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故人
刑骁问完之后，就有点不信命的跃跃欲试，好在赵书杰一直清醒，及时制止了他：“真见到了你不觉得尴尬？” 刑骁顿时“啊”了声，悻悻道：“也是哈，上次在医院……” 刑骁和赵书杰一起住了一个多月，虽不曾和对方从头到尾说过那些事，但赵书杰也能从零碎获得的线索里拼凑出个大概，对刑骁、岳松和宰丞三个人的关系猜个八九不离十。 而早在中秋那晚，宰丞在酒吧里喝多了诉苦的时候，赵书杰就对宰丞口中那个忙得首尾不见的“男朋友”没什么好感。 后来知道那个人正是岳松，是那次在游轮上怂恿单钊一起分享了刑骁的男人，赵书杰就更觉得对方自私又可恶，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的人。这种类型的人有一个刑渊慎就已经够刑骁受的了，他私心里不希望刑骁再和岳松有任何接触。 但刑骁还是将那枚至关重要的芯片交给了岳松，说是对岳松最后的补偿。 赵书杰觉得刑骁实在是太好了。 刑骁打消了念头，准备换个口味吃点别的。上回赵书杰给他点过一次泰国菜，他吃了感觉不错，刚想拿出手机查查那家店在哪里，就看到对面的川菜馆店门被推开了。 开启的玻璃门里头陆续走出来两个人，个子高的先一步出来，然后就停下脚步替后面那个矮个子的顶着门，直到对方走出来才将门关上。 那个矮个子的转过头朝高个子的笑，嘴巴张合，不知道在说什么，高个子便点了点头，脸上也挂出了一抹笑意。 刑骁脸上的血色在看清那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后瞬间退了个干净，放下手机就要往马路对面走，但走下人行道的同时被身后的人强硬地拦了回来：“刑骁你干什么？这里全是车，没有斑马线！” 赵书杰此时也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情况，在密集的车流里，那两个人像低帧率的视频一样在他们面前晃着，一动一个剪影，叫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刑骁被拉住，可他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想往前走，于是赵书杰干脆把他拽进怀里抱住，让他彻底失去行动的自由。 “不准过去！” 刑骁两只眼睛直盯着前方，声音微微有些抖：“他们要走了，你让我过去。” “他们走不远，你别冲动。”赵书杰一口拒绝。 刑骁就去掰他的手指：“我让我过去。车子会停下的，可是单钊不会，他要走了！” 但赵书杰箍着刑骁的那十根手指就像钢铁所铸的一样，饶他如何用力都掰不动分毫，人也被硬生生地从路牙子拖到了人行道的最里边。 “你听我说，刑骁，单钊他爷爷现在还住在中心医院，人没醒，有人去探病很正常，出来吃个饭也很正常。你不是说宰丞的父亲是单老爷子的学生吗，他们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是不是？” 赵书杰的解释像给刑骁打一剂定心针，刑骁渐渐从方才那种不正常的情绪中过渡了出来，似肯定亦似自我安慰般地说：“嗯，对，你说的没错，医院食堂的东西不好吃，宰丞那么挑剔的人肯定吃不惯，他们只是一起出来吃个便饭，是这样没错。” 可说完，刑骁就又朝单钊和宰丞二人离开的方向望了过去，脖子伸得老长，冷风全往围巾里灌。 赵书杰看不下去，拉着刑骁的胳膊就往中心医院的方向走。 刑骁被拉得踉跄了一步，赵书杰就停下来扶他。 赵书杰没说话，但刑骁从他的眼睛里看懂了他的想法：如果放不下，那就去亲眼看一看，还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趁一次说个清楚，不要再拖着。 ＊＊＊ 横港中心医院是横港市十数家三甲医院里排名前三的，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病患来这看病住院动手术，人流密集，车辆进出频繁，连带着周围的商铺都要比其他地方热闹很多。 从川菜馆到医院大概是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刑骁在这段时间里重新回归了冷静，并为自己方才那种诡异的冲动而感到莫名和惭愧。 他和单钊之间虽说坎坷，但对彼此的感情却是真诚的，单钊绝不可能在什么都不告之他的情况下和别人在一起，他也不该那样没信心，不该不信任单钊。 等到了医院接待大厅，刑骁让赵书杰在这里等他，他想一个人过去。 但赵书杰也有自己的考量，于是一直陪刑骁到住院部才分开。 刑骁熟门熟路地进了电梯，按下楼层，然后看着那鲜红的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上跳。这期间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他都没有分心去注意，因为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在这一刻专注到了极致，他想见单钊，马上就见到他。 在一阵微弱的失重感中，电梯终于停在了二十六层，轿门和厅门同时向两侧打开，刑骁迫不及待地要往外走，却在一步跨出之时与另一个准备进电梯的人迎面撞到了一起。 刑骁连忙道歉，却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懒得一看。然而等他说完对不起从那人身侧匆匆擦过时，却听到对方似不可置信般的低声喃出了两个字。 梁蝶。 刑骁脚步骤然一顿，身体却因惯性又往前冲了一步，然后才站稳了回过头来。 他看到一个穿着深青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口，头发灰白，身材高瘦，脸孔苍老，但对方脸上那端正清和的五官却依稀可见其年轻时候的熠熠风采。 刑骁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了那里，用一种同样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那个人，那个本该在江口岛监狱服刑，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横港中心医院住院部二十六楼的男人。 “……单，单叔叔？” 那个人就是单钊的父亲，单立名。 两个人好像对峙一般僵持在电梯口，不过是短短数秒钟的时间，却仿佛有十多年的岁月来来回回，倒退又前进。 昔日调皮顽劣一身泥水的男孩长成了他母亲风化绝代的模样，而曾经教书育人的翩翩师长却因劳教多年而两鬓斑斑颓然落寞。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互相静默地凝视着，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找回自己当年的时光。 “爸！你的手机落下了！”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走廊拐角响起。 刑骁慢慢扭头，看到单钊从拐角跑了出来，那一刻，刑骁看到单钊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很快就因为看到他而凝固在了脸上，然后随着越来越靠近他们而飞快褪去，最后被一种生硬的茫然取而代之。 刑骁轻轻地喊了一声单钊，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最后两步单钊是走过来的，他快速看了一眼刑骁，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单立名面前，有些紧张地说道：“爸，你忘了拿手机。” 单立名从单钊手里接过那台他并不清楚该怎么用的黑漆漆的东西，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刑骁身上。 他终于从乍然见到刑骁的惊异中平静下来，并朝刑骁走近了一步，问：“你是……小小吗？” 她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妻子，但是你们公安机关却认定那只是一起意外。 刑骁正过身，目光从单钊身上再度回到了单立名脸上，对方的面容苍老而沉静。 “是我……” 那小兔崽子以后也没有mama了，就和我儿子一样。 这样，才算是公平。 “很久没有见了，单叔叔。”刑骁朝对方点了点头，说。 “是啊，很久没有见了。” 单立名也缓缓地朝刑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