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
美丽、温柔、鲜活…… 这么多美好的词汇竟都能付之一炬。 林微将阿梅身上堆满枯草柴火,又拖过一旁柴屋里的灯油浇在他身上点燃。火势愈燃愈旺,舔上里头已经面目全非的人。 原来一个人从世间消失,只需要一把火。 他崩溃痛哭,看着大火前那个双手焦黑,头部凹陷的廖庄,发疯了一般抡起地上的火钳朝他头上砸去,直将那脑壳砸的凹陷碎裂,白色的脑浆混杂着黑褐色的鲜血流了一地。 火舌逐渐蔓延,舔上一旁的木屋,熊熊燃烧。哭的太久,林微眼睛视物都有些模糊,他一边咬着牙痛苦呻吟,一边拿着沾满了血rou的火钳将已经烧成几根小骨头的阿梅移入怀中,抱着骨灰跌跌撞撞朝下走。他失魂落魄,全身都没了力气,一边走一边摔,最后脚一软跌在地上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怀中骨灰洋洋洒洒飞了一路,尽付于天地间。 坎字府里终于有人发现山上失火了,呼喊着找人救火。林微蜷缩在山脚下茂密干枯的的树丛中,听着耳边乱糟糟的声音,爬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走。 顺着从未来过的路,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随手推开一扇门,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清雅的幽香唤回了他的神志,他定睛一看,院内架着一排晾衣绳,绳子上整整齐齐地搭着数件灰色僧衣。 这里是…… 他失魂落魄地看了看自己沾满了血的衣物,突然知道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外头救火声此起彼伏,他在静默的院落中随手抓起一件僧衣,在大雪中换好,又冲进屋内找到一把用来裁衣的剪刀,将自己的头发一把把剪下。 裁衣剪不似剃刀,刀刃极钝。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刀刃贴在头皮上,顺着根部将残留的头发尽数刮下,带起一两块碎裂地头皮。然后将碎发与染血的衣物都藏到房间墙角的木箱中,从院子后门悄悄摸了出去。 婚庆之日最讲究吉时,姑娘出嫁,要在天还未亮之时离家,才不会染上污秽,一刻也耽误不得。 此时冈仁波齐来的六百僧侣皆陆陆续续起床,收拾行囊穿衣来到偏门外等候新娘。林微掬了一把雪覆于脸上混着泪水使劲揉搓,将污秽都洗尽,头上血迹也在寒风中凝固,远远看去像是僧人头顶的戒疤。他步履蹒跚,沉默地混入陆续而来的僧侣之中。 梅山失火,饶是有周文坐镇,坎字府中也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没人发觉诵经的高僧中夹杂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人。吉时不可耽误,周灵玉坐在轿中掀帘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却被候在轿外的言嬷嬷制止,“姑娘,家主说了,府中一切皆无需在意,误了吉时就是不祥,可千万顾全大局。” 新婚却逢大火,周灵玉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她将帘子放下,“如何突然起火?” “姑娘慎言,不过是梅山放了点烟火贺姑娘出嫁,何来起火一说?” 言嬷嬷这么说,便是之后谈及此,都是放了烟火罢了。周灵玉稍稍安心,宝青稳稳地说,“起轿。”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城门走去,身着五色僧伽梨的高僧一边诵经跟在轿撵后边,再往后是数百着灰色僧衣的僧侣。我佛慈悲,一丝荤腥都不见的高僧们诵着经,鼻尖尽是浓厚的血腥气,却无一人有异色。 走在最前的寂空大师闻着身后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长叹,“阿弥陀佛。” 由他起头,队中人皆唤,“阿弥陀佛。”圣言此起彼伏,回荡在长街。 林微低着头走在队中,尽力压住自己慌张的情绪,却忍不住向两侧看去,意外地遥遥对上了一双惊讶地眼眸。 依旧化着浓厚妆容的香昙涂着鲜红的口脂手持三柱香站在城门口不远处,像是虔诚的信徒在恭送高僧们离去。 香昙…… 是香昙! 林微本就发白的唇色更是一点血色也无。他看着将脸涂得惨白的香瞪大了眼,浑身颤抖起来,却被一路前行的队伍簇拥着往前走,就这么出了城。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