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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篇 第55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5章

    左膝的血就像刚被发掘出来的地下泉水,不断从表层底下往上狂涌,热呼呼的,织成一朵炽热的蔷薇;它越织越大,绽放得极为狂野。

    南门望颤抖着双脚,不稳地站起来。红花散了,血水像虫一样高速往下爬,滑到足踝,在地上印出点点滴滴。

    「啊……」少年像是失了灵魂,露出青筋的手想抹走血桨,却更怕弄至掌心通红也未抹乾净。

    当rou体碰触不再,快感消弭,痛感剎那间就回来了,像是要宣示存在感地佔领了全身。接踵而来的,是恐惧,黑色的五指从地狱攀到心窝,令人呼吸一窒。

    他拖着左腿颤巍巍地来到浴室,不一会儿,冷水喷洒而至,那温度足够冻结人的思考能力。南门望把莲蓬头对着屁股洗了数十秒,作爱的黏滑感消失,摸了股缝五、六遍,未见血液。

    但受伤的膝盖,仍然以缓慢的速度滴出赤水,串串冷水冲下来,怎么样也洗不去血色。

    ──如果关节反覆受伤出血,瘀血积聚,可能会导致关节炎,严重者甚至会残废……

    小时候医生的话再度在脑壳里反弹,南门望的双脚震得更厉害,最后整个人跪倒。

    他很快停止了淋浴。外流的血就算清洗乾净了,内部出血是更让人担忧的问题。南门望快速穿上衣服,把昏睡的南门雅安放妥当,把饭盒端到桌上,然后便急步离开了旧区。

    天色渐晚,水仙岭这个偏僻地域随之蒙上黑纱,多数店主都收档回家,还会打开大门亮灯点缀道路的,只剩零丁几间饭店。在这幽暗的环境下,反能帮他掩饰长裤上那片慢慢扩大的红黑色痕跡。

    那抹红色顺着地心吸力往下淌,连小腿也有些湿了,但他无法在大街上拿出纸巾去抹。跟南门雅扭打时跟沙地磨擦得厉害,膝盖的伤口颇大,足足有半个手掌。

    全身无力也得继续走,他忽然庆幸自己在石家暂住,起码对方是个见习医师,家里有不少消毒药水、绷带和止痛药──就是没有凝血因子。

    反覆拖动双脚,渐渐习惯了痛楚,感官麻痺。为了减少扯动膝盖,他儘量直起脚,以怪异的步姿前进。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他远远的看到阔偌的石家,不禁拉大步伐快走。

    回去才不过是七时半,厨房传来阵阵rou香,想必是meimei石芳在挑战牛rou锅。转入客厅,石俊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角还咬着虾条,好不快活自在。

    他懒惰颓废的脸容在看见南门望的瞬间彻底变形。

    「……干你的!你到哪里搞成这副死相啦!你、搞什么鬼!」石家大哥边骂边把南门望拖去诊间,转眼间已把受伤的男生放在床上。

    「哥,出什么事啦?」

    石芳听到哥哥的鬼叫,追上去打探情况,却见石俊踩着地板甩手赶走她:「滚!你、快点拿清水过来!然后滚开!」

    「什么嘛!」石芳呢喃抱怨,动作依然乖巧俐落,完全听从指示端上一大盘清水,再回去煮今天的晚餐。在医生的世界里,总是不应该问太多。

    浑浑噩噩间,南门望又觉全身的衣服被脱光光,脸上不由得一阵烫红。不久之前他还跟南门雅做了那种事情……

    他很快便被医师的叫骂唤醒。

    「……嘖,cao、cao、cao!」石俊草草地抹去膝盖处的血液,钳起大块棉花继续臭骂,「你……去跟谁鬼混?你来到水仙岭没几天吧!」

    「鬼混?」

    「上床啦!听懂没有!」

    南门望忽觉耳朵嗡嗡作响。

    「为、什么……」

    「肩膀rutou有一堆红啊紫啊还想暪谁?干!超干的欸──!」

    南门望紧咬下唇,闭合眼睛。也罢,只要没人知道是兄弟luanlun,没有大不了。

    接着,石俊以熟练的手法清理伤处,但是情况不甚乐观。南门雅推倒南门望的那一下衝击颇大,医师能见到整个右膝盖都瘀了,中间好像遭到陨石撞击,皮rou绽裂,还混入了几颗黑色沙尘。

    这对普通人来讲还是皮外伤,但对于南门望……

    「搅事啊,没料到真的要用啊……」石俊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到墙角上锁的木柜前,打开抽屉。回来时已握着一般中医较少使用的西式针筒和透明瓶子。

    床上少年的意识迅即清晰起来,他昂头,锁着细眉问:「那个……是……」

    石俊嘴角微扬:「你的说话能力变好了许多!至于我手上这个──是凝血因子8。」

    「……啊?」

    「你以为我这医师是混的?病人就住在我家,我当然要预测各种可能性,怎可以让你死在我家里,搞砸我妙手仁心的名声?我花了好几百块去买的,你要记着付这笔钱啊……喂,你给我躺下,放松!」

    石医师拍了拍男生的小腿,让对方放松,接着针筒迫近肌rou,凝血因子製剂慢慢注入体内,南门望閤上双眼忍痛。不消片刻,针筒拔出,医师简单清洗过后便拿出绷消毒药水和绷带,等了一阵子,确定右膝盖的出血情况有所改善,才动手包扎伤处。

    工序完成,南门望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脚还能动。

    「为什……」少年轻咳一声,还是伸长双手抓起旁边的白板,写道:『为什么不用上次的难饮药汤?凝血因子不会贵吗?』

    「嗯……那种会把人毒哑的药还是算吧。未研究成功就给病人喝,绝对会搞出人命。」

    石俊这才把他的内衣裤撒到病人身上,低骂道:「记住穿得密密实实才出去啊,别把你鬼混的证据都暴露在外!凝血因子因为是我买的所以有折扣,价钱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这见习医师刀嘴豆腐心,他还是搀扶着病患一同走出房间。石芳问候了几句,然后一言不发地为两个男人添饭,一边享用晚餐一边看电视新闻。

    石家兄妹就像远离凡尘的医生与护士,有人受伤了必会伸出援手,但绝不会探究病患的私事。所以,即使南门望一整天跑到外面,带伤回来,身上有吻痕,他们也绝不追问;南门望乐于这层浅薄的关係。

    晚饭后石医师以精湛的技术为南门望免费按摩两腿,这是帮助受伤的肌rou松弛,避免有后遗症。免费示范完毕后,南门望也照着那手感自己去按摩,石俊的手势不愧是医师级的,力道略大,起初有点痛,但习惯了就觉得疲累尽数释放。

    他想起过去有个人,手势不比石医师好,按摩时总是十分温柔,常常说着「不舒服要说啊,小望」,表情时而像笑嘻嘻的演员,时而像全天下最忠诚的奴僕……

    「大、哥……」嘴唇吐出了这两粒字来。南门望忽然强烈地思念大哥,大哥在家里等得焦急吗?

    他胡思乱想地进入了梦乡,似乎梦见了南门希。但是一觉醒来,他全身发热,只想黏在枕头上继续休息。半睡半醒之际,等不到精美早餐的石家兄妹闯进客房,一下子就断定他是感冒发烧了。

    绝对是因为昨天在仓库淋了冷水澡。

    石俊抱怨:「啊啊……今天又不能吃好吃的饭。」

    石芳白了哥哥一眼,再温言对病人说:「你今天好好儿睡吧,休息个一、两天就会没事。」

    石俊拧眉:「不行,明天是星期六啦,他要坐公车回家……」

    石芳否决:「他高烧到差不多40度欸,况且他的喉咙还未全好,说几个字就会痛吧?过几天再找辆轿车载他回家就行。」

    「谁有车?啊、啊,那位德大爷是有钱有车啦,但他肯定不会借出去……」

    「那就找其他人的车,最好是游客的。」

    「这个破烂的乡村土地哪来的游客啊!没有人来,公车班次才会少得可怜啊……」

    类似苍蝇的拍翅声打断了睡眠,南门望半张开眼听着听着,过了十几秒才捕捉到两人的对话意涵,剎那间醒了。

    明天是星期六,要带弟弟回家。

    他伸出手,想向两人表示自己没问题,明天一定得坐公车回家,偏偏一个「啊……哈啾!」便透露了他的身体状况。他摸向脖子,该死的喉咙又坏了,鼻水倒流,现在要讲话很困难。

    兄妹二人如待珍宝般把他压回枕头上,商量了一阵子,于是石俊去捡药,石芳去煮早餐。南门望窝在厚重的棉被里睡了片刻,接着被人唤醒吃早餐和汤药,那时竟已11时多。

    他拿出白板写字:『喝了这碗药就会好?』

    「哇哈哈!你还是小孩子?别闹了,这药你最少得吃两三天!」

    『我不想一直睡,可以出去逛吗?』

    「不行!你烧还未退,再讲你的膝盖还未完全癒合,你想当跛子吗!」

    医师严厉的斥喝让病患打了个哆嗦,无力反驳。他抱着右脚,捲起脚趾,昨日流血的恐惧感再度压迫而来。

    今晚要送饭,南门雅昨天才吃了一个饭盒而已──但是,如果有任何推撞,伤口又会裂开。搞不好还未见到弟弟,光是从这儿走到旧区的那段路,就会将肌rou拉到临界点。

    一旦有任何差池,会残废的。

    残废的骑士,可笑吧?

    相较之下,不吃一天的饭,顶多是饿坏肚子,胃酸积聚,营养不良罢。比断腿要好上了千万倍。

    南门望被一个个想法彻底打败,心里有把魔鬼的声音低低地回响:「骑士大人,您可真是卑鄙无耻的自私鬼啊!」

    自私?不,根据心理学的利己主义,这不叫自私,只是自我关怀。

    他仅是从轻与重之间作出了选择。

    南门望恢復了平常的镇定,他放松两肩,乖乖地按照石家兄妹的提示进食早餐,服用中药,然后躺在床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