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现代/骨科】夏去秋来在线阅读 - 47:梦醒

47:梦醒

    马上就要高考,站在校园中,能感觉到整个校园的氛围都不一样了,和平时不同,这时的校园内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压力,黑色气压盘旋在每个高三学生头顶。

    夏江班上,今天最后一节课需要讲的内容太多,任课老师拖了几分钟的堂,让下午吃晚饭的时间更紧了。

    一放学,夏江便沿着楼梯,噔噔噔往下跑。

    夏江在走廊上碰到了覃一诚,覃一诚也看到了他,还叫了他一声。

    “嘿,夏江,我说,秋渚什么时候准备好?”

    “什么,什么准备好?”面对覃一诚的疑问,夏江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是他出国的事啊,他应该早就跟你说了吧。”

    “他……”

    经覃一诚这么一问,夏江心里顿时有了不痛快,不止是mama知道他要出国的事,就连覃一诚这种同学关系的人都知道了,自己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这叫什么话。

    夏江能接受自己不排在第一,但依照目前的状况恐怕连前三都挤不进去,想到这儿心里就不太好受,像堵着什么东西,觉得秋渚是不是不太重视自己了,是觉得和自己在一起有压力了,还是腻了?

    夏江猜不透,事实上,他从来都猜不透秋渚的想法。

    不可能的吧,但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夏江在心里帮秋渚解释,可是在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里前,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

    秋渚他那么优秀,终归是要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的,这点他早有预感,怎么会局限于自己身边,藏在夏江心里的这种不安又悄悄苏醒了。

    夏江回到家。

    看到秋渚房间里已亮起灯,夏江走进去,看到秋渚趴在桌上睡着了,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他这段时间应该很累吧。

    夏江就静静地站在书桌旁,看着眼前的秋渚,眼前的这张脸,已经脱去了记忆中的稚嫩,五官变更加立体了,眉目清晰,生出一种别样的气质。就是这股气质,让秋渚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

    小时候两人都还是小屁孩,对这种细微的差距还不太敏感,秋渚的作文被老师当成例文念念,夏江最多心里酸几下就过去了。

    而秋渚回国后的最近大半年里,夏江所看到的是,他在学校里广受追捧,在新年音乐会上拿下名次,有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朋友,甚至还计划着出国留学。

    夏江把这些变化一件件看在眼里,感叹着就坐在自己跟前的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曾经的差距拉得这样大,悄悄的从一条细缝,慢慢地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熟睡中的秋渚,显得很安静。这张脸夏江已经看了十几年,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想要独占,想要全部拥有。

    但,这样闪闪发光的一个人,真的能只完全属于自己吗?

    人行道上。

    这一周的周五,两人的班上的任课老师都没拖堂,两人难得的能一起回家。

    30多度的天气,热得人直流汗。

    夏江手里捧着一杯街边买的绿豆沙,插上管后自己吸了一口,递给秋渚一杯新的。秋渚两只手在玩手机,忙着打字,本想低头接着夏江喝过的那杯的喝,但是这条路上行人不少,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同学,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那杯没喝过的。

    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夏江心里生出一种秋渚在防备着什么的感觉。

    走在这条人行道上,身边是期盼着周末的路人,夏江用余光看过去,秋渚还是那个秋渚,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感觉秋渚有哪里不一样。他又多看几遍,又好像没什么不同,刚才的感觉难道是错觉吗。

    回到家,一夜无话。

    兄弟俩平时都是趁mama不在才敢睡在夏江房间,mama要是回家就各回各屋,这一直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今天赶上周末,mama本打算下午和单位的李阿姨一起逛街,哪想逛到一半却忽然下起雨来。李阿姨家里没人,就想到白姐家坐坐。mama好说话,就把李阿姨带回了家。

    李阿姨忽然造访,拿着mama给的毛巾擦干身上,当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看到半开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她无意中里看到,两个大男生亲密地搂在一块儿,从同一张床上爬起来。

    实在是太过亲密,亲密到了刚好越过“关系好”这条边界,到了一个更为暧昧不清的地带。

    这个画面让她吃惊不小,越想越不对劲。看到这一幕的李阿姨,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她又说不太上来。她一个人想不明白,就跑到厨房跟mama说:“梅姐,我说……你两个儿子,关系是不是太……”她努力找了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太亲密了点。”

    mama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她回复道:“你不知道,他们俩是双胞胎,从小就这么好。”

    “梅姐,你是不知道,我堂姐家那两个也是男孩,经常吵架,烦都烦死了都,怎么说都不肯听话。”

    “怎回事,他们不听话了?”

    李阿姨也见过夏江秋渚几次:“听话是听话,就是啊……梅姐,你听我多嘴一句,你可别往心里去,你不觉得你的两个儿子好得,好得好像……“她努力寻找措辞,“好像谁也插不进去一样吗。”

    mama在水龙头底下洗着青菜,细心地把菜叶分开,一根根在水柱底下冲洗干净,好不容易回趟家,又是周末,当然要尽到母亲的本分多给他们做些好吃的。用不着李阿姨说,这兄弟俩有多好,做mama当然都是看在眼里,就没太听进去,儿子肯听话,她心里还有几分自豪。

    mama虽然没有在意,但是这些话,被隔壁房间里的夏江和秋渚可都听得可是清清楚楚。

    其他人的话秋渚还可以勉强忽视,不去计较,但这一次不同,这次对话来自他身边最亲近的人,mama和李阿姨的对话成了压垮秋渚的最后一根稻草。

    秋渚不确定夏江听进去没有,夏江穿着拖鞋到卫生间去了。秋渚猜想,mama也没说什么,心思单纯的夏江十有八九也没在意,而秋渚心中思绪万千,木然地坐在床头。

    是的,血缘关系确实赐予他们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却也横亘了一座怎么都翻不过去的道德大山。

    秋渚颓然地靠在床头,失神地望着眼前,他认识好几个国内同性圈子里的朋友,同性恋身份一旦被拆穿,对家庭、对社会来说都是扒一层皮,滚一层钉板的切肤之痛,无一例外。

    杨顺就因为和廖成毅的事情几年前就和家里闹僵,现在有家不能回。秋渚不想未来有一天再和唯一的亲人mama闹成这幅局面,那场面光是想想就锥心刺骨地痛。要让单纯无邪的爱人去亲身承受一回这种酷刑,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况且他们还是亲兄弟,还要在“同性恋”上面再加上“luanlun”的罪名,罪加一等,他实在是狠不下去这个心。

    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感到迷茫,何况是他们两个人的。

    秋渚从小到大藐视规则,我行我素惯了,自己被别人怎么说道,怎么议论,甚至是诽谤他都可以不去在乎,但是唯独夏江不行。

    那是他唯一放在心尖上的人,做哥哥的得维护好弟弟的名声不可,及时结束这不光彩的关系,退回原先平静的日子,让他做回一个普通人,而不是越陷越深。

    房间外传来mama的炒菜声,快要开饭了,秋渚捏紧了拳头,他想他得先走出去,到外面去,不能总是窝在暗处。

    市里的高端商区,两边开的都是品牌店。

    杨顺从来都是把自己在郊区的房子称它为我那儿、住处、房子,总之不会把那里称那里为“家”

    这天,杨顺在店里挑选要用的日用品,廖成毅大包小包地拎着,在他屁股后面紧跟着,连坐都不敢坐,就怕自己一休息,就又没跟上。

    进了好几家店,买了好几个口袋,杨顺今天算是尽兴了,心里正美,人在心情大好就忍不住透露几分内心的喜悦,毕竟,喜悦是很难藏得住的情绪,他在柜台结完账,张口说:“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廖成毅听完这五个字整个人都呆了。

    这是杨顺在他们重新在一起后杨顺第一次说这句话,只有了解杨顺的人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臭流氓抹了把眼泪,紧跟在他身后,回了句:“来了!”

    清晨,天还没大亮。

    秋渚睁开双眼,离闹钟响还剩下十几分钟。

    昨晚几乎又是一夜没睡,夏江还没醒,秋渚看着他,心里想到,他只想和夏江好,但是刘晨、李阿姨,甚至还有其他路人,对他们这些外人来说,自己和夏江之间的这份感情始终是不够磊落的。

    秋渚注视着睡在身旁的这个人,侧脸轮廓分明,嘴唇厚实,充满了这个年龄的少年应该有的朝气,他贪心地想要将这些独占。但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自私,一想到这里,心口的位置就会隐隐作痛。

    秋渚自己当然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目光,但是夏江和他不一样,他不能任性的把他也给牵扯上这条注定艰险的道路上来,把他当成和自己一样洒脱。想到他终有一天会在这条荆棘铺成的路上跌倒、受伤,秋渚就自责到想要掉眼泪。

    谁让自己是哥哥呢,哥哥天生就有义务得照顾好弟弟。

    年长的,就是有义务成全。

    杨顺以为逃离了人群就等于逃离了感情漩涡,兜兜转转,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依然没能走出茧房。而秋渚以为自己回到这里,就能一切照旧,但他对弟弟的感情已经和那时大不相同,回不到原来的那个家,他的心早在那6年就已经和孤独融为一体。

    在别的艺术生忙完艺考后就专攻文化课的高三后半段,秋渚总是在放学后去弹琴,在回家的路上,拖着承重的步伐。

    秋渚人坐在补习班里,但是心里想着的全是和夏江有关的事,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从不去想他们的未来能走到哪里,只要这一刻是真实的,就够了。

    但是在踩在高三的尾巴上,在亲身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秋渚的想法摆脱了那时的天真无知,慢慢认清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比他想象中更多,更复杂,更现实的问题。

    很多的人和事都和那时候不同了,他们即将要面对的现实从来都没有童话故事里那么温和。

    秋渚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拧巴,从几句话里就能联想到这么多,大概是在五年级被骗到异国他乡,而自己全无反抗之力,曾经信任的亲情有一天也变得面目可憎起吧,也可能是发现对自己的亲弟弟有了非分之想的那一天开始。也许,皆有之。

    他不停地厌恶自己 ,对他来说,敏感的青春期就是倒塌重建,再倒塌,再重建的过程。

    他被困得太久了,忘了自由的滋味,现在差不多到了该亲手砸烂这个牢笼,解放自己的时候。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阳光明媚起来。

    站在这样的太阳下,稍微动一下就容易出汗,夏江把校服脱下来,把衣服系在腰上,和几个同学走回家。

    夏江回到家,月亮出来了,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秋渚踩着他的影子出现,就等着他回来的这个时候。

    “我们分开睡吧。”秋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