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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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之木坐到温亭旁边的主位上,向组员们简短解释晚到的原因是在和主任做工作上的交接。温亭听到他迅速切入正题,问:“谁来做汇报?”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吊诡的沉默,温亭此刻非常想冲此前对于偶遇巧合过分乐观的自己打上几拳,最好打晕过去,至少也比现在头脑发晕还得迎难而上的状况好受。 他看看白玫,白玫在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怎么还不上。他又看看谢晚洲,果不其然小谢在低着头看他那做会议记录的破本。他再看看王奕,王奕正打量着这位年轻的新组长,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然后他顺着王奕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季之木正盯着自己。 温亭瞬时感觉一股血液直冲脑门,条件反射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绕到投影仪前插线投屏,整个过程没有看季之木一眼。 温亭暗暗想:这没什么,就当是一根木头杵在中间。 起初温亭有些许磕巴,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每个环节抓住关键点说明现阶段遇到的困难和突破点。 季之木没有再看他,而是很认真地盯着PPT,时不时向温亭抛出两个问题。温亭也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季之木身后的白板理逻辑。于是这场会议在半个小时内结束了,效率颇高。 收拾东西准备出会议室时,白玫凑到温亭耳边问他:“我怎么觉得你刚刚的眼神这么三白眼?” 温亭哽了一下,逗她:“我本来就是这种眼神。”假装一脸严肃地瞪着白玫,俩人小打小闹走到门口,突然后面传来季之木的声音:“温亭,你留一下。” 太背了,温亭心想。 他看到白玫在门外朝他做了个用手分别点左肩右肩额头胸口的画十字动作,于是这次真的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后站在原地转过身看着季之木,朝他耸耸肩,等他发话。 季之木还站在座位旁边,见温亭没有过来的打算,便慢慢向他走过去。 温亭见季之木朝自己走过来,心想有什么事非要走这么近说吗?却见季之木突然朝自己这边倾身,吓得温亭瞪大眼睛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贴到墙壁上,而季之木只是伸手拉过自己旁边的门把手将门关上,随后向后退了两步。 温亭又心想有什么事非要关上门说吗? 七年过去,季之木长高了不少,温亭在他面前略矮半个头,他不敢看着季之木的脸,只好盯着季之木的喉结,温亭看到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听到季之木问他:“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温亭被问得有点发懵,季之木怎么突然开始打直球了,他记得季之木小时候是那种拿钳子撬开嘴巴才肯施舍一句话的闷sao孩子。 8岁的时候温亭跑到季之木的房间,问他要不要去公园玩,季之木当时身体不好,坐着轮椅常宅在房间不愿出门,也不愿让人打扰,只有温亭很大大咧咧地每天往季之木房间跑。 季之木家的佣人本来也很担心这会惹得少爷不舒服,但神奇的是季之木从来没有赶温亭走,只是从不参与温亭的单向娱乐活动,温亭坐在地毯上边搭积木边自言自语“这是黑熊骑士,他准备冲进城去救黑熊公主了”,随后又自顾自摇头叹道:“但是城门我还没搭起来。” 季之木则坐在轮椅上像看狗熊一样看着温亭,一言不发。 这天下午,温亭的小学同学找他去公园玩,但温亭觉得还是应该先给季之木说一声,万一他待会看不到自己很伤心怎么办? 可是季之木听完后还是坐着轮椅不动,小脸朝着窗子,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不搭理温亭。 他走到季之木身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拉回季之木的注意力,温亭说:“我可以推你去的,季之木。” 季之木转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温亭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温亭总觉得季之木好像浑身散发出一股委屈。 一阵沉默过后,季之木转动着轮椅的手轮圈,背对着温亭挪到床边,说:“我要休息了。” 温亭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好挠挠头离开,他从不爱琢磨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温亭在公园像疯狗一样玩到了太阳将落,一会儿和同学们玩抓“鬼”游戏,一会儿和人捉迷藏,一会儿跑到沙坑里,堆起没在季之木家搭好的城堡。 日落时分,夕阳照得公园一片橘黄。温亭从沙坑里抬起头,像忙完了一场春耕的老农似的,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放下手臂时瞥到了公园入口处一高一矮的身影,矮的那个似乎坐着,坐在轮椅上。 温亭惊喜地站了起来,朝入口处边跑边喊:“季之木——” 站在季之木身后的是他家的佣人,温亭气喘吁吁跑到季之木面前,看到季之木一脸别扭地憋出一句话:“我休息完了,想出来透透气。” 温亭咧开嘴哈了一声,左手握着拳伸到季之木面前:“送你一个东西,刚刚在沙池里挖到的。” 见季之木盯着自己的手却不接,温亭催促他:“快接啊。” 季之木摊开手,温亭立马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他的掌心上,是一颗蓝色的塑料水钻,来源大概是小女生凉鞋上用胶水沾着的装饰物,估计是玩的时候磨掉了。 温亭神秘兮兮地眯着眼问他:“你猜这是什么?” “塑料水钻”,季之木说。 温亭从不介意季之木贫瘠的想象力和不解风情的个性,他说:“是黑熊公主戒指上的魔法钻,能够保佑平安健康。”然后让季之木把摊开的掌心攥起来,郑重其事道:“千万不要弄丢了。” 季之木看着温亭玩得脏兮兮的脸,夕阳的橘光照在他身上,让温亭整个人看起来像裹了一层柔光罩,他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嘴巴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明晃晃地映入季之木的双眼。 塑料水钻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略微刺痛,但季之木没有松开。 “温亭?”季之木看着发呆的温亭,皱起眉感到不满。 温亭渐渐回过神,“啊”了一声,眼珠子左右乱瞟,说实话他也从未设想过再次遇见季之木时,他会向对方问什么,时间可以把很多东西冲淡,当初没有机会问出口的疑惑,现在他也不想问了。 不如一切从新开始。 “你为什么会来榕城工作?”温亭想抛下过往累赘的记忆,像结识一个新朋友般重新看待季之木。 “去年年底刚从国外回来,家里人想让我接管公司之前先来这里积累经验。” 真的是关系户,温亭心里默默吐槽。 “你出国了?” “对”,季之木回答,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补充道:“七年前出去的。” 本来好奇原因的温亭听到他的回答后噤声了,既然说到七年前,那么就不该再问下去了,再问就要旧事重提了。 温亭咽了咽口水,“哦”了一声,随后又陷入一片沉默。 “你问完了?” “对。”温亭心想,我该走了。 “那轮到我问了”,季之木朝温亭那边迈了一步。温亭只好把背往墙壁贴紧了一点,心想:有什么问题需要凑这么近问吗? 季之木微微低头看着温亭,问:“你这几年过得怎样?” 温亭回答季之木:“很好。” 除了晚上偶尔做噩梦,梦到七年前。 季之木又问:“温叔叔怎么样?” “现在退休了,每天都很清闲。” 闲到日常除了遛狗就是在遛儿子,温亭想。 “你什么时候进公司的?” “大学毕业后去过几个公司,但是论待遇和工作环境都没有这里好,实习转正后就在这稳定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的问题都还好,温亭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想做这个项目?” 温亭游刃有余地从项目的初始想法到市场需求再到前景,都条理清晰地回答了对方,温亭想起了大学毕业的答辩。 季之木点点头,表示认可,又问:“你和你同事的关系好像很好?” 温亭不知道季之木怎么绕到同事关系去的,但又转念一想季之木现在差不多是他上司,或许以后也是大家的上司。 本着在职场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嗅觉,温亭不偏不倚地评价:“是的,因为大部分人都挺好的。” “所以你对大部分人都很好?” “我也没有要对他们坏的理由吧。”温亭觉得有点好笑。 “照你这么说,那么我是那少部分不好的人?”季之木盯着温亭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问?”温亭疑惑地抬头,看到季之木盯着自己。 他的眼型长,眼皮是薄薄的内双,眼尾微微上挑,是一双长得极漂亮的桃花眼。 温亭想,季之木一定很会蛊惑人,只是他不常笑,中和了眼睛的媚气,甚至显得他难以接近。 “因为你很显然在躲着我”,温亭听到季之木语气低沉道。这让他一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不自觉屏起呼吸。 他接着听到季之木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温亭”。 季之木顿了顿,又朝温亭靠近了半步,提醒他:“你欠我一个道歉。” 温亭将头靠后贴紧墙壁,他听到自己声音干涩:“我......”季之木靠得太近,他感觉自己有点缺氧。 “你的脸很红。”季之木陈述出这个事实。 温亭感觉连耳后神经都在“突突突”地跳动,他双手推开了季之木,留下一句“内急”,而后匆匆跑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