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
陆子凌不在,短时间内估摸着没空管他。他不便一个人出门,又不想在房间里呆一整天。眼下正好有人带路,他又正好有些事儿想问魏年和任老。 胡蝶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了声好。 姜瑶曾在阿七的带领下往返过柴房几次,加上能听到胡蝶的脚步声,一路走得还算稳当,未曾磕碰过什么。胡蝶没像阿七那样牵着他,只是微微放缓了速度,时不时在前面等一等。 这就是温柔的两种不同表现吧。姜瑶在脑内发散思维。 路上,胡蝶一直不曾说过话,姜瑶慢慢地在后面跟着,也觉得有几分无聊,便随口挑了个话题,问:“胡蝶姐是内门的弟子吗?” “算是半个。” “这,还有半个的说法?” 胡蝶坦然道:“凌霄派只收修道者,我是妖修,所以算半个。” 姜瑶愣了一下,脚下步子慢了些,同胡蝶拉开了些距离,反应过来后又赶忙快走两步跟上。 “所以,才叫胡蝶?” 胡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说:“我原本没有名字,只是有人多管闲事。” 姜瑶听着胡蝶分明是略带不悦的语气,却莫名觉得自己吃到了狗粮。他就此将这个话题打住,笑着说:“那我是该叫你一声师姐才对。” 胡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听少主说过你。你之前是内门粮司的弟子,原本有筑基二层的修为……” “等等。”姜瑶打断了胡蝶的话,“这说的应该不是我吧?” “那就是我记错了。”胡蝶承认得也快。 姜瑶对此倒是不在意,不管他之前是练气也好筑基也好,眼下都只是个普通的残疾人。 只是,修为这种事真的会记错吗? 他所保留的原主的记忆十分零散,仅仅是拼凑串联就要费好大的功夫,一直未曾仔细琢磨过。现在想来,非要说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原主死前的三个月内他找不到半分记忆碎片。莫非原主是在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奇遇?从练气六层直奔筑基二层? 可若是这样,胡蝶没有必要承认自己记错了,错的是他自己才对。 姜瑶忽地想到什么,似是随口问她:“师姐,你先前说要我谢少主。莫非是少主让你治我的眼睛?” “恩。” “我听阿七姐说,师姐你前几日都在山中采药,今早才回来?” 胡蝶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是回答说:“是。” “少主他何时让你开始准备的?” 胡蝶沉默了一下,声音渐冷:“这你要去问他。” 姜瑶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了声抱歉。 只是一时间发现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以至于他过分不安失了分寸。他直觉上觉得陆子凌似乎知道很多,并且他知道自己并不知道这些,最后,他似乎知道自己不知道这些的原因。 绕来绕去有些乱,简而言之就是,自己似乎在被陆子凌当猴耍。 先前在外门险些被郑凡杀死的时候未细想过,现在回忆起来处处都是破绽。 陆子凌一个内门弟子天之骄子,为何会出现在外门一个鸟不生蛋的偏僻之处?若说这是巧合,他觉得一颗陨石从天而降砸死郑凡更加合理。以及看似突发奇想地将自己从外门接到院里,却早在自己还没过来的时候就有所准备要为自己治眼。看似恶作剧似的要自己暖床贴身服侍……目前看来也的确像是恶作剧。 郑凡若从一开始便不怀好意,那他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哪些能相信,哪些才是说谎? 自己的修为真的是被陆子凌所废?这双眼睛真的是因为异火入体而出的问题?原主真的是自杀而死?郑凡想要动手杀了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还是说他的穿越也是阴谋的一部分?自己所知的记忆真的可信么…… 姜瑶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镇定下来。免得自己还没被折腾死反而先把自己吓死了。至少他的穿越应该只是意外,而且陆子凌绝对没有发现。不然他早在被察觉到的时候就被其当做夺舍的魔头宰了,哪能活到现在。 他缓缓平复下思绪,又想到什么,从怀中把装着固元丹的瓷瓶拿出来,说:“师姐,刚才实在是抱歉。我这有样东西,你能帮我看看吗?” 前脚才对人家态度那么差,后脚就赶着去求人家。姜瑶禁不住面色发红,有些羞愧。 胡蝶并未立刻做出回应。姜瑶内心忐忑地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她说:“好。” 接着,手中的瓷瓶被胡蝶接过,他松了口气,说:“多谢师姐。” 稍等了一会儿,胡蝶的声音略带几分困惑地响起:“……这是,固元丹?” 姜瑶点头说:“没错,但我怀疑这药被人动过手脚。” “你若不介意,我能否取走一粒回去仔细研究?” “自然可以。” 胡蝶从瓷瓶中倒出一粒在掌心,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味道,收在药箱里,把瓷瓶还给姜瑶。 姜瑶收好瓷瓶,又想到什么,说:“这药的事情,师姐能否帮我瞒着少主?”他这话说的实在是没底气,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未曾想胡蝶应得极快:“好。” 姜瑶愣了一下,接着松了口气,再次道:“多谢。” 这药是苏倩儿托郑凡给他的,不是他信不过这位小师姐,苏倩儿当然是一番好意,但郑凡就不一定了。但如果郑凡真打算直接动手杀了他,也没必要在药里动手多此一举。姜瑶心里有这么个疙瘩,不敢再吃这药,又觉得丢了怪可惜的,正好给胡蝶研究一下,万一没什么危险他也能放心。 至于让胡蝶瞒着陆子凌,他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心里想的也只是,既然陆子凌有那么多事瞒着他,他也该有一两件不让他知道的事儿傍身,就算不能用于谈判的筹码,也能当做是心里安慰。用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他底裤都被人扒干净当众游街了,还不能扯块皇帝的新衣自我欺骗一下么? 姜瑶在心中自嘲了一番,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在心里估算距离,约莫着快到了。又走了一段路,便能隐约听见柴房中魏年正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姜瑶一听见魏年的声音脑仁儿便条件反射地疼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要折身逃跑。胡蝶前行的速度未变分毫,姜瑶只听见柴房门被利落地打开的声音,魏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久未见,蝴蝶仙子可好?”魏年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点可怜以及委屈。 还不等姜瑶琢磨出什么来,便听见胡蝶将药箱在桌子上一搁,接着,一声惨叫刺穿了他的耳膜。 “疼、疼、疼疼疼!啊!我的腿!要断了!啊——这次是真的要断了!我没骗你!” “还望胡蝶姑娘下手轻些,老夫这耳朵受不住。”任老苦笑着说。 “……唔,谁在吵?”小宝小声嘟囔着什么,像是刚睡醒,“……咦?是胡蝶jiejie!你回来了!” 姜瑶站在门外,只能从这几人的对话中勉强想象一下画面,好奇中带着几分害怕,害怕里又带着几分庆幸。还好他之前没真的惹到这位,也十分诚恳地道过歉。 在魏年的惨叫声、捶墙声、呻吟声以及求饶声中,姜瑶摸索着一把空凳子坐了下来,有些好奇地问任老:“魏兄弟这是怎么了?” 任老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姜瑶于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沉默中,品尝到了新鲜狗粮的味道。 他静坐了片刻,听见魏年没了动静,有些忐忑地出声问:“……魏兄,可还好么?” “死不了。”胡蝶的声音淡淡地说。 “……那就好。”姜瑶在心里默默给魏年点了根蜡烛。 胡蝶为任老把过脉吃过药,又给小宝拆了纱布查看了一下伤口,依次叮嘱了各自需要注意的地方,末了话音停顿了一下,说:“……至于魏年,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保证你以后都没机会摔断腿。” 这、莫非这是要截肢? 魏年笑呵呵地说:“仙子关心得是。” 你从哪里听出这话是关心了喂! 姜瑶简直槽多无口,只是默默向后挪了挪小板凳,以求离暴风中心远一点。 待胡蝶走后,姜瑶默默等了一会儿,听见魏年呼吸逐渐平稳,才说:“魏兄,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魏年兴致高涨,立刻道:“什么事?姜兄弟不必客气。” 姜瑶想了想,说:“魏兄是我所认识的人中,对山下了解最多的。我只是好奇,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魏年没有说话,任老咳嗽两声叹了口气,只有小宝和也跟着姜瑶问:“对啊爷爷,山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