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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您说……什么?” 这是刚刚收假回来的第一天,组长突然把她单独叫了出去。她平时和领导同事在工作以外的沟通交流并不太多,这会儿估摸着人是来说转正的事了。 果然,组长开口就是转正申核不用担心,她肯定能过;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一个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震惊消息就撼动了鼓膜。 “是这样,经过咱们部门上级领导的批示,公司打算年后把你外调到子公司的采购部去,”这个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遍,甚至还对她微微一笑,“你倒不用太担心,我看这个子公司离你老家还挺近的,这样也正好方便照看父母。” “不是、赵组长……怎么这么突然,”成欣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说,我好像没见到正式通知?” “这两天就会出来了,这是上头已经拍板钉钉了的,作不了假。不过估计人家看你是个新人,让我来提前给你说一嘴,你尽早做准备。” “可是……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好像也没出大问题,您也说我转正通过了,怎么突然……” “小成啊,这是公司考虑到业务安排和分工做出的决定,”男人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也知道坐你旁边的小郑准备回家生孩子去了,人家孕假条都交上去了,年后肯定来不了了。” “那我不是正好可以分担她的工作……” “咱们领导已经从别的部门要来了俩小伙子了,人家经验更丰富一些。” 她感到身体在发冷,脚也有些发软,脑中的思绪纷乱,却难以组织语言。最终她只是说道:“可是我更熟悉我现在的工作……” “采购部文员基本上也就做做报表,核对核对数据,这对你们小姑娘来说不是更轻松嘛。”男人说罢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成欣僵硬着回到工位上。现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仍然在井然有序地工作着,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说话。她看了看旁边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唯一还算能搭得上话的同事jiejie已经走了,马上她也要离开了,这两个位置都将空下来,交给完全陌生的人。 她看着四周忙忙碌碌的人,突然觉得好羡慕,以往她也有抱怨工作忙的时候,但现在就算她请求加倍干活,人家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她好像一叶扁舟,只能被水推着随波逐流,无法掌控自己的航向。 最重要的是,当她踏出写字楼大门,看到外面华灯初上的熙攘大街,意识到自己还是要离开这个繁华的都市了。 最初找工作的时候,为什么要跑得离家这么远呢?也许是她迷恋都市的喧腾与繁丽,也许是她妄图摆脱过去的阴影和恶梦;或许她还是曾怀揣了点梦想与渴望的,又或许她仅仅是不愿再看到父亲漠然的目光。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走了。现在再辞换工作的风险比服从调职还要大,可是这里不再接纳她,家乡就真的能欢迎她吗?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最孤独无助的年纪;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只是被磨平了棱角,变得更顺从了。 命运却依旧不曾变轨。 她回到自己租的小屋里——如果没有意外,她也即将卷铺盖离开这里;但至少现在,她没有力气,她很饿。 打开冰箱的时候,她发现了上次买的做蛋糕的材料。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家居做法,但她天天忙来忙去,也就一直懒得动手。 不过今天,她觉得也许做蛋糕的过程有助于收拾心情。鸡蛋、淀粉、牛奶,开小火慢煮,再加巧克力;成欣轻轻搅拌着面糊,看淀粉汁慢慢收浓收稠,服帖地绕着锅壁旋转流动,冒出些微的气泡。 这是个比较缓慢的过程,她一边搅拌,一边掏出手机,登上自己的大号,一条一条删除博文。 拼凑了这么久的假象也该碎了。 最上面一条是精致的玩偶,她买不起,路过商业街对着橱窗拍的;往前几天是圆滚滚的多rou,她自己养的,不好带回去,可以送给房东阿姨;再往前是自己精心找角度拍的一盒马卡龙,配字是“与闺蜜一起享用下午茶”,其实当然是她一个人吃的;还有书店里的精装书,她写道“每天总要抽出时间停下匆忙的脚步”;以及窗外夕阳下的城市景色,她说是“工作后最好的回馈”。 她一边删,一边想笑。她甚至能回忆起来拍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蒋澄星晒了她的娃娃摆件、蒋澄星去参观了植物园、蒋澄星去和朋友们聚会、蒋澄星发了她的学位证书、蒋澄星去各地旅游。 蒋澄星、蒋澄星、蒋澄星。 她有那么大的一个世界,而她只有这些鸡零狗碎,只被困在这里。 还有更早期的一些拙劣的穿搭模仿更不必多说,她统统删光。 等她察觉到不对已经晚了,异样的味道已经刺进鼻腔。 她看向锅里,面糊凝结成块,颜色混沌发黑,用铲子翻过去,像在搅和一锅煮过头的八宝粥。 “……哈。”她还是笑出了声。 她应该怪她自己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与所谓的命运无关。她不该在做蛋糕的时候分心摆弄手机,不该在踏进大都市的时候奢望浮华绮靡,不该在理应好好学习的时候放任自己消沉堕落。 不应该,太多的不应该了。太多的不应该造就了她的生活,她的境遇,她这个人。 最终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一次又一次地认栽,就像做坏的蛋糕只能被扔进垃圾桶里。 都是她的错。 她慢慢蹲下来,靠在垃圾桶旁。 到头来她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漂亮蛋糕。 手机屏却在这时亮起。 她眼里一片闪烁的光点,半晌才按下接听键。下一刻,熟悉的女声在手心里响起:“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她们真正意义上结识的那天,那时候这个声音也是像这样跨过遥远的彼岸,穿过颠倒的日夜,浪一样地冲刷过来,箭一样地疾射过来,直至吞没她的呼吸,洞穿她的心脏。 她以为她只想笑的,但不成想还是有泪滴一颗一颗地砸在荧亮的屏幕上,开出一朵一朵的水花。 她没有再虚伪地说什么“我没事”,她听到她在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像个魔怔的疯子。 但是没关系,女人已经听过她哭过好多回了。 所以她是可以哭的,只要是在这个人面前,声音难听也没关系,头昏脑胀也没关系,下一秒就喘不上来气也没关系。 就算是她主动撞了大南墙,就算是她主动碰了仙人掌,就算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依然可以来到她面前说:可是它弄疼了我啊。 在不成调的颤声中,她第一次在床下唤出了口,软绵绵的像小猫磨蹭人手:“主人……” “……我好疼啊。” PS: 闪现!诈尸!多了不少收藏评论很开心,但这回我是真的一点儿余粮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