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牺牲
天象发生巨变的同时，巨人集体发出怒吼，挣脱了手脚束缚，向神树靠拢。 不明真相的砍树大队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飞来万鸟已把枝叶一瞬掩盖，仔细瞧去，上面竟托着个精灵。精灵马尾高扎，清澈的瞳中倒映着神果，目标鲜明。 合力砍断的巨树树影倒映在地表，缓缓斜滑，下方生灵皆捧手拾接，好似待哺幼婴，然而飞鸟将空中本该落手的果实一个个劫走，于是他们边怒骂边提武器砍射，杀鸟夺食。几个性急的捡到落地之果，本该交予头领，却迫不及待地自己偷偷吃下，欣喜地等待神力灌涌，可过去几刻，除了体力恢复一些，没有半分其他感觉，这才大声呼嚷欺骗。 在一阵阵的果雨中，马尾精灵轻巧地跳落鸟背，抓枝头荡入树顶中央。树顶有颗异于其他的神果，通体炎赤，如若血染，身范微光。 她夺到跟前，伸手便要摘下独一无二之物，忽一支耀目金箭从树底直穿而上，直指她腕，她赶紧收势，金刚箭头穿透了她本想摘取的果实根部，直线往叶缝里掉落。 佳尼尔一惊，紧跟着下蹦追赶。 下方早有名矮个子精灵在此等候，阿诗法单手拾着亮钻金弓，另手高高举起，对神果势在必得。 两个精灵一上一下朝果实靠拢，四眸紧锁，红果随重力下落，枝中却来了个好事的第三人。红果略过一名猴人的眼，他见这颗被多人争抢，便用猴尾一捞，捞中立跑。两精灵皆扑了个空，只能撒气跺脚。 猴人用尾巴勾着果在倾塌中的树枝一路抓跳，翻山越岭来到树的外圈，没成想，树外已被狂躁的巨人包围，下一秒，一只巨人手掌扑来，他来不及刹车便被连枝抓起，猛力扔向平野。 兽人失了平衡，神果于半空脱身，他在高空连翻跟头，眼看就要头朝下砸去地面，不死也是半残。刹那中，一道身影踩刃将果腾空收怀，又用肩接住了绝望挣扎的兽人，兽人死里逃生，倒挂着死死抱住玩家大腿不放。 “把神果交来！” 跟来神树坡下的族长吼。 她手中捡起了先前被踢飞的半截长枪，又把头对准了他。 玩家背靠神树之坡，一手紧紧抓握血果，另手把救下的兽人抚开，兽人跌跌撞撞地离去。 “神果这么多颗，何必非要我手上这一个？” “不要废话，你若还认精灵为自己宗亲，就把它交来。” 族长目露凶狠杀意，似是准备拼死夺物。 “唔，我明白了。” 玩家笑了笑，颠颠手中果实：“族长还真是瞒了许多人许多事。精灵把矮人和兽人找来，用神果作为诱饵，应许他们更强的战力，但实际上，真正的神果只有一颗。只一颗，怎么够分呢？” 他继续说：“实际上你一开始就是想着独占。” 不远的坡上已经乱作一团，巨人在接触到草中紫气后变得越加狂躁，攻击着周围一切，并没有太多的兽人和矮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枝庞酋长赶到，听后不可置信道：“可是，石板里不是这么说的” 分别骑于黑白两马的步浪与金耐酋长紧跟其后，步浪酋长锵铿道：“因为我们看到的是仿造品。” 她说着画腿下马，继续道出猜测：“族长仿造了一个石板，专门用于蒙蔽，真正的石板一直都在她自己手上。我部落里有精灵精通矿石，她告诉我，石板与刚挖出时相比，表面光泽有变，寻常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她非常确认。” 枝庞酋长睁大眼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为什么……可这么做是为什么……” 背后的枯树轰然落地，一路滑在半坡。漫血的天空就近劈下重雷，闪电击打在砍空了的树根，擦出烧根火苗。 “将果实交来！” 族长没有理会周遭问话，对玩家直喝，说罢重舞长枪。 步浪酋长挡在了玩家的跟前，提杖相迎。 “契厄娜拉！” 族长泄气地喊：“为何你就不能信我！” 步浪酋长缓缓摇头：“你若还当我是契厄娜拉，就将真相全盘托出。” “它，能让精灵重新主宰大地！” 族长指住玩家的手心愤然道，终于被撬开了口：“神果之主能使古兽称臣，等古兽皆向我降服，到时候还怕什么人类？” “古兽？” 玩家问。 “巨人、爪渊、包括……” 族长恨答，却又一顿，向步浪酋长投去凝望：“神树一毁，圣战之灾便将重现，十字经书一卷中提到的兽也将苏醒，只要精灵齐心协力，它们通通将为我所用。” “圣战之灾！” 步浪酋长一惊。 圣战之灾？玩家心冒疑问。 难道是神殿里提到过的那些什么冰河结冻，山又倒火又着。 他努力回忆曾在瑞望山地宫里看见的壁画，还有皇子对它们一幅幅道过的解说。 精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身后火势将树根烧了个彻底，火坑中出现一枚黑洞。 “族长，你不要再傻了！” 步浪酋长大声道：“若圣灾再现，精灵又怎能独活！” “圣灾将于各处轮轴，而这第一难，我会把它截断。” 族长语气决然绝狠：“本想让阿诗法抢得果实，罢了，既然现在形势已定，你们谁也好，快去拿下那果。” “等等，截断？族长，这话何意？” “纵然没有人懂我的用心良苦，我也会拼死保护同类。” 族长长吸一口气，却似乎打开了话匣：“这个世界需要一次正儿八经的重启，待一切重新开始，我们将成为世界新王权，把过去一切仇敌踩在脚下。” 她说完，又指去了果实，向全体精灵大喝：“去拿下它，承我遗志，续我薪火，建我族业，让精灵光复正统！” 被话语煽动的精灵悉数看来，目光转而贪婪，聚焦到被渲染到神奇的东西身上。 玩家低头看看那果。 神果有掌心大小，鲜得艳丽诱目。 他看回一众虎视眈眈的眼神，那些人，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荣辱和冤仇，所有内心萌动都由它吹灰开启。 本以为只有人类才会时时想着什么劳什子辉煌，却原来各个都这副模样。就算一时老实，也不过因为没有实力去贪，得不到机会去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各派领导，天天奔着零和的劲儿互博，不惜献出全陆安危，顶着全方位指控，每个都在谋划复仇大戏。刚劝下一边，另一边就又拎旧帐叫嚣起清算，作为一个被系统强行安排介入这一切的人，他真是受够了。 他抬手一口把果吃进嘴里。 惊呼声此起彼伏。 橘子味儿。 族长的脸铁青铁青的，“你”的一声，指他指了半天，忽地脸色一变，看着玩家身后漂出的紫烟，已经足够掐喉。 原本神树树根之处形成的黑洞缓缓漂出晶莹剔透的粉末，穿透火心飘散在空中，紫烟遇上粉末转为墨浓。 于是她再不耽搁向众人喊：“第一难是毒雾，不要吸，快逃！” 众灵一愣，长枪猛地敲地，发出一声虎啸巨响：“快逃！” 众人这才纷纷逃窜。 族长再不管其他，往坡顶毒气最浓郁处逆流直行，途遇发狂的巨人，被她利枪排开。 毒烟传开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已要浅盖平原，坡下生灵四处逃窜，往秘境外头奔。 步浪酋长想捞他上马，被他婉拒。他望去族长的方向，坡顶还有数人遭发狂巨人的盯咬，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阿诗法和佳尼尔都未来得及逃开，被巨人围在了山上，本来与佳尼尔缠斗的巨人被族长吸引去注意力，她得了空即刻就往坡下奔。 佳尼尔跑得一半，但见跟在族长身后逆流上坡的精灵，又顿了下来。那人不问自己为何抢果，只是专注地跟随族长的步伐，引飞刃助她交战。 “你跟来作甚！” 族长劈开一巨人道。 “你要如何阻止这第一难？” 玩家问。 “我献虚虎星之力，封印毒洞。” “虚虎星在你身上。” “正是。” 圣神的星使他知晓，分牛羊马雀四个，虚虎星不在里面，看来是暗神臣子。 “你可来得及上去？” 他问。 这缭绕的毒气已经把他熏得嗓子干燥欲咳，他屏息又走前两步，甩百刃将族长身前数名巨人击开。 族长回首，默两刻道：“你来，你也会死。” 玩家望去不断溢出的浓毒，裂口大开，喷洒仿佛没有尽头。 “如果必须这样才能为全陆百姓换来安宁的话，也算死得其所。” 族长听后一怔，默然转首，提枪冲入五个巨人之中，揪出脱不开身的阿诗法，只手横扔，抛到他身上：“这里不需要你，帮我看好我的儿子。” 阿诗法喊了声娘，声里泫然，却咬唇维持住了刚毅。 玩家环手接住，转了两圈才停下，语气微惊：“儿子？” 这小胳膊小腿的精灵，长发落背，秀美的脸上全是灰土，他竟没认对性别。 “原来是男的？” 他颇感诧异。 咫尺之距的美貌精灵大声硬道：“我当然是……” 阿诗法瞳孔修然放大：“小心背后——” 一只拳头砸在玩家跳开的地方，他抓阿诗法左旋右拐，拧回族长方向道：“你这是在向方才还挥枪相向的敌人托孤？” 族长厉哼一声：“你缺乏血性，且全无身为精灵该有的骄傲。” 她回头望去玩家手里，眼神有一瞬眷眷，又在一瞬转为坚决，再移到玩家身上，续说：“但不失为良人。” “这话说的。” 玩家扣了扣嘴角，摇头失笑：“我都快回一句承蒙厚爱。” 他护着一个人，实在再突不进巨人的包围圈。 体力在毒瘴内消耗得极快，他感喉咙痒极，咳出了一声，想到身边呼吸着同样空气的矮个子，抽出一条丝巾给他：“捂好。” 阿诗法立刻用力捂住口鼻，却又道：“我有服下屏气丹。” 玩家无语呵笑：“你们娘儿俩准备工作倒做得足。” 他说完急咳一声，用胳膊背擦了擦嘴角，竟咳出了一嗓肺血。 “你……” 阿诗法见状忙把丝巾捂到他脸上。 玩家抵开：“实在杯水车薪。” 他凝目瞥去数根位置，见阻碍已经不多，便大声道：“即然如此，我先走了，助你成功。” 说罢抓阿诗法一路奔出平原，本以为已经完全逃脱了巨人包围，却又有一名巨人袭来，他聚神确认，发现那是史隆，只是史隆此时双目渗血，已经没了神智，只是对着一切活物鲁莽撞砸。 他眉头紧蹙，身上少年音忽说：“我看过石板，上面说，神果之主只要将手贴去降服的古兽头顶，就可将其俘获。” 他听后，动作微顿，然后便将阿诗法搁置在地，朝史隆攀空袭去。 运气时，心脏穆地猛一阵绞痛，他抓住史隆的发，咬牙咽回腥甜，甩头震回清醒。 他似上次交战一般踩在巨人面前，在血瞳前找到了以供对视的位置，将手压在脑门。 史隆狂掌拾起，拍去自己颅顶，横风扫荡。 “史隆，你还认得我吗？” 他近身对那双红瞳道。 掌心在他背后半寸停顿。 “看来还认得。” 玩家对那逐渐放清的瞳孔欣慰笑起，可眉头已经再放松不开。 他感觉生命之源被一点点逼出体位，干燥的急火在五脏六腑游走，喘息变得异常艰苦。 于是他抓稳最后一丝游气说：“拜托，替我把地上那个带出这里。” 说完他手上握力松下，抓物滑出了指缝，整个人无力下坠，坠到一半被巨人手掌接起，托在了掌心。 “收到。” 巨人发出两字回复。 史隆把地上精灵抓起，放上另一边肩，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往秘境外处赶。 行到一半，又一名精灵跳上宽手。 玩家隐约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托起，他睁开眼，模糊看见是个扎马尾的精灵。 那精灵平日里脸上总带着天然而清脆的笑，好似从来都没有烦恼一般。此时她捧着他的脸，泪水大滴大滴滑下脸颊，满音呜咽。 “对不起，普雷尔，对不起，我是真的、是真的不想背叛你的……” 手中脑袋把眼睁开一条缝，她惊喜地掐下哭泣，提手背一抹眼泪，从口袋掏出一物：“这颗，这颗是盟主来前赐予我的，说是以防万一，可解万毒。” 说着就将唯一一颗解毒丹喂到了他的口里。 玩家感觉自己嘴角被按入一粒药丸样的东西，灌水给他咽了下去。 佳尼尔破涕为笑，绽放出全心的欣喜：“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他被水呛得咳嗽两声，全神迷茫，呆呆地望去斜远方。 在那铺天盖地的雾霾下，族长从树根旁拾起了被她当矛扔出的长枪，与自己手上另一半相合，化为整物。 女声大吼，随之凝起惊天绿瘴，光点在雾霾中照出一刻威武虎头，接着长枪被她全力扎入树心黑洞，迸发出道道芯芒，山坡如活物鼓动，在地上冲开一圆大阵，圆心布满难以破密的谜文。 裂缝中喷涌的毒将上方之人全然笼罩。 他再撑不开眼皮，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