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边
姜瑶将这行字反复念了两遍,有些诧异。 若他没预料错,陆子凌这几日应当是要去静修室修炼。只是走得这么突然未免有些奇怪,连声招呼也不打,莫不是真的和自己昨夜做过什么有关?他才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这猜测未免太过离谱,自嘲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不过往好了想,等三四日后陆子凌回来,就算有什么事儿也都过去了,不会因此找他麻烦。 他拉过凳子坐下,对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看了半天,一时心绪百转。阿七走得匆忙,许多事他都还没来得及问过。等下出了门先去伙房找任老问问,看院子里还有没有什么让他做的事儿,闲着没事儿做总让人有些心虚。 另一方面,他也想了解一下有关陆子寒的事情。 这位可是凌霄派实打实的领头者大师兄。虽然他仅仅只是在穿越初接触过,还仅仅只是听了两句声音,但他可以初步判断这人对自己无害。先前同魏年了解情况时他就有了点想法——既然陆子寒能让安排人去外门,那说不定也能让他出凌霄……当然,这有点不切实际,但人总要有点梦想。 倒不是他不喜欢在这儿待着,这几天和陆子凌相处下来,也能感觉得到这人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讲道理。只是原主修为被废甚至身死都极有可能与他有关,在未清楚真相之前,对于这个疑似杀了“自己”的凶手尽量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琢磨了半天,他心里大略有了个方向,准备先去伙房找任老。临走前,他不忘将那张信纸折好揣起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带上总不会错。 …… 凌霄派建于数座山峰之上,主峰名为求道。内门建在山腰以上,外门向下直至山脚。 求道耸立入云中,于峰颈处有一片平缓坡地,种着茂密的竹林,竹叶繁茂遮掩了日光,常年清爽荫凉,是避暑的好地方。 在这竹林中有一八角亭,亭子一角挂着的风铃随风轻摇,音色清脆。亭中有一石桌,桌上纵横交错刻着十八条线,装着一黑一白两色棋子的竹篓各放在石桌对角,桌前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同样是一黑一白。 着绣有赤红暗纹黑色武袍、皱眉沉思的是陆子凌。他将手中摩挲许久的白子落下,道:“……若他真是魔修潜入内门的细作,这几日我和他寸步不离全无防备,他不可能没有半点异常。可若说他全无嫌疑,却也有些奇怪之处……” 着霜白长袍腰悬长剑,表情平静喜怒不形于色的是陆子寒。他持黑子落于棋盘,堵死了白子最后一口气,伸出两指,一粒一粒地将棋子拾出放在一旁,不急不缓地说:“先前你说他与你修行有益我还有些怀疑,如今瞧你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同我下棋,真是不得不信。” 陆子凌瞥了他一眼,语气渐冷:“你若非要想打一架我也奉陪到底。” “不必。”陆子寒面上罕见地有了些情绪,像是有些无奈,“且不说你浮躁易怒下手没个轻重。这次满月提前了足足两日,若是这时候找我打一场,不管结果如何,最后抬你从静修室里出来的还是我。我又何苦让自己受累?” 陆子凌虽然没说什么,落子的间隔却缩短了不少。 “静心。”陆子寒说罢,又落子吃了一片白子,缓缓道:“就算他不不是细作,擅入魔道也是大忌。你若留他在身旁,长老那边儿怕是说不过去……” 一粒白子被捏成粉末,从陆子凌指剑滑落散在桌上。 陆子寒叹了口气,袖子一挥,吹去石粉。 陆子凌面色不改,从竹篓中又拾起一粒棋子落下,道:“我要留什么人用得着他们来管么?” “这么说你是想护着他了?” 陆子凌并未答话,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这个说法。 陆子寒看着棋盘沉思,又说:“胡蝶才刚来找过我。” 陆子凌眉毛一皱:“她找你做什么?” 陆子寒伸手落子,话头一转:“若说奇怪之处。寻常修士不管是修道还是修魔,修为被废后都只想着一心求死。更何况他魔气逆行,五感失其一……”他这话只说了一半,那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子凌并未接话,想了想说:“他好像不记得之前见过我的事。” 陆子寒面色如常,道:“有人对他用了搜魂。” 陆子凌手里的棋子滚落在石盘上,错愕地看着他:“这不可能!”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缓缓握住拳头,眉头紧皱。 陆子寒并未抬眼看他,执黑子落下,道:“你输了。”他略一抬手,黑白二子便浮于半空,各自飞回了竹篓中。 “被用过搜魂的人魂魄必然残缺,无一例外成了行尸走rou。可姜瑶他……” “这可能就是他异于常人之处。仅是记忆残缺,神智尚在。”陆子寒说,“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有何本事能抑制你。要知道你可是天生的异火之身,至邪至阳,除非他的体质与你恰好相反,是至正至阴……” 他话说到一半,见陆子凌面色不善,便识趣地打住。 “这次要多久?” “最迟三日。” …… 另一边儿,姜瑶鼻子一动,赶忙用手肘挡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是有人在背后念叨他?不会是阿七吧?他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小宝原本在一旁拉风箱,听见这一声,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小瑶也病了吗?” 姜瑶笑着摇了摇头。 小宝安慰他:“有胡蝶在,什么病都没事的。” “我知道。” 姜瑶并未和他解释自己没病这件事。这几天观察下来,他也隐约意识到了小宝的智力似乎有点问题。十四岁又不是四岁,该明事理的早就明了,更何况他觉得小宝长得就不像是十四岁的样子。先前他自嘲这是老弱病残联盟,还真让他歪打正着说对了。 小宝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任老这时候已经拎着两条rou回来了。在他身后扛着白菜的青年人看起来有些眼生,等他一开口叫了一声累,姜瑶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杨虎。 听起来听欠揍一人,长得居然这么普通。 杨虎放下白菜抹了把汗,一抬眼和姜瑶对了个正着,表情诧异:“你眼睛好了?” 姜瑶点点头,这时候也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杨虎也算是院里的人,可好像和谁都不怎熟,而且总也见不到人。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杨虎解释说:“我才从外面回来,这几日不在。”他说的外面指的是外门。 姜瑶想到什么,问他:“你去过药司么?” 杨虎摇头:“没有。那地方看管得严,进出都很麻烦。只有胡蝶经常过去。你问这个干嘛?” 姜瑶说:“阿七在药司。” “她一直都想去。”杨虎丝毫不觉得意外。 姜瑶毕竟和他不熟,点点头便没再说话。杨虎稍作休息,把几捆青菜一一摞列好,向任老点了点头便走了。 任老撸起袖子,两条胳膊肌rou结实,也有不少疤痕,他把rou往案板上一摔,问姜瑶:“姜小子,可会用刀么?” 这话配上他脸上的那条疤分外有震慑力,让姜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话都没敢说。 任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有些吓人,语气稍温和了些:“那菜会洗么?” 姜瑶点头:“这个会。” 他把袖子撸起来,用竹篮装起两颗白菜拎到井边,把菜一叶一叶地摘洗干净,待回屋时,任老已经坐在一旁休息,案板上是码得整齐的rou片。毕竟离晌午还有些时辰,院子里人也不多,要做的饭菜量也少。 姜瑶把菜搁好坐到任老一旁,还不等他开口问,就听见任老说:“你想问什么,老头子我若知道必然不会瞒着。” 姜瑶干笑了两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另一方面,他的确没掩饰自己的来意。当下坦然地道:“既然任老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大少爷和少主明明是兄弟,关系却不怎么好?” 任老叹了口气:“这话你还真是问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