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53替身
“老爷说,如果您们已经休息好了,不如把拌嘴的时间节省下来,去书房正经谈话。” ———— 不出意料,安东尼奥在书房里和奥托只平心静气地谈了三分钟,就忍不住再次拔高声音争吵了起来。他双手撑在书桌台面上,压迫性地前倾着身子,却不能给予书桌对面那个男人丝毫威胁感。 奥托的姿态甚至很从容,他用包容的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这幅纵容孩子胡闹的神情让安东尼奥气得牙痒。 “所以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兰伯特以身犯险?”安东尼奥一字一顿,强撑着气势质问奥托。然而他的话中有着连自己都无法忽视的无力感,他侧头扫了坐在一旁低头装死的兰伯特和克里斯蒂安一眼,对于这两个明显和奥托站在同一阵线的“叛徒”,尤其是兰伯特,格外恨铁不成钢,“既然可以找人装扮成我行动,为什么不让兰伯特也用替身?兰伯特现在已经是格纳登洛斯家的族长了,他要是有个好歹,圣卢卡不也要出大乱子!” 其实安东尼奥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是正经出任务倒罢,但这是为一场刺杀做饵,意味着兰伯特一行人届时需要故意露出破绽来,引诱敌人下手。 想起当初那场宛若恐怖袭击,连孕妇和孩子都可以利用的暗杀,安东尼奥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全心认同奥托的计划。 但奥托已然决定的事情,即便是安东尼奥据理力争也无法再改变,如今再多的争辩,也不过是他身为一个父亲,对安东尼奥做出的安抚罢了。 “这不一样。”他耐心地向安东尼奥解释,语气恳切,不带半点敷衍,“你和兰伯特一起出任务,你作为指挥,可以长时间待在车里不露面,对替身来讲扮演难度会小很多。但兰伯特是要亲自出面行刑的,在他身上如果露了破绽,不但功亏一篑,还会让对方发觉我们已经起了戒心,下次动手将更加不好对付。” 安东尼奥被堵得一时语塞,站在书桌面前,抿着嘴唇与奥托干瞪眼睛。事已至此,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却还是赌气似的冷着脸,与奥托对峙。 奥托微微瞥了下头,往兰伯特的方向看去,似是想向对方暗示,让兰伯特出言劝一劝安东尼奥。但他刚把视线投过去,还没开口,安东尼奥就一迈腿,挪了个位置,把他的视野堵了个严严实实。 兰伯特便坦然地和克里斯蒂安安安静静地继续装死,半晌之后,听到奥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向你保证,把我手底下最好的人手调给兰伯特用,一定能让兰伯特安全无虞地回来。”奥托稍微端正了语气,有意让安东尼奥觉得自己足够严肃可靠。安东尼奥这才将紧绷僵直的手指放松了一些,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指尖重新有了血色。 “再说了,你总该相信兰伯特的能力。”他又补上了一句,本意是想让安东尼奥更放心一些。 但安东尼奥非但没被安慰到,还想起了当初兰伯特因为他而中弹的事情,“他再有本事,还能扛得住子弹不成?”他冷哼了一声,一边顶嘴发泄情绪,一边向奥托伸出了一只手,“印章给我,我要自己去选人。” 旁观了整场对话的克里斯蒂安见安东尼奥居然一反平常的温和,用如此无礼的方式向教父索要代表着格拉芙家权力象征的信物,终于有些坐不住,局促焦灼地将左手上的戒指拔下来,戴到右手上,然后又拔下来,再戴回原处。在无意识地做着这些毫无用处的小动作时,他还颇有怨言地瞪了兰伯特一眼,明显是把安东尼奥乱了分寸的言行归咎到了兰伯特身上。 兰伯特却淡然地目视前方,没有多少处于话题中心的自觉。他的视线被安东尼奥的背影遮挡着,看不到奥托的脸,但奥托平和的声线钻入他的耳中,让他辨不出半点恼意。 实际上,奥托看起来甚至有些享受安东尼奥对自己的不客气,他没有迟疑,笑着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纯银印章,放心地放到了安东尼奥的手中。 “去吧,随你挑。”他一副为了哄安东尼奥高兴就什么都无所谓的慈父模样,直到安东尼奥攥着印章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眼角和唇畔的笑意都没有消散。 克里斯蒂安见多了安东尼奥规规矩矩的稳重模样,这罕有的一次叛逆让他在惊讶之余,面对奥托时也着实有些战战兢兢。此时见安东尼奥走了,他便悄悄地飞快地戳了兰伯特一下,示意对方赶紧跟自己一起离开,去追安东尼奥。 但奥托有些出乎预料地开口将兰伯特留下了。 “等一等,兰伯特,我有些事要单独嘱咐你一下。” 克里斯蒂安就立马丢给兰伯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在恭恭敬敬地向教父告别后,拔腿就走。 兰伯特心中一叹,明白今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教父亲自打电话让他来一趟格拉芙庄园,显然不单单是让他来安抚安东尼奥的。 适才他刚跟着克里斯蒂安一同起了身,被叫住后便停住了脚步,仍立在书房一侧靠墙的长沙发旁。在听到奥托的挽留后,他本打算走到书桌近前去听候吩咐,但奥托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留在原处。 “坐吧。”奥托说着,依然是温和带笑的口吻,人也从书桌后站起身,向兰伯特走来。在兰伯特重新坐回沙发上后,他径直坐在了兰伯特的身侧,姿态随意,仿佛只是想和晚辈聊一些家常。 “这孩子,生气的时候跟他母亲更像了。”他感慨道,浅浅的一声叹息里便带上了一丝怀念的意味。他在说着这番话时,视线也下意识地投向了书桌上的一张相框,像是在透过那巴掌大小的物什回忆着什么似的。 从这个角度,兰伯特其实看不到相片的内容,但他不是第一次来教父的书房了,早在他仍是个被安东尼奥牵着手在格拉芙庄园四处乱逛的孩子时,他就知道,那张照片上是一位恬静温柔的女人。 他也曾与这个女人有过几面之缘。对方有着与安东尼奥如出一辙的浅蓝色双眸,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笑容柔和,却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她是玛丽安娜·格拉芙,奥托已逝的妻子,安东尼奥与卢卡斯的母亲。 圣卢卡当中无人不知奥托对妻子的感情有多深,自丧妻至今,奥托都从未起过再娶的念头,私生活也相对干净。可此刻,兰伯特看着那张相框,听着奥托语气中淡淡的伤感,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格尔威茨。 倒不是否认奥托的深情,毕竟格尔威茨身为奥托丧妻后唯一的一个长期情人,曾亲口承认奥托只是拿他解决生理需求,没动过什么感情。 兰伯特只不过是想起了格尔威茨对奥托的一些评价——“偏执狂”、“可怜虫”,与众人所知的奥托的形象全然不符。 想着这些,他及时垂下头,适当地做出了一些回忆的模样来,不让奥托发现他短瞬间的浮想。 “对了,把你留下来,一来是想麻烦你等下多陪陪安东,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愿意见我,我也不去讨他嫌了。”奥托在出神了片刻后,很快又将视线拉回,放到了兰伯特身上。他说着抬手按了按兰伯特的肩,忍不住又轻叹了一声。 兰伯特便点了点头,“您别担心,安东尼心里都明白的。”他劝了一句,冷淡平稳的语调显得格外可信。 奥托似乎是放心了一些,眉间隐约的一丝印痕被彻底抚平。他又细致地同兰伯特交代了一些琐碎的安排,言谈间反复提醒对方在出任务时要以自身的安危为主。 “引出杀手只是顺带的,没必要过于苛求。这次行动决策权全在你手里,如果你觉得状况不好,就尽早撤退。” 对此兰伯特全都一一应下。他迎着奥托的注视,认真聆听的样子是寻常人轻易无法见到的温顺。他右手手指在颔首时伸向了左手中指的指跟,在摸了个空后,才恍然记起自己在见到教父前,就将那处的戒指摘下,收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也是我方才想到的。”奥托没有发现兰伯特隐秘的举动,在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遍之后,他忽地想起了什么,接口问道,“你来的时候,带着那个MI6的前特工?” 兰伯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捏住了早些时候被戒指圈住的一截皮rou。 “是的,教父。”他面上坦然地回答道,心下却滋生出一种古怪的复杂感。 不知是该提起心来,还是该松一口气。 “您有什么安排么?”他主动追问,换来了奥托片刻的沉吟。 兰伯特微微垂下了眼,他松开手指,将身上最后一点泄露情绪的疏漏抹除,冷静地等待着奥托将铺垫了许久的意图最终铺展在他的眼前。 半晌之后,他看到奥托曲起指节,蹭了蹭下巴,似是有了个决定。 “我是想着,既然他以前是做那种工作的,这次不如就让他来做安东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