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思亲良夜开胸怀,极静清晨影成双
皇帝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妃嫔在想什么,也从不约束他们。贵妃入宫日子不短了,自然知道。因为不关心所以可以容忍许多事,但却也不会过问。他自己有心事,平时还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一旦被刺探灵魂,则立刻绷不住了,手一颤,顿了顿,答:“这些……妾入宫后就不曾做过了。闺阁游戏,本就难登大雅之堂,何况妾已经为贵妃,侍奉陛下与皇后才是本职,诗词一道,也就渐渐抛开了。” 这番话很标准,但却未必是出自真心。 当世对闺秀出嫁后吟风弄月并无什么限制,但确实如贵妃所言,清闲贞静,侍奉夫君才是第一要务,若是只顾着诗词歌赋,即使出众也不过是小道,是舍本逐末。 萧怀素本是被当做皇后王妃培养,家里连等闲的藩王都看不上,他自然也是学过该学的东西,理念更是以正妻立身之本为主。虽然做了贵妃,并无与皇后争锋之意,但本心却很难改过来了。 皇帝对如今流行的妇德之说其实并不赞同,也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真心这样想的人实在太少。何况前贤做,为的是教育闺阁使之明悟,所说什么“不必才明绝异,不必辩口利辞”云云,后人以讹传讹,当做中庸守拙才是妇德,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女子能够读通女诫,识文断字,明白是非已经不易,能内外打理得通顺已经是难得,再要才华横溢,那是完人。 然而当世总免不了将有才之人看做不够端庄矜持,崭露锋芒为的是引人注目,何况会被闲人随意评说,因此才将平庸无能当做德行出众。 要皇帝来说,和光同尘固然是一条生存之道,但锋芒毕露又如何?生来如此,难道谁还能叫真正的才华折腰,打断骨头消去光辉? 他自己就立志要做世间最强的人,自问也绝不软弱,又怎么会怕自己的贵妃才学出众? 贵妃托词不肯直言,皇帝却并非看不出端倪,表面不露声色,静了片刻,又问:“既然如此,你旧日的手稿也还有存下来的吧?往日只听人说你长于诗词,却没机会得见……” 萧怀素身子一抖,眼神恍惚:“旧稿……” 他内心极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可却无从回避,惶然了一阵抬头看见皇帝平静的表情,忽然觉得对方确实什么都知道,咬了咬嘴唇,答道:“旧稿也都不复存在了,都被……烧了。” 这才是他入宫后再也不曾写诗的原因。 毕竟也是被娇养长大,萧怀素并不是没有脾气,不敢反抗家中严命的。可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家族,越是想在困境中把精神寄托在诗词上,越是被找到软肋,从幼年习作起精心保存的一切,都在他面前被烧成了灰烬。 那火盆烧掉了他内心最大的依靠,灰烬蒙蔽了他的灵识,从此之后一提笔就手抖,心思杂乱,不能成句,强行按捺也没有用。 他人生二十年都顺风顺水,甚至恣肆快意,到了这地步才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也很无用。他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家族的重压,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回从前的自己,纵使心明眼亮看得清每个人又如何?他们欲念污浊,纷纷攘攘,而他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正因如此,在行宫里病了的时候他就想起顺水推舟,能独个儿安静地待着,逃避过一切外界的纷扰也是好的。但他毕竟想得太简单,终究是没能成功。 贵妃并不觉得皇帝会为此真正动怒,可他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样。一件事如果悬而不决,只能叫人日夜悬心,何况毕竟是他做错了,装病更不是一件好事,贵妃偏偏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分说。皇帝不兴师问罪,他心中难免担忧,皇帝真的问起来却触及他不愿意回忆的事,他也觉得困窘难堪。 他毕竟还是很要强的,一低头眨不去的眼泪就滑进了茶杯里,抬起头又是一副若无其事,只有眼圈微红的样子。 皇帝轻叹一声,语气也更柔软了:“你这幅脾气,倒不像是萧家的人了。” 萧家的人是什么样呢?表面光风霁月,内里阴谋诡计。虽然说当世所谓世家豪族,总免不了勾心斗角,权势倾轧,这本来就是常态,但萧家的人祖先曾经做过皇帝,难免格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格外爱摆出谁都不服的架子,背地里全然不是如此傲岸,手段不仅肮脏,且目光短浅。 他们的名望全是传自先祖,实力也多有消磨,不如从前,皇帝并不介意虚以委蛇,但心里自然不可能有多少认同——他是以大势压人,叫对方输得绝无翻盘机会的那种人,自然更喜欢堂皇正大的人。 贵妃早年被家里的宽和惯坏了,脾气比起族内其他人要刚硬许多,少了弯弯绕,反而更合他的审美,只是毕竟生活的环境太单纯,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变故,即使通透,也难免在遭遇挫折后晕头转向,饱受打击。 再说,他毕竟也还很年轻,有时候倔强起来,又像极了一个人。 见萧怀素沉默不语,皇帝也不再看他,望着空茫茫的殿宇,道:“我对你多说这些,是因为你有时候,很像我的母后。” 萧怀素吃了一惊,下意识推脱:“妾怎么能与成宣皇后相比……” 毕竟后与妃之间是天堑之隔,德行要求更是不同,而皇帝又对母亲显然十分孺慕,至今未曾忘怀,与她相提并论对他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他想要的荣誉。 皇帝又看了回来,眼神平静,甚至有些刺人:“你又何必惊慌?我也不是要说什么好话。” 贵妃一怔,惴惴不安,但还是温顺地坐下了。 皇帝回忆起过去的时候神情很柔和,但说话却不客气,更不曾委婉几分:“当年……母后也是如你一般,出身豪族,入宫就是为了高位。那时宫中后位从缺,她年轻美貌,又无短板,父皇还想要一个嫡子,因此在她入宫后立为皇后。不过她自己并不是怎么情愿,但也别无选择……” 萧怀素不料他一开口就是这等秘闻,一时间心跳如擂鼓,竟然有些害怕,又不知不觉听进去了,心中生出几分危险的好奇。 皇帝看了他一眼,略带嘲讽,轻轻一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不想入宫的勋贵豪门吗?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新鲜?,早发生过千百万次了。” 萧怀素被看得心生后怕。他不是不聪明,但却因没吃过什么亏所以根本不会谨慎,更不会假装,与皇帝之间相处并不顺遂,却没想过对方不仅看穿了自己的僵硬和不情愿,甚至还会直接点出自己的不情愿。 他正心虚,皇帝又叹息一声:“你的性子,走到哪里路都不会太顺。人间本来如此,到处都是坎坷荆棘,你又是娇贵的人,气性太大,机变谋算太少,倘若哪个后宅倾轧略多一些,你自己都能把自己气死。” 萧怀素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这是不是大公主的生母?但他深知这时候不能插嘴,只一味低头听下去,对皇帝的评断倒也心服口服。 “你自矜自傲,目下无尘,本也不算什么毛病,但在宫里,就算我容得你如此别扭,与自己闹气,却有太多事不容你任性了。你可曾想过,你无所作为,即便皇后仁厚不会为难你,可下面的人自有杀人暗刀,你身在其位,又怎么能够避过?” 皇帝波澜不惊地将贵妃的难题摆在他面前。 萧怀素一怔。 他知道皇帝说的是真的,只是他从不愿意去想。身在其位必须有相应的实力,否则不过是徒有其表,贵妃也不过是个名号罢了。自从他想留在行宫皇帝却不准,皇后又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之后,他就知道了,他想独自清静注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没有宠爱,也没有宫权,长久见不到皇帝,那在宫里就什么都不是。而贵妃之位又遭到觊觎,连他的媵妾都不会不动心。对萧家来说,如果他不行,那换一个人自然也是能够接受的结果,对于想要往上爬的低位妃嫔,还有比名不副实的贵妃更好掀翻的目标吗? 身在局中,已入尘网,妄想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 可他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始终无法醒来,也无法面对现实。 皇帝道:“你的诗流传极广,备受推崇,其实早在你家想要送你入宫之初,朕就看过了。” 那是更早以前,先帝还在位的时候,萧怀素的名头甚嚣尘上,那一回应该是对着先帝使劲的。毕竟皇考虽然荒唐,但当年也是立了成宣皇后,成宣皇后的族名极盛,出身极高,又有绝世姿容,还生下了嫡子——开局实在不算差了。 萧家想要萧怀素做成宣皇后第二,不要那个结局,也不是多难想象的事。 但先帝对这种名声并无兴趣,因此根本没放在心上。皇帝看过他的诗,也只是看过而已。这并没有注定他们后来的缘分,只能说天下本来也没有多大,纠纠缠缠,大多数人终究还是在同一片红尘里打滚。 萧怀素入宫后,皇帝才有时间叫人搜集他流传在外的诗作来看。他自己也是文采斐然,笔锋犀利的人物,只是多年来案牍劳形,也不是吟风弄月的人,但品评萧怀素的作品还是独到而轻松的。 所谓诗言志,表情达意,文字间是骗不了人的。贵妃诗作清丽孤高,颇有傲骨,也有志气,倒也不负盛名。皇帝看得出他不是满心算计的人,甚至宁愿一生都做梦,虽然有些天真,本性却不坏。 否二,他也不来费这番口舌了。 “当年,我在母后身边长大,她是个胸怀奇志的女子,我毕生见过最好的人,只是却一点也不快活,宠冠六宫的时候也一样。宫中红墙下白骨累累,我才是最清楚的人。她曾经对我说起,倒也毫不讳言,说她并不想入宫,说尊荣富贵不过如此而已,凤座是天下最不舒服的一把椅子……” 不过很快她又说,銮座更甚。 “她因家族而成就,又因家族而毕生不得自由,多少事只能在这里无声无息化成灰。我长大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皇后了,尚且骄傲不肯低头,据说早些年要脾气更大,你比起她来,却是不够看的。” 皇帝的态度很平淡,回忆起母亲却也有一种悲伤的温柔。 萧怀素不敢打断,一声不吭,但渐渐明白对方提起成宣皇后,当真是没想夸赞他,而是要叫醒他。说别人他是不服的,也未必能够体味到这种无奈和白骨成灰的痛苦,但那毕竟是皇帝的母亲,下场又人尽皆知的惨烈,他也不能不心有所感。 皇帝最近时常想起母亲,其实他总是很想念母亲的。成宣皇后不是很温柔的人,但却很聪慧,目光长远,傲气长存。他对闺阁与后院的温情与共情,从母亲开始,到大公主而彻底理解。 大公主,决不能过他的母亲那样不快活的日子。 后妃不愿侍奉皇帝,或者对恩宠不屑一顾,都是犯禁的事,不获罪也是要受冷落,被百般磋磨的。当年成宣皇后傲岸,不情不愿反而让她的丈夫饶有兴致,想要征服,最终成就一对怨偶。皇帝在母亲身边长大,等到记事的时候就记得母亲与父皇相处,其实并不总是快乐的,但她只能快乐。 因此到了他自己身上,面对不情不愿的贵妃也就无法苛责了。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妾心在不在自己身上,其实并不会很在乎,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但如果将抗拒摆在明面上,就难免觉得是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或者甚至是受到了否定。皇帝无需被贵妃肯定,心态超脱许多。想及母亲没有得到的温柔,和不愿女儿遭遇的困境,倒也能够好好讲道理。 萧怀素不语,他就继续说下去:“你还年轻,朕与你一时相处不够顺畅,本来也不算什么。可宫中时日漫长,若你始终是这幅样子,吃苦的人是你自己。萧家待你,多少也是有所亏欠。就算要教你什么,又何必如此暴烈急切?你心中郁结不平,这是你的心事,朕也不来怪你。你就算宁折不弯,折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罢了。不过你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今你已经是朕的贵妃,不是萧家的闺秀,你好不好,不是他们说了算了,你一味难为自己,只是胡思乱想。” 萧怀素茫然地看着他,冷冽变作迟疑,满心混乱:“真的吗?可是他们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东西,我一心只有这些,是他们把我惯坏了,我学这些不过是移了性情,假清高,做梦而已。他们在我面前烧了我的诗稿,收走我的书,什么也不给我,每天,每天都逼着我背诵女诫,列女传,说我也是时候该知道什么叫规矩了……天天问我,我要是答得不对……” 他说不下去了,只有满心仓惶的怀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从前疼我,对我好,都是假的,都是因为我、我够值钱不成?当初是他们说,我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同,许多规矩是俗人守的,倘若我并不是能超凡脱俗,清清静静过一辈子的人,又何必这样骗我?” 皇帝轻轻叹气。 萧家大概也是无奈,这头报上来他知道了,那头才回去管教萧怀素,想让他担当重任,可萧怀素显然不是这个料,但进宫是不能改的了,也不能等,再等他年纪就大了,进宫来也没用了,所以不得不下猛料。 萧怀素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又确实出众脱俗,把他娇养到二十岁再把前面的事全数推翻,情义不顾,也难怪萧怀素虽然看得清,但却受不了。 他伸手轻轻抬起萧怀素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轻而坚定地说:“他们说的不算,从今后,只有朕才可以做你的主。你生来如此,向来如此,又何须改变?” 萧怀素含泪看着他,神情凄楚,平白显得柔弱许多,似被震撼。 皇帝凝视着他,眼神深远如渊,宏大而莫可名状:“旁人不愿意让你锋芒毕露,不过是怕被你比过去。凡夫俗子,不值一哂。朕却不怕比不过你。” 萧怀素垂下眼,心里原来纷乱的怨恨,自怜,痛苦都消失不见,居然被这宣言安心,好似再也没什么害怕的了。 是呀,他嫁给了世上最强悍的人,这个人怎么会容不下身畔之人的光辉?难道世上还有人能压得住皇帝的光彩? 皇帝松了手,又道:“行宫里,你照顾大公主,代皇后坐镇,做的也不错,可见你本来并非不通俗务只知吟风弄月舍本逐末的人,既然如此,朕又何必来管束你?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 他摆出严肃训诫的态度,萧怀素一凛,也就起身低头领训。 皇帝道:“你性情刚直强硬,本来也是好事,诚心正意则无所畏怯,但过于刚硬则近于自毁,只是徒有其表。所谓傲骨,是历经磨难坚强如初。朕以成宣皇后教你,望你能学得她一两分的好处,于心无愧,于人无咎,恪尽职守,亦保全自身。你为贵妃一日,朕就一日对你就有期许与要求,你纵然回避,也是无用。盼你能够洗净前尘,心如明镜,忘却过往。朕,以傲骨二字赠你,望你真正如兰,能耐寂寞,亦能香远长久。” 萧怀素闻言动容,眼圈一红,热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扑上前来,放声痛哭。 他备受折磨,入宫后又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一腔郁气不能发散,又实在无所适从,本来就是个不能够忍受的人,憋着已经快要憋坏了。虽然也多少看得透自己的处境,知晓一直闹脾气下去不是事,但内心转不过弯,更没有料到皇帝会谆谆教导,对自己说这么多。 两人本无这样的情分,而他又自诩聪明人,本该早早想通,偏偏要皇帝如对孩子一般说清说透,不由又是羞愧又是感动,这一哭不仅为了前尘往事受了委屈,也为皇帝出乎意料的柔情。 皇帝早看出他的性情脾气如此,虽有手腕却不屑于心计,孤高自傲不愿流于俗尘,娇养多年虽有才学,但说到底也是娇气的,对他这心防尽去,好似孩子终于找到能接纳承认自己,能告诉自己并没有错的人,又欢喜又撒娇的痛哭也并不怎么意外。 贵妃哭得厉害,外面早就有人听见,但皇帝说话的声音轻,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敢进来,干脆都退远了些,当做不知情。 皇帝哄过几个孩子,哄一个贵妃也不难,萧怀素渐渐收住眼泪,十分窘迫,背向而坐,声音沙哑,还带着鼻音:“妾失仪了。” 说着起身,端正拜谢:“陛下教导,妾谨记于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自误了。” 他是心志坚定的人,更能舍得外物。宫中荣华富贵,贵妃之尊也不是不动人,但这些东西于他都不及心气通顺,皇帝一席话于他如醍醐灌顶,也让他新生感佩。 皇帝起身扶起他,道:“好了,叫人打水洗漱吧,夜深了,你也哭累了,该歇了。” 萧怀素被点出哭得一塌糊涂立刻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掩面转身叫人。 洗漱过后,安排衾枕,二人一起躺下。皇帝今夜来就是为了了结贵妃这里的事,贵妃心绪起伏太大,二人都没有心情做什么,只静静躺着。萧怀素在睡意里半沉半浮,忍不住转身靠向皇帝,被伸手一揽越发安心。 他静静地想,陛下是真的很温柔。 他知道二人并没有什么情分,前面又有太多人,上有皇后,下有罗真妙音大大小小的美人,他本来什么都没想,也并无野心与人争夺什么——兰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长,坚贞还自抱,何事斗群芳?他不是与人抢一点点雨露也觉得是自己有本事的人。 皇帝对他,就更是例行公事,他本来从没有想过皇帝会来管这些事的,妃嫔心事,终究只是小事,于皇帝而言,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正因对两人之间情意有所预料,也能冷静面对,皇帝这种温柔反而更能触动他。因为想起成宣皇后所以惠及自己也好,因为宽容所以能够对妃妾如此耐心也好,萧怀素都心生复杂情绪。 身在后宫已经处处无情,生存不易,皇帝对没有情分的人也温柔,总好过只对一人温暖如春,对其他人冷若冰霜。毕竟恩宠不能长久,等到色衰爱弛,能够赖以取暖的,只有这点初始的温柔与怜惜了。谁能说自己一辈子只活被宠爱风光无限这段日子,其他灰败的寂寞的日子全都裁去不要呢? 何况身在高位体恤下情本就不易,何况男人来体谅自己的妻妾。 世上本没有完满人生,也没有坦荡通途,更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一个男人想到自己的母亲与女儿,愿意对妻妾也一同体谅,已是宽容智慧非同寻常了。 萧怀素没想过自己会心动,但他确实悄悄握住了男人的手,往皇帝怀里藏去。 大概是没了心事,一梦沉酣,萧怀素醒来时天色居然还早。他起身悄悄越过皇帝撩开帐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低头却发现皇帝醒了,动作不由一僵:“陛下醒了?要我叫他们进来么?” 皇帝虽然一向起得早,但今天却是格外早,萧怀素一动他也醒了,闻言就懒懒道:“过来躺一躺吧,还早。” 萧怀素顺从地回到他身边躺下,二人静默无言一阵,他心里就略有悸动,翻了个身往男人身上攀:“既然天色还早,不如……不如做点什么?” 他一向不会邀宠,第一次还是喝醉了才能那么顺遂过去,却也正因如此往后常常只是被动承受,唯恐被看做本性轻佻之人。如今躺在一起却让他按捺不住亲近之意,又觉得昨夜惊天霹雳也是无声落幕,心境格外不同,不肯虚度这点时间。 二人低语片刻,皇帝翻身将萧怀素压在身下,两下剥去了寝衣。萧怀素脸红如血,羞耻难言,却咬着嘴唇看着他,颤巍巍喘息着被分开两腿。 清晨人本就容易兴起,彻底清醒后皇帝也不想再睡了,萧怀素婉转相就,羞怯中别有一种大胆,更兼心怀放开,倒比平常更有趣味。皇帝宠幸后宫本也是职责所在,放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不可能,如贵妃这般,总要有相应的面子,一月里总是要来几次,看一看的,床上的事反而是小节了。也正因不强求,所以贵妃往昔不自在他也不放在心上。 如今萧怀素不再抗拒畏惧,他本就生得美,更风姿独特,皇帝自然也不会客气,要来享用一番。 因在家用了药膏被蕴养大半年的缘故,萧怀素浑身上下光洁无毛,甚至连细微汗毛也是不见。他身子青涩,体力却好,更有内媚的好处,初始困难一些,但只要进去了,里头就自然而然情动,连带浑身上下泛起红晕,情潮如浪涌不能自抑,情态就更是动人。 皇帝深深埋入他体内,掐着两颗乳粒高高翘起,叫萧怀素摸自己的小腹。萧怀素知道自己肚子上被顶起一个凸起,但看到摸到总是害怕,含着泪双手颤抖,胡言乱语:“不行……不行……要坏了,不行的……” 皇帝按着他的手缓缓动起来,让他上下追着那个浑圆的凸起抚摸,萧怀素被这一下就弄得浑身颤抖,后xue痉挛不止,又是害怕又是忍不住觉得舒服,哼叫着像要化掉,死死攀在男人怀里不敢离开。 出了水后皇帝每一动都难免蹭到最深处那个入口,萧怀素已经没多少理智,隐隐约约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却顾不上细想,只摇头不已,求他别进去,自己不行的。他平常不愿露出败相,更不喜欢说软话,床上却极其容易求人,哀哀哭泣,又娇又怕。皇帝本也没有现在就捅开他的zigong叫他怀孕的想法,但被他一求却是掐住他的腰专门对着那个地方顶了几十下,直弄得萧怀素又哭又叫,捞上岸的鱼一样挣扎弹跳,叫得好似要死了一样,汗湿鬓发,神情迷惘又委屈:“说了不行了,真的进不去的,要……要撑坏的……饶了我吧,这里,这里给你玩好不好?” 说着,将皇帝的手从自己腰上拉到了胸前,罩住柔软胸rou,好似贿赂一般。 皇帝被他的天真逗笑,指尖拧着他的乳粒,俯下身问:“奶子痒了?把这里玩坏了也行吗?要是坏掉了永远都这么肿下去,你可就没法穿衣服了……” 萧怀素抽噎着扭过脸,小声道:“坏了……坏了就穿女装,只要你、你不嫌我穿裙子难看……” 他很少穿裙装,实际上也是因为自己不够娇小柔美,穿上了也不像,所以一直回避。实则长在深闺,没有人会抗拒穿裙子的,重要场合,盛大节日,婚丧嫁娶,礼服就是裙装。 入宫后宫中就没有不好看的人,萧怀素越发不愿意被反衬成最硬朗的那一个,因此彻底不愿穿裙子了。 皇帝轻笑一声:“爱妃貌美,穿什么不是一样的美?你英气勃发,穿了裙子,想必也是别有滋味,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你今日何时能起身更实际。” 萧怀素脸一红,缩头不语。皇帝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温柔一吻,没多久贵妃又低低哭起来,床帐里好久才安静下来。 酣畅淋漓一番欢爱后,萧怀素绵软无力靠在男人怀里,静静睁着眼睛想,怪不得人人都妄想情爱欢愉,迷人眼目,如同迷魂。人生百年,本来短暂,但如果一无所有,固守一地,上不接天,下不履地,只一味觉得不给与,不得到就是不缺不损的圆满,那还不如不要活了。 情爱欢愉,远大志向,都像是焚身火焰,发光发热才不算白白来人间一趟。 他没什么要怕的。