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抗婚姻嘉华小闹脾气,求鸾凤崔润上门偶遇
皇帝诸子女中,长宁公主熙华最长,眼看着到了七月就二十岁,在当世是极为少见的。本朝开国就规定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可以匹配婚姻。逾龄不嫁娶者,虽年限缴纳税金。 当然,皇帝不是养不起女儿。他舍不得在潜邸时唯一的孩子,早放出话去要多留几年,以至于早些年有意的人家等不了太久,又没有和公主发展出什么默契,因此这几年也就万家崔家嫡支青年才俊洁身自好,等待公主下降的可能。 勋贵人家儿女婚事牵连众多,男子等着功成名就才可以匹配更好的婚事,因此年逾二十未曾娶妻的男子很多,但正是因为嫡庶差距明显,正室夫人往往出身高贵,所以大龄未娶的男人房中婢妾生育庶出子女也是常事。 等到正房夫人进门,庶子不过给娶个媳妇进门,庶女也只是一副嫁妆,大家族教育子女,夫人无需事必躬亲,若是那等不容人的,将婢妾或送或卖,庶出子女夫家请了先生教导读书,出众的话庶子可以恩荫出仕,庶女寻一门好亲联姻,也算是为家族做了贡献。 但皇帝疼爱长宁公主,不许早几年就预备下的驸马纳妾生子,虽然并未强求冰清玉洁,可也没人敢冒险抗旨。睡个别姬妾仆婢不算什么,但要是不小心搞出孩子,就算不至于死也会被记上一笔,说不定还会得罪公主,实在得不偿失。 有那等不起的,做父亲的自觉在皇帝面前有面子,或者夫人往皇后宫里去一趟,委婉提及退出等待,要论亲事,皇帝倒也不强求。 毕竟天下优秀的年轻儿郎太多了,公主何曾恨嫁? 所以杜宵剑走偏锋,主意打到大公主身上,景历和嘉华都不太高兴。一来是东宫里不缺送进来等着太子长大的人,多数年纪和景历差不多,比他大三四岁的最多,如此从小开始培养感情,将来只要太子地位稳固,怎么也能熬出头。再说才十三四岁的孩子,等得起。 要不然就是杜宵这种,出身城南杜家,但父亲子嗣太多,把他这年纪明显不合适的儿子送进东宫,明显是准备让他从东宫好好表现,最好是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再不济宫中来往次数多了,说不定还有别的机遇。 想争取公主垂青,其实不算有错,也确实是很聪明的办法,可是意图摆的那么明显,又喜欢纠缠,实在是令人讨厌。嘉华在父母家人,喜欢的亲眷面前甜美软糯,对外却毫不留情,当日就抽了几鞭子。 要脸的人见自己被厌弃,大公主也根本不愿意搭理,怎么可能还凑上来?杜宵自以为风流倜傥被追捧惯了,竟然还要纠缠,这就很令人厌烦。 商量一番后,景历叫人传信,嘉华出宫去看着,叫来万家的几个表兄,再加上东宫侍卫,直接把杜宵给蒙上头拉进暗巷里揍了一顿。 下手的侍卫有分寸,也没人想要惹祸上身,这一顿打虽然痛,但却没有留下什么后患。杜宵鼻青脸肿,一瘸一拐从暗巷出来,在街上惹得众人侧目,正好发现街对面停着辆马车,看似寻常实则处处讲究,安乐宗君端坐在里面,正撩起帷幕看着他。 见他似乎有所领悟,嘉华满意地微微一笑,故意停顿片刻,这才放下帘幕吩咐回宫。 这件事虽然做得干脆利落,但是敢动手而且追究不出来的人选也就那么几个。杜宵不敢赌,回家后就跪在父亲面前请罪,倒是弄得他爹安国公头痛难当。 杜家门第尚公主不是问题,安国公自己的妻子就是皇帝的meimei,当年王才人所出的昌平长公主。只是皇室恩怨纠葛无数,昌平长公主生母是个小可怜,自己也是,当年婚配是先帝做主,皇帝登基后虽照例有恩旨,但说实话在宫里已经一代新人换旧人,什么都不是。 如果杜宵真能得到长宁公主喜爱,之后下降,对杜家那是一件大好事,但现在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安国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脚把鼻青脸肿面目难看的儿子踹倒,转身就进宫求见皇帝,在皇帝面前诉苦,表达了自己对儿子被殴打的心痛和自责,都是自己没有教好儿子,这孩子根本不配进入东宫侍奉太子,一定是在外得罪了人做错了事才会被打。 不然的话,别人为什么只打他不打其他人呢? 安国公感慨唏嘘,甚至还掉了泪,感慨自己做父亲的不容易,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认命,又是心痛,最后请罪自己没教好儿子,干脆请求皇帝给自己个面子,把儿子从东宫退回去,让他好好闭门读书,好好长进。 皇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不走心地安抚了几句懂事的安国公,又回忆了一番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一代纨绔的光辉事迹。安国公比皇帝大个十岁有余,对当年的事也记忆犹新。当时先帝都带头沉溺酒色不问朝政,皇帝作为被针对的唯一嫡子也就只好斗鸡走狗。说起来确实比现在这小打小闹荒唐多了。 一牵连到平康坊和喝酒斗鸡斗狗,闹出人命,打群架其实都是常事。皇帝面上荒唐,其实心中有分寸,但谁也说不好当时他是不是借由纨绔处理一些事。想到这些,哪怕安国公本来进宫时心里还是有些委屈和恼怒,现在也彻底烟消云散,老老实实谢恩又谢罪,出宫去了。 打他儿子的是谁,其实听说了的人心里都有数。安国公也算地位稳固,世代相传的爵位,他儿子再多,杜宵是嫡子,还被送进东宫,显然当爹的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给铺好了一条路的,打他的人不怕被东宫记恨吗? 所以,动手的人不是东宫,就是不怕东宫,那还能有谁? 好在嘉华出的主意本就周全,景历这边群策群力,人证物证那是没有的,安国公作为苦主都不追究,据说回去还把杜宵捆着又打了一顿,说他在外胡闹招惹了仇家,根本没学好,东宫也不用去了。昌平长公主虽然心疼儿子,但显然也不蠢,虽然痛哭一顿,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瑞香也知道了,他比外人知道的更多,皇帝也没有瞒他,虽然两人都觉得这事做得干脆利落,其实值得欣慰,但这种手段不可以助长,所以瑞香等此事风波过去,才叫嘉华过来。 嘉华显然做的时候就知道瞒不过他,也知道瑞香叫他来做什么,一进殿内见四周无人,便立刻乖顺又委屈地跪下:“我知道错了。” 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宠爱着长大,瑞香见他如此乖觉,丝毫没有狡辩争执的意思,一进来就认错,当即话都说不出,也不好发脾气了。酝酿片刻,他才找回怒气,冷冷道:“你知道错了,又为何要做?” 嘉华老老实实跪着答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大jiejie是天下最尊贵的出身,他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愿意主动示好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且他在东宫第一次见到大jiejie,还当着我的面,就说些乱七八糟的,他眼里有太子,有阿父吗?我们阿父是皇帝,弟弟是皇太子,他不说恭恭敬敬,主意打到大jiejie身上,还毫不掩饰,是觉得我们蠢呢,还是觉得大jiejie当真缺愿意尚公主的男人?我就是气不过,觉得他讨人厌,当日给他几鞭子不过是个教训,我又能有多少力气?事后他居然还敢纠缠,好像是为大jiejie挨了我的打,还对大jiejie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东宫都待不下他了……” 他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气呼呼地支起上半身,激动地说了几句话,忽然发现瑞香挑眉看着自己这幅嚣张的模样,又立刻缩回去,小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其实我就是生气嘛,阿娘,我们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何时轮到他们挑拣?您还记不记得,当年严家人入宫,对大jiejie老不客气的,对我也指指点点,好似我们的婚事他们也能插手,口口声声会对大jiejie好的。” 虽然知道不好再发脾气,但嘉华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对我们好有什么稀奇的?就凭着阿父阿娘和景历,不对我们好才算罕见吧?尚了公主宗君是何等富贵,多大好处?多少人是冲着我和大jiejie得宠才求娶的?他们敢对我们不好吗?别说得好像我们占了多大便宜。我们有公主府,有封邑,逢年过节哪怕无事,宫中也少不了赏赐问候,吃不了他家一碗饭,又不拿他家一枚钱,对我们好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还想犯上?” 他说了这么多,瑞香也听明白些许,叹息一声:“起来,过来坐。” 嘉华见自己可以起身,也就知道自己这关差不多是过去了,只是说得太深心里确实委屈难过,坐到瑞香身边,就泛着泪花嘤嘤撒娇:“阿娘,我不能不嫁人吗?我不要别人,我不要什么多余的人对我好!难不成还有人比亲生父母,手足兄弟对我更好?我在宫里过得好好的,干什么一定要出宫呢?我不管,我就不想嫁人……” 瑞香就知道他反应激烈是因为婚姻之事被吓到了,又讨厌因利益而示好的男人,现在见他说这些话并不意外,搂着嘉华轻声哄他:“那就挑一个你喜欢的,慢慢看,你不喜欢他们冲着你的身份来,可是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值得许多人真心相待,总会有人是看见你这个人,而不是看见你的身份的呀,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不好么?” 嘉华抽泣着闹脾气:“我不,我不要!我不相信他们能比阿父更好!再说,只要装得好,那谁知道呢?我不,阿娘,我就陪着你,一直住在你身边,难道不好吗?” 他年纪其实还小,八月才十一岁,但人却聪明,要说不懂婚嫁是怎么回事是不可能的,但却也没到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想到未来得出宫去,和一个心思不知道怎么样的男人生活,他就觉得很讨厌。 瑞香完全理解,也只好安抚他:“你还小,现在不过是先看看合适的人家,免得将来年纪到了手忙脚乱。再说,你是宗君,身份尊贵,将来出嫁,定亲后备嫁都得一年,过几年就来不及了……” 嘉华紧紧搂着他的腰不肯抬头,一叠声吵闹:“我不我不我就不!我舍不得大jiejie,我也舍不得离开阿娘!我从来都是阿娘身边长大的……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我满意的,不然我就不!”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番胡搅蛮缠欠揍,再加上先前还有做坏事的前科,嘉华闹了一顿,不等瑞香说话,就抬起头一溜烟地跑了。 瑞香望着他的背影叹气,缓缓扶额。 杜宵挨了一顿揍,大公主显然知道为什么,也知道不是嘉华一个人做的,景历被皇帝叫去,按部就班地训了一顿,也乖乖认了错,大公主就主动来瑞香这里请罪。 这件事其实皇帝并不生气。一来是几个孩子做得干脆利落毫无把柄,用人定计动手,全程都很完美,所以他其实很满意。只是这毕竟是小道,不能常用,更不能为此沾沾自喜,所以敲打还是必要的。 但私底下他其实觉得很好笑,完全不当一回事。瑞香倒也理解,一来事出有因,那杜宵实在是个油腻腻的登徒子,二来不过一顿皮rou之苦,和朝堂上风起云涌动辄抄家灭族的算计来比也确实不算什么。 再说皇帝都原谅杜宵,还安抚了安国公,也训了几个孩子,还要怎么样?皇太子都被训了,难道皇太子不比杜宵贵重? 所以瑞香对大公主熙华只是安抚,甚至都没让她有机会提起这件事,只是让她好好备嫁。 转眼端午到来,皇帝刚立了太子,心里高兴,于是君臣共乐,这年的赛龙舟就极为盛大,后宫妃嫔与诸王公主也一并随驾而去。 大公主与相熟的姐妹们在彩棚下见面,一同看赛龙舟,又觉得天气太热,干脆往周边楼台上去乘凉,就被人目的性极强地偶遇了。 那人看上去有点熟悉,年纪二十多岁,一身三品以上才能穿的绯袍,越发衬得面容出众,如玉山上行。 大公主忽然想起自己少不经事的时候和嘉华谈论将来驸马只有年纪比自己那处处都出众的父亲更占优势。现在看来也不一定,世上还是有让自己见而忘俗的如玉郎君的。 她定了定神,在对方躬身施礼的时候也颔首点头,举起手中绢扇半遮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