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海右城郊

    海右城郊点起绛纱灯，夜色里车轱辘转动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不少因发大水没地方住的游民被那少见低调马车晃了眼。

    衣衫褴褛的孩童窝在娘亲怀中，瑟瑟寒风里发抖，那对妇孺朝马车望去，女子抱起孩童试图站起，饿了十来天脚上没力，只能哆哆嗦嗦的爬过去，直起身子，凄惨哑声喊道：“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施舍点吃食吧。”

    模糊月色下有只柔荑玉手掀开车帘，黑夜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朱曦和那对颇有贵气的杏目。

    朱曦和望向那饿得瘦骨嶙峋的游民，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怒意，海右知府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明明二十万两黄金先他们送到海右，却还是看见百姓无家可归，衣不遮体。

    朱曦和放下车帘，朝在外前室赶马的阿虎与侍卫道：“既到了城郊，我们先找间客栈住宿便是，那些干粮给他们吧。”

    听到声音的那些游民有气无力接二连三道谢，见到送下来的吃食，各个都饿急眼扑上去争抢。

    侍卫与阿虎连忙大声道：“一个个来，大家都有！”

    车内点起琉璃灯盏，朱曦和侧躺在前与沈玄谧隔出段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新换的衣袍素雅带着毛团，外穿的水蓝色花鸟短比甲后还有团像兔儿的尾巴。

    夜里寒意袭人，冷风吹起车帘使朱曦和打了个喷嚏，身侧传来几声轻唤，他抬眸侧首去看，沈玄谧慢慢理了理他身上扣错的子母珍珠玉扣。

    顺带体贴的将茶几下放置的小手炉放到朱曦和怀中，沈玄谧下眼帘把身上玄红斗篷解下，盖到朱曦和蜷缩的双腿。

    朱曦和瞧沈玄谧身子单薄还解下斗篷给他盖脚，踢了踢脚上的斗篷踢到沈玄谧身上，带有鼻音的嗓音小声哼了两声，说道：“你披着，冻着了我可不管。”

    话语虽是多了恼意，这是心底嗔沈玄谧对他百般欺负，又不想沈玄谧为他冻着。

    沈玄谧披上那件玄红斗篷，摇头失笑抬手捏了捏朱曦和不算俏挺的鼻头，“你呀…”

    嗓音低哑具有宠溺的尾音砸进朱曦和心头，他别过脸躲开沈玄谧亲热，未料到那冰冷的双脚裹进沈玄谧暖意融融的怀中。

    哪里想到沈玄谧会做出如此亲密举动，翻脸无情的朱曦和颤了颤声收不回自己的双脚，稍圆可爱杏目流转羞愤之意，咬牙切齿忍了忍骂出口的话，委婉说道：“不劳伴伴用自己替朕捂脚取暖，朕足丑无比，不要辱了伴伴才好。”

    向来是人人嫌恶内侍，哪有人会怕内侍嫌恶自己，天底下恐怕只有出口扯谎的朱曦和。

    但此番话触到了沈玄谧心弦，他不过是个男人，该有的自尊被朱曦和无意间的话抚慰，他颤了颤心弦，更加小心翼翼去捂暖怀中那双玉足。

    沈玄谧微敛眼眸，无可挑剔容颜渐渐露出真切温柔笑意，他道：“我们已然是同林鸟，不是辱了我，是我甘之若饴。”

    转过头的朱曦和杏目疑惑，暗暗道：我什么时候跟他说我们是夫妻了？还有…他刚才那是什么表情？这是…喜欢上我了？

    马车外分发完干粮的阿虎与侍卫用汗巾擦擦冒出的热汗，坐到前室知会干粮发完的话语，便赶马前往城郊附近的客栈。

    当马车穿过小树林，有抹亮光忽闪忽闪掠过，山头有人收起洋玩意望远镜，身旁虎背熊腰贼眉鼠眼的人搓搓手，粗声说道：“哟大当家，看清楚这次拦的人肥不肥？够俺们吃上一阵的不？”

    大当家收好望远镜，笑眯眯的双眼露出抹算计精光，摸了摸羊须胡子，说道：“成，快去招呼弟兄们‘招待招待’那几个外地人。”

    呼啸的山风掠过，青蓝灰鸟扇动翅膀飞到某处寨口附近树枝上，朝夜空发出声扰人鸟叫声。

    海右城郊房屋稀少，更别提什么酒楼茶水客栈，半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到山脚下，看似破旧客栈坐落不远处的山腰。

    客栈牌匾左右挂着陈旧绛纱灯，昏黄的光照亮牌匾潦草字迹，阿虎粗人不识字，身旁侍卫抬头看着那牌匾念出上面的字：“来…来福客栈。”

    诡异的乌鸦大叫声从客栈里传出，随之夜色里恍惚能看见几只融在夜色里的乌鸦掠过马车顶上。

    背地里跟着朱曦和一行人的大当家卷着袍角从大石头上下来，朝跟来的十几个山匪弟兄摇摇头，小声说道：“这家黑店是按着江湖规矩办事，咱们去了也会吃亏，不如等那家黑店宰了肥羊，咱们啊…”

    声量越来越小声，山匪们听了大当家的话，不敢造次去吓跑肥羊，打道回府好生歇息去了。

    来福客栈的木门接连被阿虎拍了拍，整块门板都震了震就是不见人来。

    侍卫抬手拦住又要拍门的阿虎，弯腰趴到门上朝门缝里挤眉弄眼看到里面，这一看吓得侍卫脸色煞白下意识尖叫后退，四脚朝天摔得屁股开了花。

    阿虎去扶起侍卫，还没问起看到什么，侍卫哆嗦身子吓出的冷汗浸湿后背衣布，后怕的道：“有只眼睛在看我们。”

    话音刚落，渗人的开门声‘嘎吱嘎吱’传来，开门的人佝偻半个身子，披头散发只露出只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依稀能看出是位身穿布料粗糙的深紫长袍，穿的脏黑马面褶看不出原本颜色，也不露出差护。

    这马面褶倒是像女人家穿的马面裙，好不奇怪的更再后头。

    此人不修边幅，身后的客栈不是冷清，而是十几人在吃菜饮酒，默不作声的透着股死气。

    但海右城郊只有这间客栈，侍卫只能白着脸疯狂把目光投向身旁阿虎，促他去问那开门古怪的人有没有空房住宿整晚。

    阿虎打量几眼那古怪之人，说道：“叫你们掌柜的来，就说我家主人要在这里住上一晚，可有空房？”

    那人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就是这家客栈的主人，空房？没…”

    他声音戛然而止，忽的抬眸去看侍卫身后，露出的单只眼睛闪过抹刹那情绪。

    来的人带着身旁气质非凡的绝世标志人物，他摘下戴的兔绒毛团帽子，露出普通容颜，那双含有灵韵的杏目瞥向门口站着的掌柜。

    不同侍卫当面吓着，反而平静的朝侍卫和阿虎问罪道：“你们去这么久都没进到客栈里？”

    侍卫与阿虎走到朱曦和身旁，还没领罪，奇怪的是那方才想说没空房的客栈掌柜招呼他们进到客栈，笑道：“快进来快进来，有空房的！都有！”

    寒风中朱曦和一行人进到客栈里头，应是客栈破旧，进到里头没觉得暖和，与在外头差不多。

    看似木讷的小二小跑到朱曦和面前，身上带来的脏水险些洒到朱曦和身上，好在沈玄谧拉着朱曦和避开到旁，过于亲昵的拥到怀中。

    不过是脏水而已，弄到身上也无妨，不懂沈玄谧为何如此拉着他避开，朱曦和疑惑道：“怎么了？”

    沈玄谧目光打量掌柜，此人必定不是善哉，还有这客栈内布置均有刀剑打斗痕迹。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朱曦和脊背，垂首低眸注视四处观望的朱曦和，见他眉间未蹙有些不安，便温声道：“没什么…饿了？要吃桂花糕吗？”

    朱曦和嗅了嗅沈玄谧垂落肩头发丝散发的冷香，嘴馋的他傻傻的笑，全然把那一系列沈玄谧轻薄他的事抛至脑后，拽着沈玄谧的衣袖，笑道：“哥哥，真体贴。”

    他说着脑袋往沈玄谧怀里蹭了蹭，停顿下来感受到几声不稳的气息，杏目眼巴巴的望着高他一头的沈玄谧。

    有点眼力见的阿虎去向掌柜办了四间相隔稍近的上房，交付银两时垂首去数碎银，错过了掌柜眸中闪过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