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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牙

    嘈杂混乱的拳台血rou相拼,环形凌空的楼阁的观看者或站或立,无论怎样的角度都能够清晰睥睨底层乱斗纠缠的淤泥,光滑透明的落地玻璃面映出的是光鲜亮丽西装革履,上层人士的乐趣是在血泊中撒下廉价的鱼饵看一场激烈又无意义的抢食游戏,赢的是命,输的也是命。

    “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一个身着唐装的男人将烟头碾在落地窗上,烟灰粉末顺着玻璃下滑,仿佛透过屏障落在了拳台内一个将血人压在身子锁喉的少年头顶,这让男人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宽厚手背上的青筋绷紧跳了两下。

    “褚爷,小贺真不懂,不过这小子确实挺狠。”

    贺一答的谨慎,他猜不透褚二的意图,更不明白褚二为什么大费周章抓着人,既不许程粲死,也要连着五六天安排高强度的比拳,不过程粲却是有点儿本事,打了几天没输过,现在是拳场炙手可热的角儿。

    据说,因为程粲总是用磨尖的牙刷把作刀,刺进敌手的喉管之后再踩着血尸借力拔出,所以被人起了代号——小狗牙。

    这里面也没什么说头,单纯是一个贵族少爷随口说了一句这么狠的小狗把牙刷拿走是不是急着回去刷牙,之所以冠了个小字,无非是高位人士的调笑讥讽。

    无论再锋利凶劣的狗牙,他们抬抬指尖的事儿就能给它连着血筋拔干净,权势,才是最毒的一把利刃。

    “小贺啊,你心不透,”褚二拍了拍贺一的胸口,力道不算轻,足把人推了个踉跄,他笑着翘着唇,用手指点了点程粲的方向,“你看他,磕药了吗?”

    贺一目光一耸,前移了两步俯视下去,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程粲挨拳之后脸上压抑的苦楚和发丝血帘中的那转瞬即逝的惊恐全然不是用药后应有的表现,他的兴奋劲儿是装出来的,一个没用药的人能扛住这样虐待式的折磨,拳法倒是次要,这清醒的求生意识简直是难以想象!

    贺一猛的一惊,怔怔地退了两步,没等他开口,褚二就先一步评了出来。

    “天赋,”褚二笑的眼睛眯成两道小缝,抖动肩头疏解身上的气力,敞腿落座在皮沙发最中心,眼神依旧往拳台上飘动,“天赋也分有用无用,用的到就是有用,用不到的就是无用。”

    贺一被这一连串的拗口道理饶的愣神,不过有一点他知道,程粲一定还有用,所以还要看着不能让人死了。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有用,”褚二瞥向贺一,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接着说,“有些人,死了才有用,你觉得呢?”

    也许是褚二的眼神太过骇人,贺一的脊背一阵发凉,冷汗贴着后脖颈掉进后背,他一激灵忙称是,“二爷说的对,已经吩咐下去了,不会让他死的。”

    拳台四周爆出雷鸣惊喝,褚二一个起立,看到最后在拳台上站着的是程粲笑着拍手道了声浑厚的好字,掌心的串珠捏的更牢了些。

    激流退去后归于平静,好戏既已看过,也没兴致再留了。褚二摆摆手离开,贺一也忙步跟上。

    十三、十四……二十六。

    脑袋上的黑布套窸窸窣窣地往下淌血,手腕被紧紧铐在一起的程粲突然顿步,旁边负责羁押带回的男人猛的踢了程粲一脚,拖着他满是紫青的胳膊拽走。

    二十六,是二十六没错。

    程粲喉咙阵阵发痛,他把头拱在地上闭着眼感受风向,直到从斜方刮来的很浅一股夹杂着臭气的凉风让他兴奋的毛孔舒张,胳膊上的细毛都立了起来。

    等被塞回笼子里面头套才被拽下,手铐通常是取下的,只是最近程粲上场的次数太多,所以也就懒得再拿钥匙捅开,就这么把人扔进去了。

    程粲的双目通红,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颧骨上有细碎的几道血痕缀在面颊连成一片儿的淤青上,从下巴到脖颈全是血痂,别人的自己的,总之混在一块儿一样的腥臭。

    这几天的折磨已经让程粲几近绝望,他既想活更想死,比之不断在脑海中游行的童年回忆和生死不定的拳斗,他更伤心的是沈恣没有找过他。

    他多想劝服自己是沈恣找不到他,可他却无比清楚的知道,沈恣的势力辐射南北插手东西,倘若他有心找人,最多不超过两天的时间便能够准确定位。

    除非,沈恣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找回了,或者,这是沈恣对他逾矩的惩罚。

    程粲的心狠狠揪在一起,像被人榨成血汁一样,他不知道沈恣还会不会想起他,可是他快撑不住了,他每天夜里都在偷偷哭着忏悔,如果这是沈恣要惩罚他,那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再也不对沈恣大叫了,他也再也不敢奢求爱字了,他真的反省了。都是他的错,他轻狂自大,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沈恣救他之前的处境,他都想起来了,他只要,只要活着出去,他一定乖乖给沈恣当狗,他再也不会惹沈恣生气了。

    哥。你救救小粲吧,求求您了……

    程粲窝在墙角哽咽,这句话他在五天里求了数万遍,可他心里也知道,沈恣听不到他的忏悔,也不会来救他的。

    他亵渎了神明,所以活该被放逐,他不恨,他只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连委屈都不该有。

    沈宅附近的路是很清净的,周渊听从沈恣的吩咐在道上缓行,他看的出沈恣最近心事重重,也许是为了两天之后的那场交锋,但其实沈恣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场斗争,更何况,还是一场必赢的战役。

    “嘶——”

    几辆黑车别在沈恣的车头车尾包围起来,周渊捏方向盘的手一紧,与沈恣对视一眼,脚尖在油门上预备踩紧冲出去。

    可在看到乌央乌央的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个少年之后脑海里的弦嘣的一声断开了,他的腿抖了一下,牙关紧咬了起来。

    这小少爷又作什么死。

    祁天领头站在最前面,一头乌黑的头发在夏风飘荡,唇红齿白的小脸高昂着阔步走来,挺拔的身姿依旧带着不小的痞气,只是目光倒是难得一见的笃定硬朗,饶到副驾驶沈恣座位的窗边狠狠锤了两下,手腕被顶的生疼,嘴角一撇,一看这娇气的小少爷就疼了。

    沈恣面无表情,他不把这群小混混放在眼里,好在他今天不急,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周渊脸上的rou抽了两下,他解了安全带下车,抓着祁天的胳膊外撇,把人拖到车尾摁了上去,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在做什么?你有几条命敢堵沈总的车?”

    “妈的放开我!我他妈来问问姓沈的,把程粲尸体抛到哪去了,他妈的扔海里了喂鱼了,程粲五天没接电话了,五天!小猫小狗也死外面了,人呢?”

    祁天被紧紧怼在车身上,胳膊被撇的生疼,眼里就忍不住噙了泪花,这不是哭,单纯是被周渊这个王八羔子给摁出来的,他现在恨不得起来踢周渊裤裆子一脚,死命的挣扎。

    “别闹了,”周渊蹙眉无奈道,他没有多长时间去好声好气地哄着祁天,要是沈恣下车,绝不会给这小少爷再开口的机会,“我说了有消息会联系你的,沈总会照顾好小粲的,快回去!”

    “有消息有消息,你他妈什么时候给过我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必须今天就看到程粲!”

    祁天趁着周渊放松的时候往下一蹲,矮着身子钻了出去,正要招呼人去拉沈恣的车门,却被一个力气拦腰拖了回去,他正要骂,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直接把他扇懵了。

    周渊的手抖的厉害,看见祁天眼里的泪珠子掉了两颗后不知所措地撒开了束缚祁天的胳膊,他张嘴欲要解释什么,可也只得咬着牙让人离开。

    祁天气到身子骨打颤,猛的把周渊推开,摸着guntang的面颊掉泪,他指着周渊大骂,“傻逼,一群傻逼!滚蛋吧孬种!”

    祁天甩头就走,从带来的小弟们中间撞了出去,坐上车之后才用掌心去蹭眼泪,打着方向盘就走了。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打他!周渊第一次就给他拳,他忍了,现在蹬鼻子上脸敢扇他,臭傻逼!祁天碎碎念着骂着,没注意到迎着风又落了几滴泪,他只觉得烦躁生气又委屈,没人管程粲,他又查不到人去哪里了,这两个傻逼又不管,他心里急!

    周渊脸色有些煞白,右掌捏成了拳,他根本没有愣神的机会,两三步赶紧上车,祁天这一闹,沈恣要是追究,谁也护不了。

    “程粲的朋友。”

    沈恣很难得用朋友这样的字眼,他蹙起眉,并不是觉得这一场闹剧惹的心烦,而是他被提醒着程粲已经有五天没有回家了,并且是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对程粲的过分关心。

    “是,祁家少爷,跟小粲关系很好。”

    周渊赶紧找补两句,希望沈恣能够顾及程粲愿意把刚才当成笑话看了。

    沈恣的头微偏,瞧着暖色的路灯,久久吐了一句,“去查查这几天的监控,还有程粲的电话记录,一切,查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