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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新装(上)

    站在自家装修已大半的房子里,柏松鹤问身边的人:“你说,我把书房和茶室装在一起,怎么样?”

    “装一起?”旁边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仅剩的这间毛坯房,宝光璀璨的眼里露出怀疑的神色:“会不会太挤了?”

    “陋室虽小,”柏松鹤故作高深道:“心诚则大。”

    “好嘛,大不了简略一点,毕竟书房最能体现主人的品味了,”那人道:“想让我给你画什么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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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何宅搬出去后,通过社交媒体,柏松鹤和魏亭依然保持着联系。但是那晚在饭店门口被何凡骞当场撞上,就算后来有白太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遮掩,而且何凡骞看起来也真的被糊弄过去,魏亭仍不敢再轻易答应他的邀约。

    他就像一个初次作弊的老实学生,被监考老师当场抓住,两腿直哆嗦着以为自己要被全校通报然后前途尽毁、最终因被轻飘飘放过而喜极而泣重获新生。因此,两个人现实接触的机会也少之甚少。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晚上,躺在与何宅次卧相比没那么柔软,也没那么温暖的床上,迎着手机屏幕荧荧黄光,柏松鹤嘘着眼打开一副相册,里面一张张全是魏亭的照片。

    柏松鹤特别喜欢拍人群里的魏亭。

    那天晚上,柏松鹤袒露半含真诚的表白,又使了一点小小的激将,再加上酒精的冲动作用,就让这个寂寞的人妻乖乖张开双腿,默许只认识几个星期的男人的唇舌,热情又激烈地抚慰他畸形的性器官。而后来每当气氛正好,他想更进一步时,得到的却是他的抗拒。

    照片上美丽的人形容器,眼里似乎蕴藏无限心事,永远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永远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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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水流长无法浇灭炽热的爱火,他没有耐心再等了。思及至此,他翻开通讯录,拨下姚飞羽的号码:

    “喂?你那天说画墙绘可以找你,还作数么?”

    像是预料到他会找自己,姚飞羽答应得很爽快。

    定好时间先一起去看房,然后再确定墙绘主题,柏松鹤去美院的画室找姚飞羽。

    一尊尊石膏像,一架架画板,画布上歪倒的水果,冰冷的立体几何模型,就构成这间普通又不普通的画室。说它不普通,在于笔触沙沙如春蚕的摩擦声中,一个人体模特光溜溜地坐在椅子上,一群学生正围着他作画。

    柏松鹤很惊讶,但是惊讶不妨碍他再度惊艳——这个人体模特是姚飞羽。

    和魏亭相比,姚飞羽是美而自知的。大概是从小到大都吃遍了美貌红利,他相当了解如何最大程度展现自己的美。像是昙花的雄柱推举于顶端,长时间的静止不动,他绽放的姿势却依然撩人。

    这尊流动着鲜活血液的雕塑神情慵懒,仿佛袒身露体的不是他,他是真的披上了只有智慧的人才能看见的皇帝的新装。

    柏松鹤发现,不仅女生脸红心跳,甚至有几个男学生面露窘状,时不时不自然地扭扭身子,靠夹紧双腿来遮掩勃起的下身。

    等到围着他画画的学生渐渐散去,见柏松鹤站在门口,姚飞羽跟旁边的男生交代几句,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穿个衣服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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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院就在城中村边。旅游旺季时总有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cao着各种口音,夹杂在美院里装扮入时的学生里,不过一般都很好辨认。盘靓条顺的、爱染头发的、衣服上沾了颜料的,十有八九就是美院的学生了。

    “坐地铁去吧?”穿戴整齐后,姚飞羽释放的又是另一种节制的魅力了。

    “好。”

    柏松鹤买的新房在美院附近,坐几站地铁就到了。

    “你……怎么会去做人体模特?”经过五花八门的涂鸦墙时,从惊诧中回味过来,柏松鹤问道。

    “我缺钱啊。”姚飞羽语气淡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何凡骞给的不够多?而且,人体模特赚的钱也不多吧。”

    “所以只是偶尔来兼个职。”

    这时两个人身后,所经过的一块涂鸦墙上不知是哪个学生泼了一大桶颜料,鬼画符一般夸张地涂抹几行大字——

    姚飞羽努了努嘴,学着喜宝的语气念道:“我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没有钱,那么就要很多很多的爱。”

    “钱与爱,说反了吧?”柏松鹤接道:“你现在拥有健康。”

    “健康,也是父母给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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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不是高峰期,地铁上乘客并不多,和姚飞羽找了个空座坐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车厢内自带的电视正在麻木地播放新闻,广告栏滚动着或夸张或含蓄的画面。继浓重鲜明的色彩立刻夺取眼球后,感叹号硕大至极,情绪亢奋到似乎下一秒就能从玻璃里蹦出来,逮着乘客执行立地消费。

    “这张封面拍得不错,”随便刷着手机,在看到某位时尚i为杂志新拍的人物写真时,柏松鹤点评道:“这种油画质感看起来很高级啊,还有东方式留白,整个人都很灵动,疏离的情绪也表达出来了。”

    姚飞羽伸头看了眼:“A拍的?”

    柏松鹤往下滑了滑,看摄影师的名字:“是他。”

    “A上次拍的某小花,刚图透就被粉丝骂上热搜,说太土味了,不够高级,不符合jiejie的人设,”姚飞羽说:“现在什么产品都喜欢拿高级做噱头,服装要高级,家居设计风格要高级,就连美颜相机的滤镜,都要高级。看多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高级了。”

    柏松鹤说:“也许A那次只是想做个反高级的尝试?结果失败了,”正聊着,他无意瞄了眼电视:哟,这么巧,还是老熟人呢。

    “何总,您事业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请问您是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呢?”

    屏幕上,那张前几天还憋火憋到扭曲的男人脸上划过一抹意外。

    柏松鹤也很意外,舒展身体换了个坐姿:“这个记者有点意思,我印象中这个问题,一般都只针对女性,还没听过男人被这样采访。”

    “还不是因为都默认女人要在家庭上付出更多呗。”姚飞羽开始打游戏,头都没抬一下。

    何凡骞一身西装笔挺,再板着张端正的脸,还真有些长期浸yin名利场出来的骄奢气质。他面上迅速冷静下来,语出却惊人:“坦白说,我觉得我平衡不了。”

    对面的记者显然也是惊到了。以往她采访的男人遇到这个问题,要么是左顾右盼闪烁其辞,要么是答非所问不知所云。毕竟这个问题确实难回答,为了丈夫的事业甘愿隐退的妻子也不在少数,而像这样直白承认做不到的,还独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