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糖
以夜深人少，而且那个不知名的威胁者还未抓到为由，希德利斯陪着西亚走下了宿舍楼。西亚本就不是擅长拒绝的类型，而希德利斯的侧脸线条冷漠，看起来态度坚定，西亚便也不再重复推辞的话语。 这个时间点，校园内已显得冷清，军校学生的作息时间相对于其他学校更加规范，这个点基本没有多少在宿舍外游荡的学生了。两人一路无话，希德利斯走在西亚身侧，与他隔了有半臂距离，竟是要陪西亚回到他的宿舍楼下。 西亚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静悄悄的空荡路面便也默认了对方的陪同，他心底的确是压着一点不安的，在与伊洛科一起乘坐电梯时便如影随形。虽然他反复在内心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潜意识依旧骗不了人。 他在害怕，甚至直觉伊洛科灿烂的笑脸下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即使伊洛科的视线基本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柔和的灯光下，漂浮的碎花像是静止的尘埃。路面如霜，铺满了雪白的落花与月光。希德利斯与西亚脚步轻缓，踏在石面上，碾过细软的花瓣，沾染一身清香。 希德利斯特意放缓了步伐，恰好与西亚步速相当，西亚侧头，便看到对方月光一般的银发和长睫，染着奇异的柔光，迥异于平日遥望一瞥的霜寒。 “是……伊洛科吗？”西亚略轻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却很平稳，没有半分不确定。他不傻，嫌疑人来回也就那么几个，而伊洛科在实践考核时所表现出来的恶劣更是让他毕生难忘，那些侮辱的话语即使是在药剂的影响下也过于可怕了。 西亚在心绪慌乱时甚至怀疑过希德利斯和伊洛科是不是早就互相串通，收藏着那个可怕的视频，一起在背后冷眼嘲笑着他的不堪和恐惧。但是和希德利斯接触的这些时间，他能感觉到希德利斯并不是那种人。 而对于伊洛科，他也曾犹疑于对方无害乖巧的神情，真诚深刻的歉疚，甚至因为对方来梦想乡解救他而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 毕竟他并没有实质的证据，所依赖的不过是伊洛科身上的那一点不和谐感——他明明总是在愧疚道歉，行为上却常常让他难堪苦痛。不管是一开始补偿他的一百万，在体验店强行挟着他离开，还是在欢乐岛时不顾意愿留他用餐。 伊洛科并不真正在意他的心情，而是肆意加深他的恐惧记忆，甚至会在他怕到僵硬时，带着天真的笑靠近，像是在观察或是享受什么。 希德利斯短暂停顿了一瞬，并没有直接回答，灰色的眼眸落在西亚脸上，声音清冷：“不要与他再接触。” 西亚抬头与希德利斯对视，对方银灰色的眸中藏着一些说不分明的情绪，像是柔软的光，又像是坚韧的钢。 他是在安慰什么？还是在保证什么？ 明明只是一句冷淡至极的话，西亚却好像被他复杂的眼神摄住了。 很快便到达了普通班的宿舍楼，希德利斯站在阶梯下，看着已经踩上了两级台阶的西亚，眸色平静：“明天上午补考教室隔壁的训练室有格斗术演习，你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看到西亚回头，希德利斯又垂眸补充道：“是其他人。” 西亚神情复杂地看向他，在他心里希德利斯应该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至少他难以想象对方会这么重视他的补考，甚至在邀请辅导被拒后还会特意安排其他学生的演习给他。 西亚自然不会单纯到觉得明日补考教室旁边恰好有一场演习。 希德利斯的唇线微不可察地抿起，他似乎并不习惯突然说这么多话，轻轻颔首便要离开了。 “等一下……”西亚突然小声喊道，希德利斯的脚步停驻了，灰色的眼瞳中盛着一点星光，像是微化的霜。 西亚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是亮晶晶的塑料纸包裹的糖果。“这个本来是要带给萨弗卡的……”西亚停顿了一下，懊恼于自己的无礼表述，“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带回去尝尝看，有很多种口味的……” 希德利斯没有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带着一丝拘束的人，看着那托着透明玻璃罐的莹白手指，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西亚久久未得到回应，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将糖罐收回，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此刻的氛围太过柔软，而希德利斯的态度又过于放低，竟显出一点委屈来，他想起包里还有为萨弗卡准备的年初小礼物，便忍不住拿了出来。 希德利斯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甜食的人啊，而且又是这么廉价的糖果。 手上倏然一空，希德利斯已经将那只小小的玻璃罐拿在了手中，他表情虽然依旧冷淡，但是眸中却有几分局促。 “谢谢，我……很喜欢。”希德利斯的声音比往日轻了不少。西亚连带着声音也放低了：“那……我先上去了？”他小幅度挥了挥手，犹豫着道了一声“晚安”，步履匆匆地走上台阶，刷了门卡后便进了宿舍楼。 合上门时，余光还看到希德利斯立在台阶下，正望着他的方向，微动的口型似乎正是“晚安”。西亚不知为何心口突然很有存在感地蹦跶了几下，他有些困惑地按压着左侧的胸口，快步向宿舍走去。 第二日上午，西亚基本没有太多犹疑，便决定前往格斗术补考的大楼。开学前一周课程较少，而且也没有正式的专业分班，学生们大多比较清闲，忙着报名加入各类社团或是像西亚这样参加补考。 “西亚，不用太紧张啦，你要知道，和你一起补考格斗术的同学都是菜鸟，到时候提前喂一喂招，及格什么的简简单单啦～”凯特觉得西亚一上午就去补考教室待命真的太夸张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无法通过补考呢？ 西亚对此不置一辞，只能说学渣的苦常人难以理解，西亚当然不算学渣，他只是一个在某些科目有小小欠缺的偏科学生罢了。 西亚循着门牌号来到了补考的教室，大概七、八十平，整个地面都是略软的黑色材质，旁边果然有一间相同规格的训练室，房门关闭着。 西亚来到训练室前，轻轻按了一下门旁的开启按钮，随着一声短暂的欢乐音乐，深色的门静静滑开。西亚向内扫了一眼，便看到房间内正有两个人在进行格斗搏击，乍一看，双方似旗鼓相当，战得难解难分。 西亚将鞋子放在门内侧鞋柜处，便赤脚走进了训练室内，站在离作战双方大概三米远的距离观看，对战的其中一人竟是格斗术课程的诺妮老师，而另一人西亚也曾见过，正是昨日从希德利斯宿舍出来的那个暴躁男生。 诺妮老师此刻的动作比教学时更加凌厉，招式干净利落，行动间不见一丝多余的幅度，像是精准的战斗机器，冰冷标准，毫无破绽。而那个男生力道可怖，气势狠戾，攻击猛烈如狂风骤雨，走得是以攻为守的路子，且有些招式相当狠辣，让西亚忍不住想起在塔里洛街区看到的擂台赛。 当然暗金发男生的格斗招式要比塔里洛街区的那些参赛者正统得多，一招一式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优秀，但是战斗的风格气势却颇有几分亡命之徒的暴戾。 西亚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双方势均力敌，且动作奇快，甚至晃出了残影，根本看不出太多门道。他在格斗术上还只是初始入门，这种程度的战斗对他来说已经超标太多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不到，西亚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个暗金发色的男生突然被掀翻在地，诺妮老师的手肘顶在了他的喉间，而后起身轻笑道：“兰彻斯特殿下，这次先到这里吧，我的学生来了。” 兰彻斯特殿下？原来这个暴躁男生就是插班到单兵作战专业的帝国三皇子里维.兰彻斯特，果然像凯特说的脾气贼大，很不好惹。 西亚正脑内神游着，抬眼便发现原本对招的两人都在看着他。诺妮老师笑得凉嗖嗖的，而里维.兰彻斯特深蓝色的眼中带着莫名的审视，很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学生……难道说的是他吗？希德利斯竟然找了诺妮老师给自己考前突击？！要知道格斗术课程的诺妮老师可以说是C班和D班学生最惧怕教师第一名了，别的班不知道，毕竟西亚没待过。 西亚有点后悔昨天送希德利斯糖果了，他现在甚至觉得还不如让希德利斯给他辅导。 西亚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盯着自己光裸的双脚，他的脚趾都惊吓得蜷缩起来了，白皙的脚面上，指窝处是娇艳的粉。对面人的目光也不由凝在了这双完美的赤足上。 “诺妮老师……”西亚的声音弱弱的，“我只是听说这里好像能看格斗术演习来着……”他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了一点，“您请继续，不必在意我，我在门口看看就可以了……” “格斗术只靠看可无法提高，”诺妮老师轻巧踏前一步，便将西亚后退的路拦住了，她脚步一错，西亚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被诺妮老师顶着腰抵在了地面上，“放心，掌握了这几点，你下午的补考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