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是什么？”柯明澈看着摆在单元门口的一堆米和油，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情。” 夏决辰看他两手空空，解释的语气瞬间变成了质问：“给你的拐杖呢？” 柯明澈愣了大概有两三秒才回答：“……忘记拿了。” 他是真没想到夏决辰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以后骑不了自行车了别以为我会帮你接送柯一星。”夏决辰冷酷地说。 “……我现在上去拿？”柯明澈边说边做了个转身的动作。 夏决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这次就算了……” 直到柯明澈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夏决辰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在试探自己！ 虽然被套路了，但他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好。 “总共十一户，有两户没人住，剩下九家都给你们送过菜对吧？” “对。”柯明澈点点头。 “那开始吧。”夏决辰左手拎着一桶油，右手提着一袋米，走到门牌号“101”前，示意柯明澈敲门。 柯明澈站在原地没动，夏决辰疑惑地问：“这家没人？” “……有人。”柯明澈边说边走向他。 夏决辰拿着米和油站在邻居家门口的样子让柯明澈莫名有安全感，他只是想多看两眼。 “方叔叔好。”门铃还在响门就已经开了，柯明澈对着门后面戴着无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问了声好。 “是明澈啊，”方姓中年男子抬头看向柯明澈身后的高个红头发年轻人，“这位是？” “我是柯明澈的……” 夏决辰低头和柯明澈迅速交换了眼神。 “表哥。” “堂哥。” 柯明澈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商量好就过来敲门实在是太失策了。 其实最顺口的说法应该是“表哥”，但夏决辰这个人怎么看都和薛尔雅沾不上关系，更像柯景山那边的人，所以他才脱口而出“堂哥”。 夏决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柯明澈的后背，意思是都听他的。 柯明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辈分关系他不太清楚，准确地说应该算我的远房堂哥。” 夏决辰相当配合地点点头。 方姓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样啊，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他一直都在外面打工，最近才回来，”柯明澈看了夏决辰一眼，“要不是亲戚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远房堂哥。” “听说我家出事了他就趁着休假把工作辞了，打算待在这里好好照顾我，说是因为老一辈人欠下了恩情，不还不行。” “哦……你这个远房堂哥，多大年纪啊？” “二十七。” “二十三。” 方姓中年男子眼中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这回连柯明澈也装不下去了，不解地看向夏决辰。 “对不起，”夏决辰低头对上柯明澈的视线，“我为了和你拉近距离少说了四岁。” 柯明澈：“……” 他微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向门口的中年男子，说：“大概就是这样，方叔叔，现在有人给我和柯一星做饭，所以你们不用再为我们cao心了。”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之前送来的鸡汤很好喝，谢谢您。” 夏决辰于是把手里的米和油递了出去。 “不不，这我不能收。咱们都是街坊邻居，我和你父母又是同事，关照你是应该的。” “我知道，”柯明澈从夏决辰手里夺过大米和花生油，趁他和方叔叔纠缠的空档把东西放进家里，“从发生车祸到现在大家都帮了我很多，但不能帮我一辈子，既然我选择了和柯一星一起生活，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唉……你现在刚上高一，学业还比较轻松，以后学习任务重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柯明澈笑了笑，说：“我自己会安排好的，您放心吧。” “可惜了，你明明能去省重点高中的。” 这句话刺痛了柯明澈的心，他何尝不想去重点高中，可现实逼他走这条路，他又有什么办法。 “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他故作轻松地说。 “你年纪还小，不明白上个好学校有多大优势，”方叔叔推了推眼镜，“我知道柯一星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你也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柯明澈点点头，说：“会的，现在有堂哥照顾我们，我的压力也能小一点。” “好，好。”方叔叔拎起油桶，又递了回来，“东西还是拿回去吧，这样送要花不少钱，你们过日子也用得上。” “没关系，”夏决辰说，“我在外面打工挣了很多钱，养得起他俩。” 方叔叔又抬起头，仔细端详眼前这位散发出不良气质的红发年轻人，从他眼里读出一种和外貌不相符的沉稳。 还读出一种他要是不收下这人能在门口站一下午的强硬。 “您就拿着吧。”柯明澈把他伸出来的手推了回去。 “行，那我拿着吧。什么时候想喝鸡汤了就带上弟弟和……你堂哥过来，我爱人不太会炒菜，但煲汤技术一流。” 柯明澈笑着说：“是很好喝，柯一星那天连着喝了三碗。” “合你们口味就好。你们还赶着去下一家吧？”方叔叔看向堆放在单元门口的米和油说，“快去吧，免得耽误了晚饭。” “嗯，那我们先告辞了。” 方叔叔点点头，关门前对柯明澈说：“明澈啊，好好生活。” 柯明澈鼻子一酸，强撑着笑意回答：“会的。” “下一家是102，徐阿姨。” 柯明澈先一步走到单元门口，查看堆放的物资，夏决辰盯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你真的不后悔吗？” 午后的太阳自西方逐渐滑落，倾斜的阳光一部分被墙体阻挡在外，使得夏决辰所在的楼道灰暗阴冷；而另一部分投洒在单元入口的空地上，在地面留下一条锐利笔直的明暗交界线 柯明澈沐浴着阳光，侧身看向夏决辰。 “以前会后悔，现在好多了。” 柯明澈说话声音明明很轻，夏决辰却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十厘米不到的地方。 温暖的光线在柯明澈浅灰色卫衣帽子边缘勾勒出一道淡金色光辉，连带着卫衣下摆露出的白色T恤边角也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夏决辰忽然生出一种想要靠近他的念头，无比强烈、无比炽热。 他向前走了几步，最终和柯明澈一同站在了阳光下。 柯明澈深色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偏褐的琥珀色，看起来纯真又迷人。 此刻这双眼睛正带着疑惑注视他。 夏决辰抬手，轻轻覆盖住柯明澈的发顶。 “我是柯一星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柯一星在你面前从来不用伪装或者掩饰什么，所以你在我面前也不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明白吗？” 夏决辰的手掌温暖宽大，手心的温度沿着发丝寸寸流向皮肤，让柯明澈有种“被疼爱”的感觉。 和被柯一星抚摸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看着夏决辰，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翘起：“是堂哥。” 夏决辰边笑边在他头发上揉了两把，用肯定的语气说：“是堂哥，远房堂哥。” “为什么不能是表哥？”他接着问。 “不想破坏mama的好名声。”柯明澈回答。 夏决辰立刻收敛了笑容：“我丢你人了？” 柯明澈：“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二十七岁？” “小孩儿，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你在挑战我的脾气，”夏决辰佯装生气地说，“年龄报大一点儿听起来更可靠。” 你也知道自己看起来不靠谱啊。柯明澈在心里说。 “想什么呢？在骂我？”夏决辰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想今天晚上吃什么，”柯明澈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哪敢骂你啊，沿河路一霸。” 夏决辰开怀大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晚上鲫鱼汤里下点面条，炒盘小青菜，中午吃太腻了，晚上就清淡点儿。” 柯明澈听出来他这是在针对那盘红烧rou，忍着笑意“哦”了一声。 “走吧，”夏决辰弯腰提了一袋米和一桶油，“下一家，102！” 九户人家的东西送完已经五点多了，柯明澈回家后才想起来中午装红烧rou的盘子还没还。 当他拿着盘子犹豫不定时，夏决辰在一旁说：“放着吧，下次我做红烧rou用得上。” 柯明澈笑着把盘子又放回橱柜，心想这人的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 出门前柯明澈叮嘱柯一星不要乱跑、九点钟上床睡觉，柯一星反过来叮嘱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准确地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这条是对着夏决辰说的。 “走吧。”柯明澈准备关门，夏决辰挡在门口不让他关。 “东西带齐了？”夏决辰黑着脸问。 “齐了，手机钥匙都带了。” “这就齐了？” 句末上扬的语调让柯明澈猛地想起来了——他没拿那根拐杖。 柯明澈折回屋，从茶几上拿走拐杖，走到门口给夏决辰亮了一眼。 “现在齐了。” 夏决辰满意地点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