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尹朗和姜郁文是在前天领证的，现在他们已经是正式的夫妻…不，夫夫了。尹朗和姜郁文结婚的消息自然是公开了，直接轰动了整个商界和整个谷安。而两人结婚的消息，更是占了商界权威杂志和报纸的头条好几天——从来没有花边新闻和疑似对象人物的最年轻商界天才尹朗第一次因个人感情方面上头条居然是因为直接就结婚了！

    这事情真是太震撼，太带有爆炸性了吧！

    当然，整个谷安上下的每个员工都激动的很。而在这段时间内，公司上下讨论的热点问题全都从公事变成了——尹董和姜总到底哪个是攻？大家争执了很久，甚至都快开起了辩论会，最终还是姜攻尹受这一派占了上方。然后，这对养眼的帅哥cp顿时在女生圈中被磕了起来。女员工们上班的第一句话也从“今天你打卡了吗？”变成“今天姜尹发糖了吗？”……姜郁文为此事笑公司的人怎么跟追星似的还磕起cp来了？

    不过既然磕的是他和尹朗，那他准了！于是，姜郁文和尹朗也将婚礼提上日程，准备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婚礼办了。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见家长”。

    今天尹朗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他和姜郁文约好要一起去墓园为彼此父母扫墓的日子。他们用过早餐后便出了门，先是在一家花店门前停下了车，买了两束还沾染着晨露的新鲜白色雏菊。

    他们首先来到了尹朗父母的墓前。清理干净墓碑上沾染的灰尘之后，姜郁文弯下身子，将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了尹老爷子和尹夫人的墓前，接着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他们的墓碑鞠躬。姜郁文是知恩图报的人，他知道，如果没有尹芮金，就没有今天的他。

    准备前往姜父姜母的墓地时，姜郁文道：“事实上我当时就很好奇，以尹家的财力权力，尹老爷和尹夫人怎会葬在这那么普通的墓园里？至少…应该是葬在那种私家坟地之类的。”

    “父亲曾经说过，无论世界上有多少的不公平，但唯有死亡是公平的，”尹朗看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眼底有些黯淡。“所以父亲认为人在去世之后便什么都不再拥有了，那么也不需要在后事上复杂处理。”

    姜郁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了然的点点头。“的确是尹老爷的胸襟。”

    姜父姜母也安葬在这个墓园，离着尹氏夫妇的墓地也不太远。这是尹朗第一次见到姜郁文的父母，只是很遗憾，很遗憾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从他们在墓碑上留下的最后的照片上，认识他们。

    姜母是普通中年妇女的模样，长的不算是大美女，但也绝说不上不好看。照片上的姜母嘴角扬着淡淡的笑容，眉眼中是专属于母亲才有的温慈模样。而姜父却不一样了，姜父相貌俊朗，笑容也爽朗动人，不难看出姜父生前大概是位幽默开朗的人——姜郁文的俊朗和性格，也许大多数都遗传自了父亲。

    只可惜，姜父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有着一条比常人还要苦涩艰难的命。

    尹朗把花束放在他们的墓前，也朝他们恭敬的鞠躬。

    姜郁文清理着墓碑上的细尘，笑道：“老爸老妈，今天带着你们的儿媳妇来见你们了。放心，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带着你们的孙子孙女来看你们。”

    尹朗脸一红，轻推姜郁文一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

    “…你别在叔叔阿姨面前闹。”

    姜郁文站起身，毫不顾忌的在尹朗的头上印下一吻，纠正道：“不是叔叔阿姨，是爸爸mama。你现在可是我老婆，我爸妈当然也是你爸妈了。”

    “……”尹朗有些窘迫，看向了姜父姜母的照片，低声开口。“爸爸，mama。”

    果然第一次见家长还是充满紧张感的啊。

    “这才对。”

    尹朗看着姜郁文，目光里有些怯意：“你说…爸爸mama会喜欢我吗？”

    “哦豁。我老婆长得好看又聪明，赚钱还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入我姜家门，要是我爸妈知道了，我妈可能还会含蓄点，要是我爹，估计直接直呼姜家祖坟冒青烟了。”

    尹朗被姜郁文逗笑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姜郁文深深凝视着照片中的父亲——他还清楚的记得，俊朗好看的父亲有着一双好看的手。可因为长期在工地上干着粗活，那双好看的手上全是生活磨下的痕迹，修长的手指被晒的漆黑，而掌心里更是被砖块钢筋磨出来的老茧和伤痕。这也是父亲为了扛起这个家而烙下的痕迹。

    他也还记得，父亲在得病那段时间，由于病痛的折磨和质量差的生活条件，俊秀的脸庞变的干瘪黄瘦。癌症发作起来的时候，那种疼痛无法形容，顶天立地乐观开朗的父亲没有为凄苦的生活流下半滴眼泪——可这样坚强的父亲，却被病痛折磨的泪水直流。

    肺癌一旦已到了末期，剩下的日子已经是数的过来的。父亲表示不治了，因为夫妻俩辛苦存下的钱，目的都是给儿子姜郁文以后在上学时该用到的。他不想在这种本来就没希望的绝症上浪费钱，省的人财两空，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没了钱可怎么活？

    于是——

    “其实我小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这种人，朗。”姜郁文忽然开口道。“羡慕你们有花不完的钱，如果我家里也有钱，那我的人生是不是会截然不同，我的父母是不是也能够免于这些病痛灾难。”

    “阿文？”尹朗轻声唤了他一声。

    换做是平时，姜郁文定是要纠正尹朗对他的这一声称呼的。只是此时他没有心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母亲已经逝去多时了，他应该早就不会感到太大的难过才是。

    姜郁文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熟悉的拿出里面的一根烟，然后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这次，尹朗没有阻止他抽烟。因为他总觉得姜郁文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在此时向他诉说。

    “我以前真的很爱钱，我太想有钱了，我做梦都想有钱。”姜郁文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又将烟雾吐出。“父亲走之前那两个月，因为想给我和妈留点钱，没有选择治疗。病痛发作痛起来的时候生不如死，我记得那时候家里的桌上放满了针筒和吗啡。吗啡很便宜，只要有那张癌症证明书，医院就会卖给你，一块几毛罢了。父亲买了很多，疼痛发作的时候便拿起针筒打吗啡。”

    “但是吗啡也逐渐变的越来越没用。于是父亲注射吗啡的剂量，从一支，到两支，再到三支。”姜郁文怎么也没办法忘记——坚强的父亲，流着泪颤着身子给自己打吗啡。“最后去世的时候，父亲已经瘦得脱了型，一个个子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体重还不到一百斤。”

    尹朗微微怔愣，此时只是幻想着那时候的姜家——幻想着那时年幼的姜郁文，他就觉得自己的心疼痛的无法抑制。尹朗无法说话，他真的太不擅长安慰人了，他只能轻轻的牵住了姜郁文的手，与他十指相握。

    “父亲也没什么遗物。除了跟妈一起存起来的钱，剩下的就只有几件缝了又补的破旧衣衫和工地上作业时候穿的工地塑胶鞋。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里尔克的那句诗句——‘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变强，变优秀，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也希望父亲泉下有知时，能为我感到骄傲。”

    姜郁文还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又吐出烟雾，但悲伤的心绪，却没有随着这些烟雾从心中吐出之后又消散。

    “那时候活着的动力就是母亲。但后来，母亲也因为过度的劳累致病。在尹老爷的帮助下，妈走的没有父亲那么痛苦。事后火化母亲时，也只有尹老爷和尹夫人来送了母亲一程。在这之后，我活着的目的就只有辅助谷安，辅助你。”

    “所以我其实真的很感谢尹老爷。不仅仅只是感谢他帮了我，帮了我的母亲，也是尹老爷让我有了以后的目标，有了自己一定要去完成的事。不然在母亲去世之后，我大概只会是个了无牵挂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死掉都没有关系那种吧。”

    尹朗握着姜郁文手的力度又紧了紧。他抬起头给姜郁文一个微笑：“你也叫错了，不是尹老爷和尹夫人，而是爸爸mama。”

    姜郁文低下头，自家老婆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却让他的心一片的柔软。

    “后来的后来，有了你。我活着的意义不再只是因为谷安，也不再只是因为‘活着’。我要活着，因为有你，有了我一辈子想要去珍惜呵护的人……我要活着，因为我要保护着你，爱护着你，帮着你，无论是在你的人生路上，还是在你的事业路上。”

    尹朗安静听着姜郁文的表白，有清风拂过，这是尹朗第一次觉得姜郁文的情话听起来这么真挚动人，没有一丝rou麻的感觉，也没有一丝做作。

    “我也是。”

    尹朗认真的对姜郁文道：“以后的路，我会陪着阿文一起走。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而阿文也不再是一个人了，对吗？”

    烟头从姜郁文的手中掉下去，被姜郁文一脚踩熄。他捏尹朗的脸颊，尹朗能闻见他指尖的淡淡烟草味道。“是老公，不是阿文。”他刻意举起了和尹朗紧握的手，扬了扬两人手指上那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好看光芒的对戒。

    尹朗难得顺从，乖巧的时候简直像一只可爱的兔子或是绵羊，能让姜郁文都快要融化成了一捧棉花。“嗯，是老公。”

    姜郁文也还记得，母亲临走之前曾经对他说过：太阳的落下，是为了第二天的升起。而她心里装着一个自己塑造的天堂，在她走之后，她会到达这个心中的天堂。而这个天堂会离姜郁文很近。

    “所以，阿文，爸爸mama虽然走了，但是爸爸mama依然离你很近。太阳落下后会陪你，太阳升起后也依然会陪你。只要你抬头，就可以随时看见爸爸mama了。”

    与尹朗十指紧握离开墓园时，姜郁文不自觉的仰头朝天空望了一眼，仿佛看见了父母在笑。尹朗好奇的问他：“怎么了吗？”

    “没有。”姜郁文笑着摇摇头，牵着自家老婆继续往前走。“只是刚刚好像听到爸妈对我说，这个儿媳妇他们很满意。”

    尹朗也笑了。

    那束沾着晨露的菊花还放在姜氏夫妇的墓前，清风徐徐，白菊的芬芳在风中传向更远的地方。一对洁白的蝴蝶在墓碑前煽动着翅膀，接着双双停在了那束沾着晨露的花束上。

    阳光正好，

    在花束的晨露上，折射出了美丽的七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