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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感觉是那样的遥远,也是那样的真切。 陈纵云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一个状况——头晕目眩,心律不齐,甚至隐隐有了些过呼吸的征兆。剧烈的震颤发生在胸腔,几乎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大片的色块,所以判断眼前的景物对他来说十分勉强。陈纵云发觉自己现在又回到了厨房,保持着双手撑在冰凉台几上的姿势,就像他“半小时前”做的那样,百无聊赖地盯着微波炉。 溺水的感觉还残留在呼吸道、四肢、以至于全身。他腿脚发软,越发觉得呼吸困难,几乎就要在什么威胁也没有的情况下在停止心跳。 【警告:检查到工作人员出现猝死症状,请区分现实与虚拟,防止出现意外。】 好险。 陈纵云这才清醒过来,如释重负地倒在了桌台上。 在这些世界中的意外并不会使陈纵云这样的维稳员真的死亡,但作为一个穿梭在各个世界间的意识体,如果失去了自我,或者对自己的存在下了死亡的定义,那主系统那边就会与维稳员彻底失联。不仅如此,作为外挂的回溯功能也将失效,如果沉浸在小世界的死亡中,那迎接他们的,就是彻底的消亡。 陈纵云在入职培训的时候被着重提点过这一规则,对于主系统旗下的员工们来说,就算在小世界发展感情都是允许的,如果想要就此结束工作生涯也可以手动断开与中枢的联系,在当前世界度过余生。 只有死亡,是需要特殊对待的,而且必须谨慎。 配备的智能系统仍在重复着那一句警告,陈纵云闭上眼,额头贴着冰冷的大理石表面。 “员工守则第三条,第七条,第五十四条条。” 【第三条:员工本人必须记住自己的名字与容貌。 第七条:任务中员工不得关闭随身系统自动警报功能。 第五十四条:员工应当有意识避免无法剥离导致的意外死亡。】 他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了,视野里开始变得清晰,从各种难以分辨的昏暗色块逐渐有了棱角,变成更加熟悉的现实画面。 “……第一条。” 【第一条:任务中员工务必保持自我。】 …… 没有任务,只需要肆意地挥霍时光,三年的时间就过的很快。和当初陈纵云的安排一样,昭扬集团已经彻底变成了黄明锐的一言堂。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停留在过去的人,所以那个发生在浴缸里的小意外早早就被他遗忘,只不过在靠近水边的时候还会产生一种心悸感。 现在,陈纵云站在一群或是断了联系或是不曾碰面的人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场宴会,由礼家为他们刚从海外学成归来的三少爷举办的,同时也是这位最受宠爱的礼家小少爷的生日宴。宴会的参与者大多是老牌世家的人物,或者是商界新贵,里面有些是熟面孔,不过见到也只是点头示意,不曾交谈便擦肩而过。 陈纵云原本不应该收到请帖,毕竟他早就不再手握权柄,在这些商贾之间已经沦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就算昭扬和礼家有合作关系,这场宴会邀请的人也应该是现在的昭扬黄董,而不是他这个曾经的创始人。 “需要为您收走吗?” 路过的侍者弯下腰,以他正好能听到又不至于打扰到别人的音量询问道。陈纵云恍惚了一瞬,余光瞥见自己手中已经空掉的高脚酒杯,才恍然大悟地将杯子放进侍者手中的托盘,打发他离开。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来到这里 ,可能这就是剧情的力量吧——这也是现下能得到的最合理的解答了。 这次宴会的主人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礼家的老太爷由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从楼上走下来,身后还紧跟着一位身形修长的青年。 “这就是礼家那位三少爷了。”站在陈纵云的边上,慢条斯理地享受着一小杯葡萄酒的女性对他笑了笑,“老太爷身后那位是老二,和小少爷一起从国外回来的,听说这几年已经在外面做出了不小的成就,可惜了。” 她的话不用说完,就能知道这句可惜了究竟是什么意思。礼家老二虽然出类拔萃,但掌管大权的老太爷明显偏心于老三,这偌大的家产,显然是早有归属了。 这是个法治社会,也是个人情社会,很多年前就不兴兄弟夺权那一套,礼家老二碰上这样的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陈纵云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礼家的二少爷。 青年长身玉立,虽说如附庸一般跟在老太爷的身后,那一身的气势却依旧不容忽视,甚至隐隐压那备受宠爱的小少爷一头。少年人搀扶着长辈,一边和青年有说有笑,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看得陈纵云有点牙酸。 这两位少爷,都不简单,但论人生阅历,显然还是二少爷更胜一筹。 虽说是在政府面前都能说的上话的世家望族,也不至于小心提防到禁止底下人议论他们的程度。尤其是陈纵云身边这群贵妇,被丈夫或是子嗣收了权柄,一日到头除了八卦也失了别的乐趣。他很快便打听到,礼家的二少爷叫礼书,三少爷叫礼乐(yue)。 从两人的相处情况来看,背后的关系尚不好说,表面功夫倒是做足了的。 就在陈纵云打量着青年的时候,礼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在贵妇群中格格不入的男人。他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同礼乐交谈了些什么,就和两人分开,迈开步子朝他走来。 “应该是来找您的。”最早同陈纵云搭话的女性往那边瞥了一眼,很快又失去兴趣垂下眼睫,只是拿起酒杯在唇边轻抿一口,又说,“之后估计遇不到您了,我是静姝,以后遇到什么意外可以到张家找我。” 还不等得到回答,女性便施施然地将酒杯交给侍者,风情万种地离开此处。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陈纵云再回过头的时候,礼书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二少爷。” “嗯。”青年点了点头,他的相貌偏温和,只是通身的气势让他有了冷若冰霜的感觉。 但陈纵云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那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二少爷以为我来参加宴会就只是为了艳遇吗?”陈纵云勾起唇,有点不怀好意地抛出疑问。 “你来这里的目的与我无关。”礼书没有把他的挑衅放在心上,突然凑近他的耳边——这时陈纵云发现两人的身高居然差不了多少——压低音量说道:“你既然来了,就不成问题了。” 熟悉感。 更加强烈了,陈纵云能感受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战栗,冷汗顺着背部一路往下,滑落到扎进裤子的衬衫上。他有些眩晕,可能还出现了幻觉。 眼前本该是黑色的西装白色的内衬,还有青年的脖颈。 他却感觉自己看到了血。 很多,很多的血,从那个人身上流出来的血。他的头很痛,呼吸急促,冰凉的手被另一双更冷的手握起来,拿起一把生锈的匕首。 那个人说,“让我记住你。” 那个人牵动着他的手,在那个人的身体上一遍遍刻下陈纵云的名字。更多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地上,到他的身上,到他的眼睛里,把眼泪都染红了。 那个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同样是小声地,湿热的微弱呼吸喷吐至肌肤,又引发另一阵战栗。 “阿云……阿云……” “……我好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