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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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茗心拿着香囊,很快就查到了来源——临安郑家。 临安……郑家……太巧了。 虞初案前放着两封密报,一封是沈茗心的,禀明了香囊的来源;另一封是飞翼发来的,说姬晨风在临安郑家住下了,与郑家家主郑浅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好一个把酒言欢!虞初阴恻恻的影子在烛光下显得孤寂又妖媚,因着奏报陡然生出的怒气疯狂向外弥散。 钱悯观察自家主子这神色,亲眼见证上一秒还龙气凛然的陛下,下一秒就有变地狱恶鬼的趋势,忍不住出声“叫魂”:“陛下,更深露重,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虞初本沉浸在怒气里,被钱悯温和的声音一下子拽出了情绪,方觉察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好像对姬晨风的事越来越上心了。 虞初深呼吸,唤来小杀和小赦。 “明日,孤要微服去临安,你们二人扮作侍卫,与沈茗心一道贴身陪同,暗中随行的人手,也由你们安排。” 小杀和小赦对望了一眼,都有三兄弟即将团圆的预感。 话说那头小无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临安和飞翼汇合了,二人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情报和任务,默契地达成了一致——白天飞翼值守,夜间小无值守。 据飞翼这些日子的观察,盛夜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俱通,除了不像个“纨绔”外,其他一切正常,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 小无本以为自己也会过一段时间百无聊赖的日子,没想到平静如水的郑府出了事,而且是在他和飞翼“擅离职守”时出的事。 郑浅本因盛夜明”的陪伴,一扫meimei郑笙失踪的阴霾,可寻人的家仆一直在外奔波,别说郑笙的,就是盛夜明要找的宣神隐,也无半点音讯。 郑浅担心“姬晨风”会离开,也担心小妹回不来,久而久之,夜不能寐,又恢复了那副眼下泛青的样子。 盛夜明不忍见郑浅忧心,问道:“郑兄可是担心meimei?” “是,也不是。”郑浅眉头紧皱,望着盛夜明目光灼灼,“我既担心小妹,也担心找不到宣公子,有负姬兄所托。” 盛夜明了然,郑浅是对自己动了真情了。可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又是寄人篱下之人,便不忍拖了郑浅下水,想早点了了这桩因果,于是主动请缨:“郑兄,令妹可有什么好辨认的特征?府内可有她的画像?她失踪前是否有反常之举,详细与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上忙。” 郑浅感动不已,赶紧着人去取画像,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小妹……小妹绣工一绝,尤爱绣兰草芙蓉蝴蝶这样风雅的纹样,腰间常年坠着的香囊,便是她自己亲手绣的。” “香囊……”盛夜明心中一亮,“什么香?她爱什么香?” “小妹喜欢栀子、茉莉这样清甜的香味。” “清甜……”盛夜明终于将记忆碎片与现实连起来了! 管家恰好取来了郑笙的画像,盛夜明用手挡住画像上女子的下半部分脸,露出的眉眼正是那日撞他的“白色面巾”公子! “郑兄不必忧心,如果我没猜错,与郑兄相见的头一天,我应是见过令妹的,就在我下榻的那家客栈门前。那时她作男子打扮,行色匆匆,不知是要赶去哪里。” 郑浅算了算日子,“我们相见那日是七日前,而小妹失踪已有半月。这么说,小妹也许尚在临安。” “郑兄可知道她有什么能投靠的朋友?” “朋友么?”郑浅思考了一瞬,猛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震,但没有回答。 “郑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浅的手握了拳又松开,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让管家等人退下,道:“一月前,小妹曾找我聊过。她问我,如果她喜欢,上,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我会不会同意婚事。” 门不当户不对,盛夜明敛眉,他和虞初,敌对两国的国君,也算是门不当户不对了。可见,这样的情况一般没有好下场。 “你如何回答?” “我说,全无可能。”郑浅言语间有些无奈,“郑家是绣工大家,需要有人继承家业。我……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一直希望小妹能找个合适的人帮衬着我。也许,是我自私了。” 这话不假,盛夜明见郑浅的第一眼时以为对方只是阴柔,相处后发现,对方是中气不足,气血两亏。为了这么大的家业,郑浅想找个人帮衬无可厚非。 “所以你推测,令妹是与人私奔了?” “嗯。” “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我那天太忙了,拒绝小妹后就去清点库存,没察觉到她的异常。要是……要是……”郑浅转过头,用手盖住脸,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盛夜明不自觉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想要抚上那羸弱的肩膀,但在肢体接触的前一刻,他脑海中忽然跳出了那个人的影子,吓得他立刻缩回了手。 然后他刻意换了爽朗的语气安慰道:“你莫哭,我这就去那家客栈问问,说不定能有令妹的消息。你……你等我回来。”不等郑浅回答,他便转身离开。身后,满脸愧疚的郑浅还沉浸在自责里,不能回神。 如果盛夜明知道这是他与郑浅最后一次正常的对话,也许他不会转身那么利落,不会那么急于斩断这段因果,也许他会毫不迟疑地抚上郑浅的肩,用雅帝惯有的温柔嗓音安慰他:“莫哭,还有我。” 盛夜明先是去了客栈,掌柜大叔仿佛万年不动地在敲算盘。 一串钱被放到柜台上,大叔终于肯施舍一个抬头给盛夜明。 “找人?” “八日前我在客栈门口碰到一个戴着白色面巾的小公子,掌柜的可有印象?” “城南温玉山,你去那碰碰运气吧。”掌柜的说完又低头算账去了。 盛夜明猜测,临安定是有势力在暗中搅动风云,而掌柜的是知情人,只是碍于什么缘由不好直说,所以只能三言二语给个方向。 他出门前带了小黑和郑笙的绣帕,稳妥起见,他又去铁匠铺买了把剑。 温玉山下,寂静无比,不似其他山下,都会有零星的猎户、农户。所以盛夜明到了山脚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座山不正常。 他放出小黑,给小黑闻了绣帕,小黑颇有灵性地撒丫子就往山上跑。 上山的路似乎很久没人走了,荆棘丛生。小黑在灌木丛中跳来跳去,居然带着盛夜明一路顺利到达了山腰的平坦开阔地带,那里有座阁楼。 三层的楼宇掩映在参天大树之中,在山下根本无法窥见它的踪迹。盛夜明还是绕过了层层叠叠的苍劲翠木,方才寻到这楼。 朱漆透亮,说明这楼建造的时间并不长,但能在这里靠着天时地利掩藏这样一座楼的人,必不简单。山下无人居住,更是让盛夜明对这楼的主人有了一丝忌惮。 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总感觉推开这座楼发现的真相,也许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楼上有匾,名为“天机阁”。窥天机,还是造天机?盛夜明握紧了剑,推门。 一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盛夜明被呛了一口灰。光线从正门进来,照亮了屋内的陈设。 房梁和桌椅上蛛网密布,与外间的朱漆对比鲜明,让盛夜明生出思维错乱之感。 打量了一圈,他发现这只是一间简单的封尘已久的正堂,并无半点人的痕迹。 很快,他便被正堂挂的画吸引,画的是观音坐莲。观音慈眉善目,与其他菩萨一样,显示出普度众生的佛相,可盛夜明总觉得这画极为熟悉。 哪里熟悉呢? 片刻后,印象中的一双眼与眼前的观音重合,惊得盛夜明顿时生出冷汗。 不会错。这观音的眼睛与他母后的一般无二! “皇后的眼,如秋之晨露,清凉之意让人心静。” 这是宣神隐对先皇后眼睛的评价,彼时,盛夜明还是太子,看了老师为母后作的画,又凝着母后的眼睛,只觉这比喻甚为精妙。 而此时,观音像如秋露般凉而静的眼睛,只让他心惊。 不断失踪的人……会音律……玉笛一曲,引蝶绕膝……舍妹的音律老师…… 会是老师吗?盛夜明忽然怕了起来。 他乱了呼吸,不断将这些细节联想到一起,越想越觉得无法面对。他不断回想着旧时宣神隐教他的温言细语,想将老师从这些连成一片的记忆里摘出来。可怎么摘,内心深处都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徒劳。 两年前,宣神隐不满盛夜明放虎归山,与他大吵一架后辞官归乡。这两年间,盛夜明没得到老师半点消息,他对此常怀不安。 宣神隐对家国社稷的执着,盛夜明一直看在眼里。执念如老师,会在盛国被灭后无动于衷吗?盛夜明心底的声音是——不会。 那老师会做些什么呢? 脑子里有什么破土而出,盛夜明蓦地一震——那夜,围坐在野外弹唱的奇怪乐师…… 乐师歇脚的那条路是回胜京的必经之路,而他出胜京时,似乎听到有人议论过,虞初打算办生辰宴。 乐师……生辰宴……国君寿宴,地方必献节目以贺生辰…… 盛夜明想通了,只要再确认一件事,临安的失踪案便可告破。虽然,那并不是他期待的真相。 他终于冷静下来,余光瞥到画像旁“异常”的花瓶——花瓶太干净了。 他刚准备动手检查,屋外便有响动,随后传来小黑凶狠的叫声。 盛夜明当下便追出去,只来得及看到拐弯处一片白色衣角。待他循着声音追到密林深处,那人已无影无踪了。 他刚想回屋查看花瓶,忽看到西市方向的上空炸了一朵烟花。 大白天的放烟花?西市,是郑家的方向。 盛夜明心中的不安感强烈了起来,花瓶下次再来看吧,他唤回小黑,连忙往郑家赶去。 而飞翼和小无两人,这时正被捆了个结实,躺在某荒宅里,睡得和死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