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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碎人死

    车如疾风滑到东区三道坐落的lux旗下娱乐城门厅前,周渊丢开安全带跑下车预备替沈恣开车门,却差点被撞了个踉跄,沈恣步子迈得狠,几番经过的服务员连恭敬的话音还未发出就只能望着笔挺背影嗅那清洌的淡香了。

    周渊紧步跟上,进了电梯之后才有站于沈恣的左侧方,透亮的银门清晰地映出沈恣冷白衬衫裹实的紧硬胳膊,从小臂延伸到掌背的青筋微鼓,手腕骨重压上膛霎时脆响,周渊不由得也低头活动了下筋骨。

    高层楼内已是混战之后所剩的静景,沈恣的肩头舒张脖颈紧绷,鞋跟踩进一滩血水里漾起色泽艳丽的小涡,抬脚行走时地板上步步嫣红印块儿,他走的急,却稳的看不出一丝慌乱,站定在端坐盘串的褚二面前时,沈恣的眼皮一压,利索地抬腕,沙发靠背倏地穿过一颗子弹,若再下移一寸,脑浆和血水定然会迸射溅开。

    褚二也只是慌神一瞬,再睁眼时摆摆手制住上前的几个黑衣壮汉,串珠一甩挂回腕骨,伸手抚掉沾在头顶的碎絮焦毛。

    “沈公子来的晚了,要是火气没处发,”褚二笑的假意,下巴抬着指向脚边的脖颈凝着大片血液的尸身,“这儿有现成的死靶,胸口还能再吃几个枪子儿。”

    褚二瞧着沈恣面上的表情,总觉得平静的出奇,倒像是没有半分不悦,不过藏的了面,可藏不了心,他的嘴角弯翘,随意指了身边的贺一,“去给沈公子敬根烟吧。”

    贺一愣神,艰难地迈出脚,手里的短刀还在顺着刀尖儿往下滴血珠子,他摸摸口袋抽出打火机,挤出皮笑,一簇火焰被他颤抖的掌心引的小幅度摇晃不定。他不是什么善类,可任何人站在沈恣身边,都得掂量自己,缩脖子保命。

    周渊接到沈恣的眼神,便夹了只烟在指间,贺一眼明忙点了火,沈恣这才接过了周渊手里的烟段。

    沈恣把枪随意甩到周渊掌心,唇边的烟始终没有进口,他偏头抬了下眉眼,拇指下压将烟灰尽数弹向贺一的眼皮上。

    贺一被烫的往后倒退,右眼吃了烟灰,抬手揉眼的一刹那被箍住了小臂,只觉得胸口一凉,掌心的血刀已没入自身心脏,沈恣侧身用脚尖踹至他的膝窝,人跪摔下去之后抬脚压在贺一的脖颈下压,刀柄借力猛的拔出,旁边立着的周渊挺身为沈恣挡住喷出的鲜血后才恭谨地后退回去,剩下半截烟头被精准地投进惊恐瞳孔下微张的口内。

    干脆利索,沈恣身上没沾上一滴脏血。

    “点错烟可以,”沈恣冷冷的瞥了眼沙发上翘腿的褚二,嗓音落尽耳里只觉狠而不怒,“抓错了人,一条贱命抵过,是太便宜了。”

    命有轻重贵贱,人分三六九等。这道理沈恣懂,褚二更懂。

    “手底下人做事儿马虎,沈公子莫要上火,伤了和气可怎么好,”褚二啧嘴惋惜,顺着说了两句。

    沈恣话没听完扭身便走,周渊踢开脚边的贺一,疾步跑出把枪递给了沈恣。

    一闹二闹的让褚二有些头痛,他要吞厉城绝非难事,以程粲作捏在掌心的把柄无非是确保沈恣不插手,前两年他便开始留意程粲,这些年沈恣对这个身边人越来越宠了,确是大有可用。

    褚二心里盘算些什么,起身出去时路过以奇异姿势倒伏在地的贺一顿住了脚步,笑意盈盈得又捏着串珠,替贺一把瞪圆的大眼遮住,“二爷教过你,有些人,死了才有用。”

    褚二站起身,像唱戏一样咿咿呀呀的曲调,背着手小步迈开,“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惦念着恩情替我给阎王磕一个。”

    走出去的冷风一激,周渊头脑的热才褪了下去,沈恣必得等先来表态,褚二得手之后才会顾及程粲的性命,是他刚才心急误会了沈恣,沈恣从不听多余的道歉,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周渊知道往哪走。

    拳台上程粲已被怼到围绳上咳血,他的手腕上戴着手铐,左脚腕被拇指粗的铁链锁在角柱上,链长不过半米,他只能在这小小的扇形水泥地上打滚儿躲着雨点般乱落的硬拳。

    他实在没有力气回击,只能蹭着边儿滚翻能躲几拳是几拳。

    半个小时下来饶是再好的体力也已经在这一个星期的折磨下消失殆尽了,程粲几近绝望,昂着小脸直面冲他挥过来的铁拳。

    最好一下子被了结,少些痛苦吧,他太疼了。

    “砰——!”

    “怎么回事儿?”沈恣蹙眉盯着紧急刹车的周渊。

    “有人冲了过来,撞到了。”

    周渊打着方向盘后倒,他虽然急但不至于不看路,他确信是有人突然往他们车头蹿来才会撞上,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示意留人处理,向沈恣报备一声。

    “继续开。”沈恣很焦躁,催促一声。

    程粲急喘了两口气,撑着地背刚弓起就又被一脚踹翻,面颊高肿到眼球被挤压的酸胀,他已经看不清人脸了,眼角频频湿润,他不知道是血还是泪,腿脚已经无力,可每次重拳砸过来都能强逼出些力气来躲过。

    他想活,他根本不想死,困兽犹斗的戏码所有人都看的津津有味,探讨着命运的绝唱能延续多久。

    跌坐在地的程粲似乎低垂了头,屏息的瞬间猛蹿向前,猩红的双眼骇的人踉跄一步,手铐叮当作响,两颗紧捏的拳是最后一击,没有人想到程粲还有力气反抗,拳场上瞬间噤声寂静无比。

    刀尖儿剌进脖颈嫩rou的声音窸窣又响亮,血液滚溅在手腕几滴,嘘的几声大家都失了兴致。

    程粲捂住往外冒血的脖颈,身子摇晃着两下,瞳孔飞颤着失神,倏地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倾倒,眼前白茫茫一片如皑皑雪原。

    重物砸地的声响闷厚无比,先倒下的却不是程粲。

    枪声刺耳,又是接连两声对准两盏吊灯放出,玻璃碎渣飞溅洒下,所有人乱作一团,慌忙逃窜。

    程粲觉得自己临死前出现了幻象,透过圣光仿佛看到了他日日思念的沈恣,可惜他眼皮沉重再也掀不开了,模糊闪泪的眼缝隐约望到沈恣熟悉挺拔的身姿。

    锁链乱响,程粲最后一股气力朝那沾血的皮鞋爬去,他伸手扒拉沈恣的脚腕,耳边震鸣着什么,极空灵的声响,像是从天边透过来的那样,他好像听到的是冷脸的沈恣不满地问他知错了吗。

    “错呃了、错……小粲知道、知、错,了……”

    程粲哆嗦着唇片,他知道了,他的爱是有罪的,他的爱会让自己被抛弃被杀死。

    他的笼子墙面刻着密密麻麻如蚂蚁堆积的悔过的字样,一百四十八遍,程粲日夜在为自己不该显露的爱意道歉。

    不爱行不行呢,他只想活着呆在沈恣身边。

    程粲哭着快要断气,泪水浸湿了整个小脸,他再没有力气了,眼皮一松倒了下去。

    这夜所有人都在忙,褚二领着一帮人吞了厉城所有的场子,人手大都并为己用。现在他自己这片场子被沈恣的人包围,灯碎人死,彻底断了来日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