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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从答应严予己的那刻开始,她被没收了所有的法器,包括脚踝的铃铛以及本命剑。

    在没有外物傍身的情况下,她不是意志坚定之人,阵法里极其容易迷失心智。幼椿恍惚的觉得,是不是严予己为了做实她因心魔滋生窃取镇山之宝,而故意把她丢在这里滋养心魔。

    幼椿盘腿坐在地上手压在盘膝的腿上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完了。她以前不会这样阴谋论的,也不知道是阵法的原因还是之前和她说的这些事。

    说来真是好笑,本来外面的长老是为了看管宝物,乐观点想她不是囚禁的犯人,她现在可以算是宝物了。

    幼椿玩着自己的手指,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无聊死的,电流滋滋的声音隐约听见了长老说话的声音。从外面看阵法是透明的,可从里面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浑浊。阵法破开一处小门,人影靠近。

    幼椿昂着头眯着眼看见了来人,高高在上俯视她的人。心累与心烦交错,觉得这群人有完没完的心态口气不善道:“你一次次去地宫,是因为昶旭吗?”

    “算是吧,我间接害死自己的哥哥。”昶燮低沉的笑着,像是阴雨天里水滴顺着瓦片滴落到谭水的声音。“第一次瞒着家里去了地宫,多亏了家里的法器捡了条命,大病了许久,才得知……一些事情。”

    “也是那时候起我才知道我哥从小到大都会梦见一个女人。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我第二次去了地宫。”昶燮眼神幽幽的盯着幼椿,“每一次去地宫我身上沾染到的阴气,回去当天昶旭就会做梦,这样对他身体影响太大了。”

    幼椿沉默的与昶燮视线交汇。

    “幼椿,我哥和严予己就算有什么谈好的事情,他本来是不必出现的,他一直喜欢以病弱躲在幕后。他这次过来,我唯一能猜到的就是他要把你带回地宫。”昶燮面对着幼椿蹲了下来,“愚者畏果,智者畏因。你可能觉得我是害死我哥的罪魁祸首。”

    “我前面和你说的是因,现在我想辩解的是他连我这样的想法和犹豫都算到了,第一次去地宫是他安排的,甚至第一次在地宫交的朋友也都是他安排的,被蓄意接近和善意包裹,与他们深交,然后安排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死去。他让我见到了地宫里的残忍。”

    “在挣扎和犹豫里,我哥一次次逼着我做选择。世人以为我哥是病死的,我也以为我哥是被我害死的,但其实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把焘奡变成如今的模样,再想办法引出地宫,让她在剑埋吸取灵气,都是为了他自己能脱离凡胎与轮回,游三界之外。”

    “万生万物都离不开轮回,而他这样可以得以永生。”

    幼椿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你现在过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并不意外昶旭想要永生,毕竟他的出生已经决定了世俗上的权势钱财都有了。

    “的确不是。”昶燮拿出几沓符咒,咬破了手指,滴在上面。

    幼椿看着昶燮的举动心里涌上悲凉,在这一刻她明白了邬羲和说的果因论。本来她还奇怪为什么长老会让昶燮进来,现在答案很明了,毁了剑脉又盗走宝物,青启城城主替天行道。系统说过她只有昶燮能杀死,可是她失败了那么多次,足以证明每一次昶燮都是动手了。等死般的闭上了眼。

    昶燮注定会杀了她,什么原因导致的并不重要,万变不离其宗。

    “可能会有灼热感。”昶燮把符咒一张张贴在链条上,看得出严予己也想让幼椿没有那么难受,只锁了她的脚。

    “你就不能一击致命,还要死前折磨一下我?”

    昶燮贴的手顿了顿,“我要是能一击把锁链打开,我怎么会仅仅只是一个城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锁链打开?幼椿眼睛睁开,才发现昶燮把符贴满了锁链,“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这都看不出来,你是多蠢?”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幼椿咂摸了一下嘴,“你不会是来救我的吧?”

    “那不然呢?”

    “不是你们这群人怎么回事啊,不是,大哥,你有没有问过我啊。”本来都打算英勇牺牲,看见生的希望,求生欲把那片死意烧得一干二净。

    “就算不是我来救你,我哥也不会真的让你死。我前面说了,他还等着带你回地宫。”

    “我真的没明白……既然要有个去死,那我也同意了啊。反正都做了那么多……”

    “可是,幼椿你回答我,你真的想死吗?”

    “我……”

    “如今的严予己,和他瞧不起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逼迫一个不想死的人为了所谓天下大道而去死,这就是他所谓的道吗?”

    “昶燮你要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来这里的。”

    “我当然知道,我不想说什么正义凛然的话,但是我见不得我的朋友要再一次死在我面前。就算以后我城主坐不稳,那也是我能力不行,力不胜任。”坐在靠朋友的鲜血下稳固的位置,他没有那么下作。

    在昶燮要打开幼椿脚铐的时候,幼椿的手压着昶燮的手背,“昶燮,我不是因为被逼迫的。”

    昶燮看着幼椿。

    “我知道你因为地宫那些朋友,所以见不得我也要死。我能理解你现在是在救自己,你希望总有个人是你能救到的。”

    阵外传来杨依的声音,“凌昶燮你还没好吗!”

    昶燮和幼椿同时往外看去,幼椿笑了笑看着他,“你救到了杨依,且不止一次。但是今日你放我出去,你或许安然无恙。那你想过杨依吗?”

    “她作为上风凌弟子,罔顾门规,擅自闯入刑司,放走罪大恶极之人,你想过她的下场吗?既然救了她,就不要再把她推入囵圄了。”

    昶燮怔怔地看着幼椿,想起那时候在地宫回来之后,昶旭和他说过的话。如果你不能确定伸手是完全把人拉上来,就不要去伸手,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行为会导致什么,或许你以为伸出的手是救人,殊不知你才是亲手把对方推入悬崖。

    “那我就要再次眼睁睁看着我朋友去死吗?”

    ——不是死,是解脱。

    系统的声音在幼椿脑子里响起来,宿主做完既满足回去条件,一、由昶燮想要杀死宿主,无论是不是出于他本意,宿主都会死。二、反派任务都已达成。三、助原文男主达成青启城主结局。

    幼椿舔了舔嘴唇,她明白了,“昶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但是让羲和去死,我做不到。”

    幼椿发现掌心下的手,执意催动着锁链。

    昶燮声线不稳带着颤抖,“我也做不到。”

    “师..师兄……”

    杨依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话音落下,已经抬眼就能见到匆匆赶来的邬羲和。

    邬羲和见到他们两的动作,眉头蹙了蹙。走到幼椿身边借着检查幼椿有没有受伤,默不作声的挪开昶燮的手。

    “少城主还是带着我小师妹先回去吧,动静太大时间太长,对谁都不好。”明明该改口城主,却故意加个少字。

    昶燮对称呼无所谓,但也清楚拖得太久了。交给邬羲和起码能说服幼椿,昶燮没有犹豫,转身就离开了。彼时他不知道有些转身就是最后一面,也不知道有些话就是最后一句。

    阵法雷电在昶燮离开后又开始汇聚在一块。

    “你等会怎么出去啊?”幼椿看着小口子愈合有些着急看着邬羲和。

    邬羲和没有回答幼椿的话,自顾自的问她,“火锅要怎么做?”

    被邬羲和无厘头的一句,幼椿下意识就回答了,“先要熬汤底,虽然清水也行,不过我喜欢那种熬出来的汤底。”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问火锅吗?”

    “羲和,我说了你想记得就记得,不想记得也没关系。”

    邬羲和轻笑了一下,他抬起手把她鬓发捋到了耳后,“椿是不是做完,就要走了?”

    幼椿本来想骗他的,“是。”却惊讶于邬羲和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替你完成的。”

    “羲和,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椿想知道什么呢?”

    幼椿看着邬羲和的瞳孔,那里面倒影着自己,“你知道的一切。”

    “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那先从大师姐的死亡开始。”

    “大师姐不是死亡,她和你一样是来自于异世。只是她完成了她要做的事情,所以离开了。”

    幼椿记忆模糊好像确实大师姐说的梗,只有自己知道,“当时栖霞镇消亡是必要条件吗?”

    “是也不是。三千世界,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气运,这里的气运已经快到头了。但这里的人把这一切归结于栖霞镇神陨在先,便想用人魂去安抚天道的怒气。可这本来就是他们臆想,祭祀生魂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误打误撞喂给了焘奡。而焘奡作为山神孕育出来的精怪,是能给予回馈,这便让青启城开始转运,其他门派开始效仿。”

    “人族就是这样,你说他们有错吧,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你说他们没错吧,却为了一己私心残害同族。”

    “毁了这些气运也无法逆转,但是能阻止他们继续残害同族吗?”

    “是也不是。短时间内能阻止,这点时间够上风凌独自分出去,但一旦离开青阳宫腹背受敌,只能答应昶旭,助昶燮坐稳,与青启城联盟。从长时间来看,尝过甜头的人族为了填满自己欲望的沟壑总能想到新的法子,更恶毒。”

    “你怎么知道更恶毒……”

    “你的大师姐来这个世界之前,可不是只有人族一家独大的。可如今东玄大陆只有人族了。”邬羲和瞳色彻底变成金色,看着幼椿,“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幼椿看着邬羲和的脸,明明只是瞳色变了,她却觉得邬羲和失了人性,对着她笑的人有种她形容不出的慈祥,是那种长辈对于晚辈又不仅仅于此,那些寺庙里菩萨就是这样,虽然带着笑,看上去慈眉善目,但是对你的苦难只是袖手旁观,“你是来渡劫的是吗?”

    “是。”

    幼椿嘴唇张合几次,不确定邬羲和知不知道焘奡和昶旭的过去,还有昶燮和他说的那些话,“我还想知道昶旭是很久以前就在算计焘奡吗?”

    邬羲和只是面带笑容,看着幼椿。

    幼椿手抓着邬羲和的袖子,“你知道我再问什么的对不对?”

    “从昶旭知道焘奡是魑魅开始,他就一直在为自己铺路。包括知道只要焘奡把他杀了,他们家族的人是不会放过焘奡的,也知道幼家姑娘的决绝。”还是那样的笑容,“椿永远不要听人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幼椿松开了抓着的袖子,她不喜欢这样的笑容。她喜欢的是知道她听不懂就会解释的通俗易懂,她喜欢的是真心出自内心情绪波动的表情,而不是刻板的像一个营业笑容,“那听起来,昶旭真是料事如神。”

    “预测并非预言,天地自有其规律因而可循迹推演。但人心莫测,人事难知。他也没算到昶燮执着于那么久的城主位置,不如你的命。虽然他没救出你就是了。”最后那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无论是不是出于本意,昶燮要杀她已经达成,也就说只要邬羲和让她走,幼椿仰起头看着邬羲和,“小九,我想回家。”

    幼椿说完这句话之后,邬羲和是完全听不见幼椿的心里想法了,眼睫下一片阴翳,她不喊他名字了。

    但邬羲和没想到的是幼椿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