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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上元佳节(上)

    午时宅院小厨房浓烟滚滚冒出,路过的扫地侍女好奇张望,迟迟不见救火的人来,匆匆拦住位面色焦虑去往小厨房的侍女。

    询问后得知小厨房不是走水,而是夫人听了今日是上元节,不知为何起了兴致下小厨房,哪知一盘菜还未炒出来,便要走水的兆头。

    两人正窃窃私语,一溜黑影冲出小厨房,手上还端着盘黑糊糊的东西。浓烟渐渐散去,随后几位小厨房的厨子忧心忡忡走进小厨房,小厨房内满地食材的残骸七杂八杂。

    小跑回到厢房的朱曦和咳出几口黑烟,贴身侍女忙卷起湿锦帕擦拭朱曦和布满黑灰的脸,忧虑说道:“公子金尊玉体怎能亲自下厨,老爷要是知道了不得担心,公子云锦料子的衣裳都粘黑了。”

    朱曦和听言提起袍摆,抖落不少黑尘,呛得屋内众人连连咳嗽,呛出眼泪的朱曦和快步走出厢房,对天抹泪感慨下厨不易,差点将自己送走。

    半空飘起雪花,细如牛毛的小雪又降,宅院盛开的朵朵红梅附上层晶莹雪霜。抖动双耳的小铃铛灵活窜到耳房,鸳鸯色猫眼微眯,放下嘴里叼着的小鱼干,仰头嗅着熟悉气味,“喵喵”的朝里边叫唤。

    隔了一会儿,耳房木门拉开,丝丝缕缕热腾雾气散去,渐露人影。朱曦和只穿中裤披件外袍赤脚走出,几缕湿透的松墨长发滴答水珠,赤裸的羸弱上身泛出层薄红,胸口茱萸旁牙印显眼。

    小铃铛后脚起跳轻松跃到朱曦和怀中,乖顺的让朱曦和抱到胸口,毛茸茸一团雪白窝在朱曦和怀抱。

    仰起头的小铃铛伸出猫舌轻舔朱曦和嘴畔水珠,猫舌的倒刺令朱曦和感到一阵痒意,笑哈哈扭过头避开道:“好了,别舔了。”

    鸡毛掸子尾巴愉悦的轻晃,柔软猫毛扫了扫朱曦和平坦小腹。

    朱曦和瞥见木板上的小鱼干,弯腰空出手去拿小鱼干,喂到小铃铛嘴边,小铃铛却懒洋洋眯眼,抬爪舔着自己的雪白猫爪,对小鱼干爱搭不理。

    微微思索的朱曦和道:“这小鱼干莫不是给我的吧?”

    鸳鸯色猫眼瞥了一眼朱曦和,“喵”的一声好似包含赞赏的意味。

    朱曦和露齿轻笑,对于御猫说出口的夸奖也甚是牵强,抚摸半会小铃铛软乎毛绒小脑袋,在外雪天受寒打了个哆嗦。朱曦和这才招来侍女,转身回到耳房由侍女伺候穿戴衣裳,带着身后干等侍女慢悠悠走回厢房。

    一人一猫嬉笑逗弄走到厢房门口附近,便见回来的沈玄谧抬脚迈进厢房。察觉到目光的沈玄谧侧过身转头往朱曦和看去,今穿松石绿墨竹云锦绸缎方领袍子,束发花鸟镂空银冠。

    凝结雪霜的墨色眼睫轻翕,双眸随即浮现抹喜悦笑意,他哑声唤道:“曦和。”

    骨节分明的手向朱曦和伸出,沈玄谧微微躬身,银冠玄色发条垂落肩头。朱曦和目光定定紧锁沈玄谧无俦眉眼,伸手放到沈玄谧微凉掌心,感到一阵的目眩神迷,心悸不已,喃道:“你…你回来了。”

    沈玄谧笑而不语点头,牵起朱曦和的手一道进了厢房。许是沈玄谧今日穿的衣裳衬人更加出挑,朱曦和目光收不回,流连在沈玄谧容貌,心中多少咋舌感慨了句:

    真是个美人。

    “这菜…”

    朱曦和被询问声惊回神,回过神已然为时已晚,身侧的侍女便替他先答了:“回老爷,是公子午时下厨房炒的。”

    怀里小铃铛钻出朱曦和怀抱,粉红猫鼻耸动,嗅了嗅那盘黑糊糊,抬爪做出个令人发笑的埋挖动作。

    连只猫都觉得朱曦和做的那盘黑糊糊不是菜,跃下地板嫌弃的远远逃离那盘黑糊糊。

    黑糊糊的那盘菜也不知是用什么炒的,沈玄谧尝过后,口中苦涩辛辣差点难以下咽。他面无波澜放下筷子,侧首向紧盯他的朱曦和询问道:“曦和怎的下厨了?有没有烫着?”

    沈玄谧牵过朱曦和两手,左看右看手心手背,见无恙便默默松出口气。

    朱曦和羞于回答,垂眸看了看被握住的双手,嗫嚅嘴唇不吭声,时不时地抬眸瞥一眼察言观色的沈玄谧。

    对方眉宇间渐露出的笑意无奈,抬手温柔轻抚朱曦和脸颊,温声道:“用不着为了讨好我下厨,单凭曦和一句话,我又有何不应?”

    表面话说得倒是好听,朱曦和嘴角抽了抽,暗暗磨牙捏紧拳头,心里到底是埋怨沈玄谧不放他回宫,越发觉得这死太监表里不一油嘴滑舌。

    朱曦和倾身缓慢靠近沈玄谧,满怀渴求的杏目直勾勾注视沈玄谧,双手握起眨巴杏目,说道:“今日上元节,定是热闹,各地外来商贩也不知卖什么好吃的,带我去逛游园灯会吧,好吗好吗?”

    沈玄谧不由得轻笑几声,捏了捏朱曦和又圆润不少的脸颊,说道:“我的小祖宗还没吃够杭州的糕点啊?哈哈…你呀,怎么到哪都想着吃的?”

    厢房外忽然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两人闲话,贴身侍女走出去推搡围观的几位侍女,仰头呵斥道:“何人在此处喧哗!”

    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挣开阻拦冲进来的人当面朝不明所以的朱曦和跪下,满面泪痕扯住朱曦和衣袖,手腕青蓝玉镯清脆叮当响,哭道:“求夫人替奴家求情!”

    朱曦和定睛看清眼前跪着的人是琵琶女,目光在琵琶女梨花带雨的脸庞打转,小小的欣赏了一番。蓦然腰身被揽住往后倒去,朱曦和措不及防摔在身后沈玄谧怀中。

    惊讶的杏目对上沈玄谧直视的双眸,朱曦和仿佛有种心思被窥探的感觉,莫名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的不再看向琵琶女。

    哭哭啼啼声断断续续,琵琶女好似委屈极了,哭成了泪人。

    朱曦和询问起琵琶女缘由,琵琶女慢慢止住哭声,抬袖擦泪间偷偷瞥向沈玄谧,吃了一记带有警告的冰冷眼神,下意识惧怕得身子冷颤不停。

    琵琶女满含泪眼述说完自己要被送走的事,生怕要被拖走,手紧紧扯拽朱曦和衣袖,鼓足胆子说道:“奴家是真心想伺候老爷,即使老爷不愿施舍一份绵薄宠爱。”

    “夫人作为正妻该知晓子嗣的重要,奴家愿意为老爷延续香火,求您向老爷求情,留奴家有容身之地。”

    颇受震惊的朱曦和恍若当场石化,沉默半响,紧锁眉头十分为难,频频看向视若无睹的沈玄谧,艰难开口:“这…”

    沈玄谧扣在朱曦和腰身的手轻轻拍了拍,不想朱曦和有那么半刻的为难,悠悠平淡说道:“子嗣于我而言丝毫不重要,我不举是事实。”

    琵琶女楞在原地惊愕失色,她未曾知晓沈玄谧是太监,也未曾想到家财雄厚长相无可挑剔的一个人是不举,终是眼神黯淡松开朱曦和衣袖,连连摇头喃喃道:“不…怎么可能…”

    为了自身考虑,日后好做长远打算,琵琶女自知在此已无任何立足之地,失魂落魄收拾包袱去往沈玄谧挑的好人家。

    怎知她冲进厢房的作为正好如了某人意思,此番都在微妙的设计中达成某人目的。

    朱曦和远远瞧了眼琵琶女离开的背影,低垂眼眸想了想,小声对沈玄谧说道:“我之前以为她很喜欢你,句句提的都是有关你的,怎么听到你不举就离开了…还以为…”

    沈玄谧闻言发出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不语间掀了掀眼帘注视恍惚愣神的朱曦和,想起方才朱曦和流露出怜惜琵琶女的眼神,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一介宦官如今要跟女子争风吃醋,颜面何存,且不知在心底又嘲笑自己几回。

    沈玄谧眸中笑意殆尽,单手拿起茶杯递过朱曦和嘴边,专注凝视朱曦和抿唇细呷,说道:“好了,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选择,我们就不提外人了。”

    桌上那盘黑糊糊是朱曦和叫人扔去的,自己没尝过也知是黑暗料理。换衣出门时还在嘀咕沈玄谧怎么吃下去,沉香木屏风前原本站定的人影晃了晃,悄然走到朱曦和身后,亲自抬手系上朱曦和腰带挂饰。

    在旁伺候穿衣的贴身侍女默默让步,抬袖捂嘴忍不住的偷笑。

    披好桃粉兔绒大氅的朱曦和雀跃小跑出厢房,粲笑眉眼间面若桃花,兔绒毛团登云靴踩过走廊地板,清脆叮叮当当环佩声阵阵响。

    趴在梅枝的小铃铛伸了个懒腰,不堪重负的梅枝‘咯吱’一声断了,断枝连同懵然的小铃铛摔在积雪,落下的红梅飘悠悠落到小铃铛鼻尖。

    掀开帷幕的手收回,朱曦和瞥看了眼弯腰进来的沈玄谧,难掩心中激动好奇,不再注意坐在身侧的沈玄谧。转身抬手掀开一侧的帷幕,开了棂窗趴在边上看着沿路一个个点亮起的灯笼。

    清风徐来,吹起系在大牌坊的喜庆藏红飘带。天色渐暗,街坊挂上的各式花灯亮起,花灯里的人们放飞孔明灯,街道吆喝声与鼎沸人群嘈杂声混合。

    爆竹声中夹杂孩童嬉闹声,烟花在半空中‘噼里啪啦’绽放,留下灿烂多姿的烟火。人们一时安静仰望半空,待烟火消逝,粼粼水波的江上戏台响起威武霸气唱腔。

    隔岸看戏的叫好声淹没在既往嘈杂声,舞狮用的五色彩带绣球高高抛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