日就是周玘大婚, 此时悔婚与当众悔婚无甚差别,陆鸢已不抱任何希望。

    月似飞霜,冬夜清寒, 陆鸢煮了一壶热腾腾的茶, 等候褚昉到来。

    她穿着一件淡烟色貂绒斗篷,看着茶壶里蒸腾而出的雾气,听着噜噜水沸声出了神。

    和离这短短半年时间,她明白了何谓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母亲曾告诫她行商者虽逐利, 但最忌患得患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乃是常态,可真轮到了她头上,她才知母亲当年教诲终成了一纸空文, 没那么容易做到。

    一层薄薄的水雾弥散开来, 斜斜掠过陆鸢淡漠的眉目,褚昉行经窗子,瞧见她如此娴静模样,不由停驻脚步。

    站了片刻,房内人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褚昉掩唇轻咳了声,微微加沉了脚步,推门而进。

    他褪下随身大氅挂在衣架上, 走近了茶案, 解释说:“有些事耽搁了。”

    陆鸢笑着道句:“我也刚来。”冲水温盏, 与他倒了杯热茶。

    “找我何事?”褚昉坐在陆鸢对面, 一手捏着茶盏,看着她问。

    陆鸢道:“第一步我没做成。”

    她语气平静,听来仍是难掩失望。

    “不是还有两天么。”明知希望渺茫,褚昉却还是说出了这句,似想再给她些希冀。

    陆鸢摇头:“你不必再骗我了,当时是我想错了。”

    她一时喜出望外,只想到周家入狱后有褚昉相助,可以安然出狱,不必过于担忧,以为周夫人拗不过元诺,终会妥协,却忽视了周夫人的决心,忽视了周家二嫂临盆在即,此时受牵连入狱,凶险万分,这些都是元诺的桎梏。

    褚昉没说话,捏着茶盏小酌一口茶。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做不成,是不是?”陆鸢忽抬眼,目光直直落在他的眼中,淡漠的带着些寒气。

    褚昉无意识摸了摸鼻子,缓慢地放下茶盏,又自己添些茶,见陆鸢仍是盯着他不放,想了想,避重就轻地说:“我知道事情很难,但我以为你能做到的。”

    陆鸢冷笑了下,“愿赌服输,今日约安国公来是想问问,还是当初那个条件么?”

    褚昉看向她,目中隐隐约约似有喜色,但好像被什么遮掩着,瞧不真切,他道:“不错。”

    陆鸢审视着他的目光,想了想,直接问:“若是老夫人想让你娶别人呢?”

    褚昉摩挲着茶盏上的釉纹,饶有兴致地审视着陆鸢神色,忽轻笑了声,道:“母亲从来都希望我娶别人,你又不是才知道,莫非心里不舒坦?”

    陆鸢也笑了笑,“你瞧着呢?”

    褚昉面色微沉,不接话了。

    陆鸢笑说:“安国公,我觉得你该听老夫人的话,娶一个她喜欢的儿媳,婆媳和睦,家宅安宁,万事可兴。”

    褚昉就知道她约自己来没甚好事,果是为了劝他放弃,闷闷道:“像周元诺一样?”

    陆鸢颦眉,才要反驳他,又听他问:“那你欠我的,怎么还?”

    这句话带着寒意。

    陆鸢却不惧,平静地说:“安国公想要什么?便连之前欠你的那些补偿一道还了吧。”

    “我要什么你不清楚么?”褚昉冷道。

    陆鸢瞥他一眼,面上仍无波澜,只是给他添了些热茶,淡漠地说:“喝茶。”

    “陆鸢,这就是你心甘情愿的样子?”

    褚昉一口灌下她新倒的热茶,像是吞了一团火,顺着舌头、喉咙直灼进了胃里,他反应过来想吸口冷气时,见陆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褚昉抿紧了想要张开吸冷气的嘴,舌头在口中胡乱舔着上颚,外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烫吧?”陆鸢露出些关心来。

    “不烫。”褚昉状似一点也不痛。

    陆鸢没有说话,只是为他添茶,交待说:“凉凉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