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

    相较情绪彻底崩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卡洛琳，她身边的伊迪丝显得镇定不少。

    然而，伊迪丝的嘴唇亦在震颤，眼瞳之中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向跟前的女人发出了质问。“你做这些的时候，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感觉……呵，我的心在海伦死于战火之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冻结了。”阿洛伊西娅缓缓抬起手，覆盖到自己的胸口上。“它还在跳动，但实际上和停止了没什么两样。”

    卡洛琳不断地呜咽着，气都喘不过来，却依然不忘接伊迪丝的话。“你……还，还是人类吗？阿洛……伊西娅……”

    阿洛伊西娅冷笑。“我想我的这副身体在生物学上仍然属于人类，但我的心在无数鲜血的浸染之下，恐怕早已偏离了所谓正常的轨迹了吧。或许在你们看来，我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人，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魔，大抵也不为过。”

    “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伊迪丝冷冷道，准备扣下扳机时，却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我们没有来阻止你，而你照计划复活了你的爱人。这样一来，你的最终目的就达成了。然后呢？你打算赎罪？”

    “啊呀，好问题。”阿洛伊西娅语气淡然，“赎罪——嗯，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可不打算这样。海伦以吸血鬼的姿态复活的那一刻，丧失了所有人性的她，大约会把我变成她的口粮吧。”

    伊迪丝愕然地瞪大眼睛，就连瞳孔都在震动。“你……你打算让海伦把你……”

    阿洛伊西娅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听在二人的耳中，宛如撒旦在向她们发出邀请。“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我和海伦作为吸血鬼，肆意地，狂放地在这波士顿撒下恐怖，让我们的同类遍布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皆为生灵涂炭……啊，你不觉得真是太美妙了吗？”

    伊迪丝与卡洛琳在此时明白了，阿洛伊西娅从始至终唯一在乎的就只有海伦。为了赋予海伦第二次生命，她可以根本不把其他人的命放在眼里，甚至包括她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阿洛伊西娅在这时候突然快速地吟诵起一种二人皆不解其意的语言来。它听起来像是她们入伍时阿洛伊西娅所吟咏的诗歌，韵律却远比它来得更为可怖怪异，让听到的人难以想象竟然是从人类的口中发出来的音节。卡洛琳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震悚感，这次来得更为强烈，以至于她浑身都仿佛被冻结一样，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阿洛伊西娅咏唱的同时，地上海伦的尸体开始扭动。

    伊迪丝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就按下扳机。“砰”的一声响，子弹直接贯穿了阿洛伊西娅的胸口，飞溅的鲜血浇灭了魔法阵周围的蜡烛，女人的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但是那双嘴唇仍然在开合，直到阿洛伊西娅倒在地上不动了为止，她都没有停止吟唱。

    “卡洛琳，枪！”伊迪丝看见那尸体上的绷带开始破碎，剥落，伴着尸体不断地胀大，便冲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卡洛琳大喊。

    卡洛琳方才如梦初醒，掏枪朝迅速地转化的尸体砰砰砰地连射叁发子弹。但还是太迟了。

    那熟悉的巨足从模糊的血rou中伸出，浓厚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然后是一声自深渊传出的吼叫，那rou块组成的身体上的血盆大口张开了，露出狰狞可怖的獠牙，以及猩红色的，又大又长的舌头。

    “天啊，天啊……”

    卡洛琳嗫嚅着，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枪。海伦——不，现在她已经转变为了这残忍无情的怪物，舌头卷起了阿洛伊西娅的尸体，将她往嘴里送。伊迪丝神色焦虑，以最快的速度连续扣着扳机，妄图在阿洛伊西娅的血被吸干之前把这只新的吸血鬼打死。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之前她们遇到的吸血鬼都至少得四个人同时开枪才能解决，到了后面甚至还需要中途补充子弹，这只由海伦变成的怪物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击败？于是二人眼睁睁地看着祂把阿洛伊西娅用舌头卷着送进了嘴里，片刻后，吐出一具浑身青紫的干尸。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洛琳尖叫着躲开“海伦”的舌头攻击，不管不顾地朝祂射着子弹。她十分清楚，在她们来得及把海伦解决之前，阿洛伊西娅就会变成一只新的吸血鬼。届时她们须得在这昏暗的地窖中面对两个皮糙rou厚的敌人……天哪。

    当二人枪管中的子弹被打完时，血rou迸裂的“噗嗤”声让她们明白阿洛伊西娅也转化完成了。

    两只庞然大物几乎占满了整个地窖的空间，躲避攻击的难度上升了不止一倍。两条肥大的舌头朝她们扫来，二人只能非常勉强地躲过，冲到一边的桌子底下填充弹药。

    “不要慌，卡洛琳，保护自己的命最重要。”伊迪丝边为自己的枪补充子弹边沉声说，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却忽然显得异常镇定。甚至还不忘帮手抖得都拿不稳东西的卡洛琳也把枪填装好。

    “我知道……”卡洛琳吸着鼻子，对伊迪丝点点头。

    然后，轰隆一下，头顶上的桌子被吸血鬼用舌头无情地掀翻。两人不得不继续投身战斗。

    硕大无比的舌头肆虐地横扫着地窖中的一切。码放着仪式材料的架子被两只吸血鬼轻而易举地就推翻，材料散落满地留下一片狼藉。本来空间充足的地下室因为有了这两只怪物，让卡洛琳，伊迪丝二人难以放开手脚跑动，亦不敢随随便便就开枪，怕一个不小心就射到对方。如此纠缠了好一会儿，双人都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喘着气躲在房间角落，再次把弹药填进枪管中。

    吸血鬼仍然挥舞着祂们的大舌头，差一点就把她们给卷了起来。

    卡洛琳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两头怪物，绝望道：“为什么我们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啊？！”

    “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自认倒霉了。”伊迪丝拍了拍她，站起来继续去迎击。

    尽管二人均已经疲惫不堪，但两只吸血鬼依旧不知疲倦地向她们发起攻击，一只收起了舌头另一只又伸出来，似乎不把她们的血吸干就不会罢休。

    卡洛琳早已不记得自己到底射出了多少发子弹，也没了那个心思去分辨到底哪只吸血鬼是海伦，哪只是阿洛伊西娅，反正她终究是需要把祂们给消灭的。到最后她的脑海中只迷迷糊糊地剩下一个念头：杀了祂们。就算赔上自己的命也不能让祂们活着离开这个地窖。

    直到一声巨响，其中一只吸血鬼到底还是在不断的枪击下轰然倒塌，身体如以往的同类般消散于黑暗中。这本来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除了还有一只待解决。

    而剩下的这只吸血鬼似是感应到了自己同类的死，张开大嘴发出一声令人身心都为之战栗的吼叫，似是暴走般挥着祂的巨足，接近着卡洛琳，掀起一阵呛鼻的尘埃，舌头朝她飞快地伸长。

    “哇啊……！”

    卡洛琳勉强侧开身子躲到一边，然而几近耗尽的体力让她双腿发软，咚地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那巨大的血红色舌头冲破了尘埃的屏障又一次向卡洛琳袭来，而她才刚勉强着从地面爬起来，舌头就已经伸到她面前了。

    可恶……难道到此为止了吗……

    “——卡洛琳！”

    伊迪丝本来也在一旁喘气，此时见卡洛琳身陷危机，便立马什么都不顾了冲过去，伸手将卡洛琳往一边拽。卡洛琳是安全了，但伊迪丝自己却没来得及躲闪，红色的舌头缠住了她身子。

    卡洛琳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伊迪丝——！”

    伊迪丝挣扎了两下，吸血鬼的舌头把她缠得更紧了。她于是冲着卡洛琳大吼：“卡洛琳，炸弹！”

    “啊……”

    在那一个瞬间，卡洛琳觉得自己世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脑内开始快速地闪过无数的想法。如果她不扔炸弹，那她将要目睹伊迪丝被吸血鬼吸干浑身血液，然后留她一人面对新增的危险。可若她扔了炸弹……

    就在这时候，昨天晚上伊迪丝对她说的那句话又浮现在了卡洛琳的脑海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那天晚上的南希一样，被吸血鬼拿舌头缠住了。那时候，你不要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朝祂扔炸弹就好。”

    伊迪丝已经被吸血鬼用舌头拽到了嘴边。见状，卡洛琳亦来不及多思考，直接从包里掏出叁枚炸弹，咬牙拉开保险栓，朝吸血鬼扔了过去。

    那一瞬间，卡洛琳看见伊迪丝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伊迪丝……

    卡洛琳不忍，在这时候转过身，拼尽浑身上下的劲儿就往地窖的门口狂奔。炸弹在伊迪丝即将被吸血鬼送入口中的时候落到了祂的脚边，而此时卡洛琳刚刚把门打开。

    随之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砰”声。

    卡洛琳终究没来得及在炸弹爆炸前冲出足够远的距离。强力的冲击波将她直直掀了起来，她的身子被甩出几米远，重重落在楼梯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感受到痛楚之前，整个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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