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美人
江帆上高中时,跟学校附近转悠的混混混到一起。江帆其实看不上他们,他们没什么出息,说是“混社会”,其实也就一群欺软怕硬的软蛋,只敢拦路抢劫小学生,中学生稍微高大点的,他们就怂了。但他们有用,江帆就不介意放低姿态骗一骗他们。 江帆加入后,把自己从电影和里学到的盗窃、赌博、骗人、抢劫那些教给他们,居然真让他们小赚一笔,那群混混因此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在学校门口等他上下学。而江帆跟他们厮混,主要还是想刁难陆凯。 他知道陆凯的学校要买学习资料,母亲早上拿钱给他,就让那群混混蹲在陆凯上学的路上把钱抢过来。没想到那群混混蠢得要死,陆凯乖乖把早餐钱给他们,他们没什么怀疑就走了。 他们跟江帆汇报,江帆被他们蠢笑了,让他们赶紧滚。他上完晚自习,一回到家就直奔阳台找陆凯。 陆凯蹲在地上,一只手抬起心叶蔓绿绒的叶片,一只手抓着泥巴,他抬头看了一眼江帆说:“mama回去加班了,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就可以吃。”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江帆明知故问。 “没有。”陆凯回答。 他满脸平静,仿佛一切正常,江帆开始怀疑那几个蠢货是不是劫错人了,于是他决定抽个时间亲自指点那些蠢货去打劫。 大约是期中之后,母亲出差,请了一个阿姨到家里照顾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又额外给他们零花钱,要是突然发生意外,这些钱在外边也应付到她回来。陆凯不肯要,坚持把钱还给她。 母亲噘嘴佯怒,“小凯不收的话,mama就不走了,反正在外面我放心不下来,我这就打电话说不去了。” 她说着真的拿手机要打电话,陆凯拦住她,小声地说:“我收了,等你回来我会还给你的。” “嘻嘻,小凯不用那么懂事,跟哥哥学学,要理所当然一点。我是mama呀,mama赚钱不给你用的话,我为什么还要工作呢?”母亲捏着陆凯的脸笑着说。 “我哪里理所当然了,说得好像我很不懂事一样。”江帆抬头说道。 “是是是,小帆也懂事,所以要好好照顾弟弟,知不知道。”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江帆说。 母亲一走,他到网吧去把那几个混混挨个踢醒,让他们准备捞钱。 那一天早上,几个混混围成密不透风的墙,堵在小小的陆凯面前,开始问他要钱。陆凯一开始说没有,那些混混不信,要去搜身,他才不情不愿把早餐钱拿出来。但这一次江帆明确说过他身上有多少钱,混混们把早餐钱一收,又继续问。这次陆凯怎么也不肯拿出来,几个混混直接上手。 陆凯护着书包不给他们碰,那些混混立刻就知道钱在书包里,伸手去抢书包。陆凯急眼了,像条小疯狗胡踢乱咬,没有逼退那群混混,反倒惹毛他们,扬起拳头砸下去,拽起书包就走。陆凯紧紧抓着书包带不放,被他们拖出去好远,才被一脚踹开。 江帆就靠在巷子外的墙上,听里边的动静差不多了,起身就走。他突然听到呜咽声,细细弱弱的,不大像陆凯的哭法,但声音又确实是陆凯的。他倒回去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又高又深的巷子里,陆凯蜷成一小团小声地哭泣。 哭声让江帆有点烦躁,想让他闭嘴别哭了,但他的目的不正是这个吗? 他到混混们的聚集点去,混混高高兴兴地数着钱,招呼他过去,笑着说没想到一个小学生居然有那么多钱。 江帆看到丢在地上的书包和洒了一地的课本,让他们把书收回书包里,拎着书包转身走了。他回到那条巷子,陆凯还在,但没有再哭了,只是躺在地上盯着上方。江帆抬头看去,巷子上方只有一条灰暗狭窄的天空,宛如切割整齐的裂痕。 他把书包丢到陆凯脸上,冷冷地说:“还不快去上学。” “我讨厌你。” 听到陆凯这么说,江帆不由怒从心起,大步走过去,一脚踢开书包,跨在他的身上,低头看着他说:“你有什么资格讨厌我,这一切都是你自讨的,是你欠我的,爸爸是因为你才离开的,mama的幸福也是因为你才失去的。你这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只有你不幸才能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 陆凯依然机械地重复着那句“我讨厌你”。 人们总是对漂亮又聪明的人怀有极大的包容心,那些寻常人身长的缺点放在美好的人身上也是可爱的、可以原谅的。江帆就是那个在纵容中长大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被人喜欢,被人哄着,被人追捧,像是宇宙的中心,卫星都应该围着他转。 十四岁以前的江帆从未感受到挫败,顺风顺水的生活让他觉得无聊透顶。陆凯的出现仿佛催化剂,平静的生活猝不及防发生变化,这让江帆感到隐约的刺激。 但陆凯总以沉默和逃避应对,他清楚陆凯没有屈服,他用看似正当的理由不断欺负陆凯,想看看他的极点在哪里,他预测了许多结局,因此充满了期待。 他做到了,陆凯不再沉默,他像只刺猬,浑身的刺竖起来,谁碰扎谁。他不再忍受江帆的欺压,开始了漫长的反抗,起初他不是江帆的对手,被江帆揍得屁股青紫,椅子都坐不下去,后来他放学就绕路去柔道培训室偷师学艺,慢慢地也能应付江帆。 江帆常常被他气得跳脚,却再也没有让外人插手他教训陆凯这件事。因为那群混混在抢劫陆凯后不久,就被人举报在网上发布博彩而被抓,警方顺藤摸瓜发现他们还有盗窃、抢劫、抢夺、诈骗等行为,涉及金额数目大,面临牢狱之灾。他们为了将功抵过,交代许多同伙,并且指认江帆是他们的头目。 警方跟着他们找到江帆,发现是个成绩优异的高中生,他的同学和老师对他的评价很高,加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江帆与一系列案件有联系,不了了之。 消息不久就传到母亲耳朵里,她当然不相信江帆会跟混混扯上关系,但又想不通为什么那些混混偏偏会提到江帆的名字。江帆解释说可能是因为他们以前打劫他的时候被他拒绝了,恼羞成怒,所以恶意提他。 母亲紧张他居然遇到被混混拦路抢劫这种事,担忧地说:“碰上这种事怎么不跟我说呢?” “我怕mama担心,反正也没出什么事。”江帆说。 母亲不知道的是这些事都没有在江帆身上发生,而是发生在陆凯身上。钱被抢走之后,陆凯没有告诉母亲,而母亲也早就忘记他说会“还钱”的承诺,但江帆知道陆凯没有忘记。 他在陆凯房间里见过一个账本,记着母亲给的每一笔钱。江帆心里嘲笑陆凯是个傻瓜,净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事情不说出来,谁都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就像现在母亲担心的是他,而陆凯只能蹲在阳台上对着那堆草木发呆。 “诶,这片确实有点乱了。我想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之前我就在考虑这个事了,又怕你不适应,而且高中又是关键时期,要是影响到你,以后后悔都来不及。”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母亲总是害怕触碰到江帆的痛处,跟他说话他不觉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江帆靠到着她的肩膀上,余光留意着阳台上的动静,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关系的。但是我们搬家的话会通知爸爸吗,他会不会找不到我们?” 母亲搂着他紧张地说:“不会的,我会跟爸爸说的,他也会来帮忙的。” 搬家的时候父亲果然来了,生活多年的房屋没有因为他的离去发生太多变化,甚至与母亲之间的默契也一如既往。离婚后,许多陌生的东西和事务,让人猛然间发现十几年的感情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不是不存在,而是习以为常,分开反而让感情开始升温。 那对离异的夫妻又好像刚谈恋爱时的样子,想要靠近,又带着羞涩,小心翼翼地试探。陆凯想要回避,被江帆揽着肩膀坐在沙发上不准离开。 江帆故意问:“他们很般配,是不是?”陆凯没有回答,他就继续说:“原本他们可以白头偕老的。你知道白头偕老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相互帮助,直到老去,很浪漫对吧。因为你,这一切都没了。可怜的mama,可怜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